第143章
“你就不說些什麽嗎?”一個夾雜著古怪口音的壯碩男人問道。
宿誼掃了幾人一眼, 道:“匈奴?”
這個時期, 北方活躍的少數民族本不僅僅是匈奴。晉朝的腐朽和壓迫,造成了北方少數民族不斷叛亂,八王之亂之後,開啟了所謂“五胡亂華”的混亂時期。
那時候被後世史學家稱作“五胡十六國”,不過胡人建立的國家遠遠超過十六個。
宿誼對政治什麽的不太了解,但他畢竟生活在這個時代, 身邊又是昱朝的最高層次人物, 即使沒有特意去了解,也漸漸對昱朝周邊形式比較熟悉。
匈奴自秦漢時便是中原王朝大敵, 昱朝建立之後,主要抵禦的胡人也是匈奴。其他原本會在這段曆史中崛起的少數民族,則少了崛起的契機, 沒能形成獨立的政權。
雖然宿誼自己不知道,但在宿誼所在世界曆史中, 匈奴也是最初建立的少數民族政權(比他更早的前涼為涼州刺史建立的漢族政權), 除了極少數、比如鮮卑族的慕容氏是自己割據後稱王, 其餘後來建立的少數民族政權,大部分都曾經依附於匈奴。西晉也是滅在匈奴人手中。
如今曆史不同,漢朝沒亂多久昱朝就完成了統一,即使是匈奴也沒有在這場亂世中占到多少便宜, 得到多大發展,其他少數民族就更不用說了。
除了匈奴之外,隻有鮮卑族曾嚐試割據, 結果昱朝還沒發威,匈奴將其滅了。
在昱朝統一的威嚇下,本應該分裂自立出好幾個國家的匈奴也飛快完成了統一,和秦漢一樣,扛起了跟中原王朝對著幹的大旗。
這幾人雖說穿著漢族的服飾,但宿誼曾經聽過內附昱朝,前來京城朝貢的北方少數民族首領的口音,又見其長相,與中原百姓有些許差別,認不出他們的來曆才是智障了。
宿誼就想了,昱朝內部矛盾已經解決,他應該很安全才是。結果內部果然是很安全,居然是匈奴人?這還真是大膽。
自己身邊居然有匈奴人埋下的釘子,宿誼覺得自己的運氣真是夠不好的。
宿誼不懂多少謀略,但影視劇看得多。交戰的國家互相給對方安插釘子,這件事他看著多了。而且這種釘子定是什麽孤兒之類,從小洗腦,然後被安排到對方都城做奸細,去權貴人家中當奴仆,運氣好的話,還能得一個漢族小康之家子嗣的身份。
若是運氣再好一些,混上什麽官宦的位置也是可能的。
隻是他沒想到,這樣一個釘子居然會碰巧成為他的隨從。
匈奴人安插的這顆釘子本沒多重視,不然也不會隻有一個孤兒的身份,最後還進了皇莊這種雖然可能見到皇帝,但其實並沒有多大作用的地方。
就算見到皇帝,他還能行刺不成?
這不過是廣撒網的一步閑棋罷了。
誰知道那皇莊就碰巧賜給了宿誼,宿誼碰巧就先成了天師後成了國師,連帶他身邊的人也水漲船高,那釘子習武資質又不錯,人又機靈,就這麽混上了一個心腹的位置。
匈奴原本沒想這麽快用這步棋的,但高句麗被滅了,昱朝內部和他們有聯係的盟友們也給滅了,西邊來的盟友的試探和幫助倒是起了一定效果,讓匈奴吃了一次大勝仗,但現在優勢也已經沒有了。
這一切,都是宿誼這個神秘的天師引起的。
匈奴王決定,用掉這顆釘子。
對這種比較神奇的人物,大概所有政權的領導者都有一定好奇心。於是匈奴王給釘子下的命令,是讓他們把活的宿誼抓回來。
當然,若是最後無法實現,當然不能讓宿誼或者回去。
宿誼雖然不知道匈奴王的命令,但既然他們帶著自己離開,現在他應該是安全的。
這群人不到山窮水盡的時刻,是不會傷害自己。因為就算他們被包圍了,自己還可以起到人質的作用。
即使他們幹的是危險性極大的任務,但若是有希望活著,誰不想活著?
