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宿誼站得很遠, 不知道戰況有多麽激烈。不過即使不知道, 宿誼覺得自己也能猜到。
炸掉城門之後就該是巷戰，是短兵相接了吧？巷戰一直是最慘烈的戰鬥，不知道要死傷多少人。這戰鬥還沒結束，宿誼就愁上了。
墨家一群科學家們也沒有加入戰鬥，他們和宿誼一樣，被保護在稍遠的後方營地中, 隻看得見火光, 聽得見砍殺聲。
現在他們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可怕的炸藥桶上。
之前宿誼雖然展示過火炮，但是因為準頭實在是太差, 且一直對著空地打等原因，讓人以為這東西除了響聲大一點以外，還不如床弩好使。
但宿誼這次直接展示了炸藥桶的爆破作用, 墨家的一幫科學家們就看明白，火藥這東西, 遠比他們想象中的厲害。這群人很快就將其其他作用想象出來。
當然不是用於戰爭的作用。
火藥在工業領域是很常用的東西, 開山劈石, 無論是修路還是疏通河道等等，都能發揮出很重要的作用。
這一點宿誼當然知道。隻是這東西在軍事領地作用太大，朝廷不一定願意讓其作為民用。如果沒有較好的管理措施的話，很容易造成混亂。
不過想要人為禁止也是不可能的。就像是清朝那樣, 因為知道那東西很危險，最終連自己都不去發展了，那就真是蠢的無可救藥了。
火藥在這場戰爭中發揮作用, 宿誼回京之後，就會和皇帝陛下提起這個。
這都是之後的事，現在宿誼更關心這場戰鬥。這是決定征討高句麗成敗的戰鬥。如果都城被昱朝攻占了，皇帝和大臣被俘虜了，那勝局已經奠定大半。如果皇帝和大臣跑了，那麽會麻煩一些，但攻占都城的重要性很大。
除此之外，宿誼還擔心慕晏的安全。雖然知道慕晏的武力值和外表很不相符，是一員名氣很響亮的猛將名將。但刀劍無眼，宿誼還是擔心慕晏是否會被傷到。
之前那場戰鬥相當於還沒打，對方就跑了。這才是宿誼經曆的第一場真正的戰鬥，宿誼不緊張不可能。
就在宿誼緊張的祈禱平安的時候，慕晏帶著一幹將士已經從四個城門同時攻入城池之中。這場戰鬥進行的十分順利，順利到慕晏都有些懷疑是不是這些人有什麽陰謀。
他們騎著馬，喊打喊殺的衝進城門內，雖然看到許多士兵，但是幾乎沒有抵擋的人。他們看見昱朝的軍隊，就一副已經嚇破膽的模樣，哭天搶地，完全沒有認真抵抗。
雖然他們的確打了高句麗一個措手不及，城中的軍隊可能沒料到昱朝會在今夜就攻入城中。但畢竟他們已經準備一段時日了，即使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也應該能組織起反抗。
可這些人一副被嚇懵的樣子，見到昱朝的軍隊就丟盔棄甲四處逃竄，完全看不出一丁點抵抗的意思。
在他們衝進城中之後，似乎這些人才終於回過神來，開始組織抵抗，但昱朝的軍隊已經幾乎全部衝入城中，並且將守衛四個城門的高句麗的軍隊都衝散了，那零星的抵抗根本起不到任何效果。
慕晏一路砍殺，徑直衝到高句麗的皇宮附近，才遇到第一次比較成係統的、較為激烈的抵抗。
隻是這些守衛皇宮的侍衛，比起戰場上的老將老兵們，差得實在是太遠，根本沒有一戰之力。
而且因為這場戰鬥來得太突然，高句麗的君臣都在宮裏開會，根本來不及準備逃跑，那些君臣全被堵在皇宮中，一副仿佛會被一鍋端的模樣。
不過皇宮都會建造地道逃生，高句麗也不例外。這幫君臣知道事情不對勁了，連忙往地道跑。
可地道的建造是十分困難的。宮殿中的地道並不能直達城外，隻能出宮。高句麗的君臣心想，隻要離開皇宮，和外麵軍隊匯合，讓國王喬裝打扮一下，衝出城外應該不算特別困難。