不知道是不是顧忌宿誼的“名聲”,還是對宿誼比較好奇,或者是宿誼這種一顆紅心向著老百姓,自己極其低調的人,能贏得大部分正常人的敬佩。
當一個人真正偉大的時候,敬佩就不分敵我了。
就像是戰場上,敵人也會將對方值得敬佩的將領好好埋葬,甚至放走他的親眷一樣。
中原雖然對胡人妖魔化比較嚴重,就像是胡人妖魔化中原人一樣,但匈奴既然能跟中原王朝互懟這麽多年,他的民眾不是真的隻知道殺人的蠢貨。除了生活方式不同,習俗不同,各自有各自的立場之外,他們也擁有正常的思想和感情。
因此他們雖然抓走了宿誼,但並沒有毆打或者折辱宿誼的意思,反而對宿誼很好奇。
其中宿誼原本的隨從心情最複雜。
跟在宿誼身邊的人,最容易被宿誼的高尚品德感染(忽悠)。若他是土生土長的中原人,一定也會對宿誼這個主人死心塌地吧。
可惜他是匈奴的釘子,即使他不想,但匈奴手中握有他的性命。若是匈奴那邊泄露他是釘子的事實,他必死無疑。因此他隻能一條道走到黑。
因為心中愧疚,這隨從打定主意,雖然已經敵對,未來說不定還會殺掉宿誼,但若是宿誼不反抗,他會盡可能善待宿誼。
正因為幾人的心理,才會跟宿誼心平氣和的說話。宿誼說出他們是匈奴人的時候,他們並不驚訝。
這時候敢跟昱朝對著幹的,也就是匈奴了。
“不要因為我們是匈奴人就不說話啊。”其中一人挑眉,戲謔道,“對了,你們中原人向來看不起我們匈奴人,天師也是吧?”
宿誼麵無表情道:“不是看不起,是太看得起。不然邊境陳兵百萬是混吃混喝嗎?”
那幾人一愣,然後捧腹大笑。
他們對自己的國家自然是很自豪的,現在聽宿誼肯定他們國家的強大,自然很高興。雖然這話還是站在敵人的立場。
“我們的王邀請天師去王庭坐坐,不過昱朝的皇帝太小氣,恐怕不會願意讓天師出使,隻能出此下策,天師得罪了。”坐在火堆旁,看上去是領頭的一人道,“天師既然醒了,先吃些東西吧。”
宿誼毫不客氣的接過他們的烤肉,吹了吹放進自己嘴裏。這些人大概是習慣了在野外生活,烤肉火候不錯。雖然隻摸了點鹽作為調味,但宿誼餓了一天,現在哪怕是半生不熟的烤肉,他都覺得十分美味。
隻是餓了一天,空腹吃油膩的烤肉,宿誼覺得自己可能會拉肚子。
現在被人抓了,拉肚子什麽的,就是小事了,有的吃就不錯了。
不過讓宿誼有點高興的是,這群人還帶了紅薯和土豆。紅薯和土豆作為幹糧,隻要埋在火堆裏,等烤肉烤熟,就可以吃了。這可比宿誼剛醒來時吃的幹糧硬黑麵餅好吃多了。
宿誼填飽了肚子,喝了點水,感覺體力恢複不少,就開始思索脫身的方法。
那幾人在問了宿誼幾句話之後,便沒有再和宿誼交流的意思。他們用著自己國家的語言聊天,將宿誼冷落一旁。不過較好的是,他們並沒有將宿誼捆起來。
宿誼這種戰鬥力隻有負五的渣,完全不需要捆起來。捆起來後反而會影響他們隊伍的行動力。
若是宿誼剛開始反抗,他們或許還會將宿誼捆上,讓宿誼吃夠苦頭後再鬆綁。
但宿誼醒來後雖然一副冷漠的態度,但行為上十分配合,也沒有要跑的意思。他們都是經曆許多的人,一看宿誼就是聰明人,便也樂於讓宿誼過得稍微好些。
雖然他們知道宿誼可能有許多神奇之處,但宿誼這隨從十分了解宿誼,知道宿誼自身的戰鬥力是非常差的,而且也並沒有手段可以對付別人,隻是知道的事情多些。就像是那些大文人一樣,雖然腦袋很聰明,會很多東西,但戰鬥力不成。
宿誼經常說自己就是一個普通凡人,若隻論戰鬥力的話,的確是。所以他們不擔心宿誼會逃跑。
不過在晚上睡覺的時候,他們還是將宿誼兩隻手捆在身前。為了讓宿誼能睡得舒服一些,捆著手的繩索並不緊,但宿誼也掙脫不掉就是了。繩子的另一端栓在一棵樹上,繩子還比較長,也沒有捆住宿誼的腿。宿誼若是想要上廁所的話,也能自己找個稍遠的地方解決,既能在他們視線中,也不用他們隨時派人陪著。
他們會輪流守夜,即使宿誼有一定活動空間,也不可能逃掉。
要逃掉需要弄斷捆住他雙手的繩索,宿誼用樹幹或者地麵石塊磨斷繩索是需要時間的,這時間足夠守夜的人行動。
宿誼在被捆起來之前,就在一人“陪同”下解決了生理需求。現在他直接找了一個盡可能遠離這幾人的地方,倒頭就睡。
那幾人睡在一個帳篷裏,其中一人在帳篷前維持火堆守夜。帳篷雖然不大,但若是宿誼願意和他們擠擠,他們得了善待宿誼的命令,也不是不可以的。拴著宿誼的那棵樹也離帳篷不遠,宿誼是可以在帳篷門口蜷縮著睡覺的。
雖然不舒服,好歹擋風。
不過宿誼要自討苦吃,他們也懶得管。
即使因為對宿誼抱有敬意而稍稍善待了宿誼幾分,但他們畢竟是敵對,不可能對敵人多上心。
何況宿誼能不能活著離開昱朝,都是個問題。即使活著離開了,到了匈奴王庭,但以宿誼平日行為,依附匈奴的可能性也極其微小。最終即使不被殺,也逃不過一個被淩辱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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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誼躺著的時候,在不斷的翻找係統。
係統可以探測有毒物品,能解析動植物等自然物品和飲食等的成分,但這需要主動掃描。
宿誼當然不可能吃個飯就掃描一次,掃描是需要成就點的,他又沒有被害妄想症,以為隨時都有人害他。
這次是他自以為心腹的隨從倒的茶水,之前茶棚裏還有幾個顧客正喝著,宿誼當然不會去用係統掃一下。誰知道心腹是叛徒,自己中招了,還連累了其餘幾個侍衛隨從。
宿誼現在心裏十分難受,他覺得,自己若是小心一點,這些人或許就不會死。
人有時候會鑽牛角尖,宿誼現在就鑽牛角尖了,他覺得這次命債,他要負大半責任。
宿誼是個奉紀守法的好公民,即使在這個世界上過戰場,見過死人,但宿誼從來不會有親自取別人性命的想法。
但這時候,他想殺人,想報仇。
隨著宿誼出來的幾人,是宿誼最熟悉和親近的幾人,他們不僅僅是宿誼的護衛,在宿誼心中,他們已經是半個朋友。
那個叛徒也是。
那些人彼此之間感情也非常好,那叛徒因為是孤兒,沒有任何親戚,其他人對他還頗照顧。逢年過節,年紀較大的幾人還會輪流邀請那叛徒去家中做客,以免他一人孤單難過。
死掉的人中,還有那叛徒認的大哥,在宿誼之前看來,他們兩像是真的兄弟一樣,叛徒的義兄對那叛徒十分照顧,還一直在憂心叛徒的親事,一直讓自家媳婦幫那叛徒留意適合的人選。
可宿誼聽到的第一聲怒斥和慘叫,便是那人的聲音。
他死在了自己最信任的兄弟手上。
宿誼想殺人,想報仇。
可他能怎麽報仇,怎麽殺人?他不懂武藝,去戰場曆練一番,不過是身體好了些,騎馬騎得熟練了些。而他的係統隻有農作物兌換,係統空間也隻能儲存從係統兌換的東西。抽獎機會也用完了,但即使還有抽獎機會,也抽不出能解決他困境的東西。
宿誼背靠著一顆樹幹,將頭埋在膝蓋上,被困住的雙手圈住雙腿,肩膀默默顫抖,眼淚怎麽也止不住。
宿誼不想讓這幾人聽見自己的哭聲,他不想在這幾人麵前顯露出自己的軟弱。
宿誼睡不著,他機械性的翻動著係統,之前的事像是走馬燈一樣不斷在他腦海中浮現。
到底要怎麽辦,到底要怎麽脫離困境,到底要怎麽報仇……
或許我可以從係統裏兌換東西,像童話中那樣,沿路丟下,作為路標。宿誼心想。若是麥子之類的東西,掉下來,應該不會引起別人主意吧?現在京城中人肯定知道自己失蹤了,一定會派人尋找自己,隻要留下路標,應該就會有人來救自己,幫自己報仇。
至於會不會被人發現,宿誼覺得應該不會。
係統可以先將兌換出來的東西放進係統空間,然後在範圍五米內取出來。他每次拿出糧種的時候,就利用了係統這個功能。
五米說遠不遠,但應該已經在他們境界範圍外。隻要他還醒著,就能隨時做記號。
至於找到他之後,這幾人會不會拿他當人質,或者幹脆殺了他,宿誼現在沒想那麽多。
隻要有人能找到自己,把這幾人留在昱朝境內就行了。就算他死了,也能為他報仇。
宿誼怕死,但現在發現,他或許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勇敢一些。
宿誼想好對策之後,就在係統中翻找既能當路標,會引起別人主意,又不容易被破壞的農作物種子。
若是之前所想麥種稻種之類,別說太普通了不容易被人聯想到這是他所做的標記,還容易被螞蟻啊鳥啊之類吃掉。當然,土豆紅薯玉米水果等也是。
等等,水果?