實在不成，他們能跑出去一點重臣算一點，國王已經做好被俘虜的準備。高句麗的王族並非全在都城，就算這個國王被俘虜了，但高句麗的主力軍隊還在，到時候讓一個王族登基繼位，照舊可以繼續跟昱朝對著幹。
他們已經做好了都城被攻破的準備。
不對，已經攻破了。
隻是這些人很了解那些中原王朝。他們的都城也不是第一次被攻破了。等昱朝退兵之後，再重建就得了。
但這次他們顯然估計錯了形勢，運氣也十分差。這行人從地道出來的時候，正巧遇上昱朝一支大部隊，那大部隊還正好是慕晏帶隊。
慕晏看見一行人突然地上冒出來，然後又縮了回去，頓時無語。
難道帶著宿誼來打仗真的有運勢加成？上次直接炸死了城主，這次這群人好不容易從地道逃出皇宮就遇到了他。
慕晏揮了揮手，一群人推出來一車炸藥桶。這本來是慕晏防備這些人占據皇宮，負隅頑抗的時候，用炸藥桶炸宮門的。現在，他讓人點燃引線，將炸藥桶推進了地道口。
本來想用火攻的，但是找柴火油脂什麽的太麻煩了些，先用炸藥桶炸一炸吧，把地道口炸塌了，即使不會引起連鎖反應，好歹讓這些人不可能從這裏離開了。到時候繼續圍著宮殿就成了。
至於派人下去從地道下去追，慕晏從來沒想過。
地道情況不明確，不知道地圖，也不知道是否有機關。何況隻要攻占了都城，即使這些人跑掉了也沒多大關係。
比起這些人，慕晏更看重快從邊疆回來的高句麗的主力。他可不認為，這些人會乖乖投降。
慕晏讓人一口氣推了好幾個炸藥桶進去，聽見地底下的悶響聲後，麵前一段地麵突然塌陷了，並且冒出了水。
慕晏再次沉默了。難道帶宿誼打仗，真的有運勢加成？不但地道塌了很長一段，連地下水都炸出來了。這樣那群人即使沒有被這段地道埋住，也跑不過地下水蔓延的速度吧？
慕晏留了部分人在這裏守著情況，然後帶著人繼續朝著皇宮裏殺去。
即使知道皇宮裏已經沒人了，但這個地方還是得攻打的。宮裏的人應該也知道國王和大臣已經跑掉了，抵抗力量應該會減弱。
而且慕晏如今心情十分複雜，他需要用殺戮來發泄一下。
宿誼在城外望眼欲穿，心想今晚上一定是一個不眠夜，但太陽還沒升起來，慕晏就回來了。
慕晏的神情複雜難以捉摸，看不出喜悅，但又不是悲傷或者憤怒。
宿誼焦急問道：“怎麽？人跑掉了？還是你受傷了？”
慕晏搖頭，道：“沒受傷，人……不知道跑掉沒有，沒找到。”
宿誼道：“那肯定是跑掉了。”
慕晏繼續搖頭：“應該是死了吧。”
宿誼道：“難道他引火***？燒了宮殿？你們沒找到他的屍體？”
慕晏沉默了一會兒，道：“他跑進地道了，但我把地道炸了，炸出了地下水。我在宮中找到了另一處入口，但那入口已經積水，我便沒讓人下去。不知道城裏還有沒有其他地道出口，我已經派人搜尋了。”
宿誼道：“……那還真倒黴，怎麽就炸出地下水了呢。”
慕晏道：“我也這麽認為……都城現在已經攻下來了，我會繼續發布你當初製定的政令，開啟糧倉，分給城中百姓，並且分配他們的田地和財產。”
“這些倒是次要的。高句麗的主力該回來了。”宿誼道。
慕晏微笑道：“這個不用擔心。”
宿誼問道：“為何？”
慕晏道：“我們的軍隊也開往高句麗的邊境了。他們退一步，我們就進一步。”
宿誼樂了：“這麽快就回來了？也是，都拖了這麽久了，也該到了。”
當時決定跟高句麗打仗的時候，遼東這邊本來的軍隊就秘密往這邊趕了。其餘的地方的軍隊去接替遼東的軍隊支持北疆。而北疆在經曆了和昱朝一年的零零散散戰鬥之後，如今似乎也準備休養生息，並未來犯邊疆。
若是高句麗屯集在邊疆的主力回來，昱朝的軍隊就能從陸地上長驅直入。
若是不回來，那慕晏就可以繼續攻城略地。
如果他兵分兩路的話，就哪邊都擋不住。高句麗和昱朝的軍事實力差距還是非常大的，即使隻是麵對青州和遼東的軍隊，高句麗也不能兩線作戰。
宿誼對此表示非常高興：“那你怎麽一點都看不出高興的樣子？”
慕晏道：“隻是沒想到這麽容易，再一聯想放任他們這麽久，心情有點複雜。”