宿誼看著係統菜單可兌換的水果,嘴邊露出一個微笑。那微笑配合著宿誼憤怒的眼神和滿臉的淚水,顯得十分扭曲,有一種詭異的可怕感。
“或許……我可以自己報仇。”宿誼呐呐道。
他的手指劃過係統兌換頁麵,將兌換數標注成一萬,用掉了自己一萬個兌換點。這兌換點是他本來準備省著兌換高產水稻的。現在成就點增長越來越慢,宿誼花銷也大,花掉這一萬之後,宿誼隻剩下六千多成就點。
不過宿誼仍舊直接選擇了一次兌換的最大值。
宿誼將兌換來的東西放入係統空間,然後讓係統劃分並標注出五米的範圍,在確定範圍之後,宿誼站起來,盡可能的遠離帳篷。
守夜的人抬頭看了宿誼一眼,以為宿誼要去小解,並沒有在意。
宿誼若是想跑,想做出磨斷繩索的動作,他是看得出來的。現在宿誼隻是單純往遠處走。
宿誼走到繩子繃緊之後,然後確定範圍。那範圍剛好籠罩整個帳篷和正在守夜的人。
宿誼抹了一把眼淚,一隻手指著天空,怒吼道:“天罰!天降榴蓮之術!”
宿誼出聲的時候,守夜的人就看了過來,但他也就是做了一個轉頭的動作,便渾身劇痛,意識瞬間全無。
宿誼看著瞬間消失的篝火火光,看著麵前那座榴蓮山。他離得遠,範圍又以帳篷為界,朝著遠離自己的五米延伸,而且係統是直接將榴蓮堆放出來,雖因為底下帳篷榴蓮堆垮了一些,但都是朝著遠離宿誼的方向垮。
宿誼在決定召喚榴蓮的時候,就讓係統計算過可能垮塌的方向。係統專門選擇了榴蓮堆的形狀,保證榴蓮堆朝著遠離宿誼的方向垮。
不過為了安全,宿誼還是極可能的遠離了帳篷,並躲在了一棵樹後麵。
“第一次出門被人扔花扔水果的時候,聽那群公子哥們吹噓,我就想,總有一天要推廣榴蓮,不知道他們被榴蓮砸還笑不笑得出來。”宿誼呐呐道,“現在,我真用榴蓮砸人了。”
還砸死了人。
係統出品的榴蓮品種優秀,個大新鮮,一個至少有六斤以上種。就打全六斤,一萬個榴蓮,就有三十噸。
三十噸,砸不死人,壓也要壓死人。
宿誼殺人了,召喚榴蓮山壓死的。
宿誼報仇後,覺得心頭終於鬆了口氣,但是在鬆了口氣的同時,他又有些想笑。
他發現,自己原來不是戰五渣,若是不怕暴露自己的“神通”,近身戰他肯定能所向披靡。
這次是他腦袋漿糊了,想要盡快弄死敵人,沒去想多少榴蓮才砸……壓的死人。現在看來,一噸就夠了吧?
而且這次他是想著榴蓮那外殼砸人很疼,才選的榴蓮。但現在看來,這不是砸,而是壓,以後還是選西瓜吧。
西瓜更省成就點。
就算不殺人,直接在別人頭上召喚西瓜,也能把人砸暈。隻是這需要係統精確定位。不知道係統能不能動態定位?
宿誼以前沒想過,現在一查,不知道係統是原本就有,還是現在升級了,還真能相對定位。也就是說,他能製定係統在某人頭上幾米處砸下西瓜,不過還是限製在距離他五米內。
而且在砸下的時候,若是對方警覺,說不定能躲掉。除了偷襲之外,果然還是多召喚點壓死對方好了。
宿誼東想西想,周圍靜悄悄的,除了蟲鳴聲和風聲再聽不到其他聲響。榴蓮堆那裏更是一片寂靜。
宿誼歎了口氣,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開始嚎啕大哭。
是愧疚?是痛快?是後怕?
宿誼不知道,宿誼隻知道現在很想哭,想哭得嗓子都啞掉。
宿誼嘴裏叫著因他疏忽而死掉的那幾個侍衛的名字,不斷的說著對不起,說著為他們報仇了。
宿誼的哭聲回響在寂靜的山林中,一聲一聲,就像是鬼哭一樣淒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