宿誼點頭表示理解。防備了許久不敢輕舉妄動，真打了才發現對方是花架子，心情肯定有點複雜。
既然戰鬥已經結束，接下來的事不需要宿誼，他便回營地睡覺去了。
緊張了這麽久，突然放鬆了，宿誼覺得很困啊。或許今天可以睡個好覺。之前急行軍，都沒怎麽睡。
其實慕晏心情複雜，當然不是跟宿誼說的那樣，覺得高句麗太弱雞。
他在和遼東豪族打仗的時候，和乘火打劫想坐收漁翁之利的高句麗交過手，知道高句麗的軍隊其實戰鬥力不弱。不然遼東豪族即使被昱朝打壓，高句麗也不會這麽快連下幾城。
正是因為知道高句麗的戰鬥水平，所以慕晏即使知道這場戰鬥勝算非常大，但打的如此輕鬆，心情還是有些……不知道是高興好，還是納悶好。
這次攻城戰打的如此成功的原因，慕晏現在當然已經知道了。
這都是炸藥桶的功勞。
根據俘虜說明，城門被炸開的時候，他們都被巨響嚇壞了。那巨響和火光，讓他們以為是天雷劈碎了城門。再者宿誼的名聲即使在高句麗都如雷貫耳，昱朝軍隊剛登陸的時候，那城主被天降雷火炸死之事也有傳到京城。
雖然高句麗朝廷嚴令禁止這種無稽之談傳播，但言論是禁止不了的。
在城門被炸開時，很多人就想起了那傳聞，於是他們都認為這是宿天師的法力。不然怎可能四扇城門全部被雷火破開？
有宿天師神通在，還打什麽仗啊，快跑吧。
於是士兵們被“雷火”嚇得四處逃竄，連守著城門的將領都嚇懵了，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當他們回過神來，準備重整軍紀的時候，士兵們都跑得差不多了，昱朝軍隊也已經全部進入城中，回天乏術了。
慕晏覺得，雖然宿誼沒有參與戰鬥，但這場戰鬥最大的功臣，非宿誼莫屬。
“可惜我不能為他請功。”慕晏歎氣。
宿誼並不適合卷入戰爭之中，他不但不能為其請功，還要盡可能的淡化宿誼在其中的作用。
隻是就算他壓製了，宿誼的事跡肯定還是會傳播出去。他隻能回去之後跟皇帝陛下商議，不能再讓宿誼上戰場了。不然宿誼很可能會被一些人當做戰場致勝“法寶”，每當戰爭局勢不好的時候，就將宿誼派上前線。
宿誼平日也不四處嚷嚷自己的功勞，就算是望遠鏡和火藥，將領們雖知道是宿誼製造的，但都以為是宿誼帶領墨家那群人折騰出來的。他完全可以將其全部推到慕家身上。
“這次康樂回去之後，必須重病一場。”慕晏歎氣，“陛下一定會很頭疼。”
他們都知道，其實這些都是火藥的緣故，和宿誼的神通什麽的一點關係都沒有，但朝中總會有人以此為借口，讓宿誼步入險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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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戰爭局勢的確如慕晏所推斷的那樣，即使高句麗主力尚存，也已經注定敗局。
高句麗的主力軍隊帶兵將領也聰明，知道無論是退守還是分兵，都會被昱朝擊破。於是他們迅速搶占了幾個城池，根據城池進行抵抗。
雖說遼東軍隊並非慕晏所有，但以皇帝聖旨，這次戰鬥以慕晏為主將，兩軍要盡快匯合，然後一切聽慕晏的。
為了保證軍隊聽命令，帶領遼東這支軍隊的人，是慕晏的老搭檔。
慕晏曾經在遼東和遼東豪族死磕，遼東軍隊中，仍有他不少舊屬。
慕晏早就派人將這幾座城池中實行的政策傳信給遼東的軍隊，並且告訴他們這是聖旨，直接照做就成，不需要多考慮。
遼東軍隊的將領們雖然心中不解，但既然這是聖旨，慕晏又是主將，他們自然照辦。
兩支軍隊沒有管高句麗主力占據的幾座城池，而是慢慢蠶食高句麗其他國土。
他們推進的進程十分迅速。高句麗其他城池的守備力量都十分弱，再加上都城被宿天師幾道雷火劈碎城門之事，很快就傳開了。遼東那支軍隊也就罷了，雖然遇到的抵抗少些，好歹有抵抗。慕晏這邊軍隊，隻要在城門口隨意放一炮，讓城中之人聽個響，城中士兵基本上戰意就全消失了。
不過並未有城池直接投降。因為昱朝的政策，嚴重危害了高句麗貴族的權益，他們若是投降，也不能保證自己的財產和地會不會被昱朝分給“賤民”。
隻是即使他們想反抗，卻沒有兵力可以反抗。於是他們便強征城中老百姓去打仗，若是退縮就砍頭。
但老百姓本就比貴族更懼怕神異之事，一想起宿天師，根本生不起反抗之心。
為了抵抗昱朝軍隊，高句麗各城池中貴族橫征暴斂，百姓怨聲載道。再加上慕晏讓人不斷宣傳“跟著昱朝有糧吃有田分”的政策，很快，高句麗各地爆發了起義和暴動。
首先是一座城池的剛被征集的士兵們經過密謀之後，砍死官員，攻破城主府，直接出城迎接慕晏。
那時候慕晏還在考慮要用什麽方式攻城。炮彈不多了，宿誼表示可以就地取材，但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找原材料也挺困難的。習慣了打一炮對方就四處逃竄的輕鬆攻城生活，突然讓他們正兒八經攻城，還真有點不習慣。
結果對方就出城投降了。
慕晏這時候才深刻的理解了宿誼此舉的含義。這種民心聚集十分可怕，不僅僅是在占領高句麗之後，會對之後的治理產生好處，甚至在戰場上，也會直接產生效果。
當一個城池“起義”“暴動”之後，就像是宿誼堆在城門口的炸藥桶一樣，瞬間起了連環反應。
很快，多個城池都發生了暴動，不僅僅是被征集的士兵們，普通老百姓們也用各種方式投靠昱朝。
他們有送信的，有偷開城門的，有在城中放火哄搶的。一瞬間，高句麗除了被主力占據的那幾個城池之外，滿地都燃起了戰火。
而戰火並非是昱朝的軍隊引起的。
遼東那支軍隊的將領一臉懵逼。
因推進速度太快，高句麗國土麵積也不算大，他們很快和慕晏匯合了。匯合之後，這群人從已經對宿天師盲目崇拜的慕晏帶來的將領和士兵口中聽聞了宿天師各種不靠譜的小道消息。
其他將領也就罷了，隻是對宿誼越發敬畏了。而普通士兵，遠遠看到宿誼都忍不住下跪磕頭。
宿誼表示壓力有點大。
在慕晏軍令之下，士兵們終於能用正常態度對待宿誼，雖然這些人心中如何想，就不知道了。
將領們在慕晏的解釋下，知道這隻是以訛傳訛，是新式兵器引起的誤會。而那新式兵器還在試驗階段，不能大規模運用。等回去先給皇帝陛下寫個報告，不對，寫個折子，看看皇帝陛下如何做。而那新式兵器，其實是墨家做的，宿天師才不會做這種東西呢。宿天師隻是……對，隻是鎮壓氣運。
從“鎮壓氣運”這一個詞，就可以看出，慕晏經常聽宿誼講各種神話玄幻小說。
不過讓昱朝軍隊善待高句麗的普通老百姓，結果讓高句麗的老百姓們自己不斷投靠昱朝軍隊，的確是宿誼的功勞。
這都是宿天師心係蒼生的功勞啊！宿天師對百姓仁慈，百姓自然心向宿天師，心向咱們昱朝！
宿天師賽高！我們要繼續仁慈善良下去！打高句麗的土豪！分給貧苦老百姓田地！
反正不是我們昱朝的豪族，本就會被鏟除。與其等他們之後給昱朝找麻煩，我們還因為他們已經投降而不能明麵上做什麽，隻能暗地裏等待機會，還不如現在就借高句麗自己百姓的手，全部鏟除了。
將領們捋著胡須，紛紛稱是。
咱們就是這麽善良，從未見過如此善良的軍隊，我們是正義的使者，來解救高句麗的民眾於水火之中。
在這種宣傳下，就隻剩下高句麗主力占據的那幾座城池了。
對此，慕晏采取隻圍不攻的策略，並且不斷朝著城中的貧苦老百姓喊話。
宿誼表示，喊話什麽不一定聽得到，我們要玩點別的。比如畫點小人圖，放風箏和熱氣球，往城中投放。
高句麗的老百姓識字的不多，但是圖畫都是看得懂的。隻要投靠昱朝，不但不用打仗受傷，還有田地可以分哦。你們這些士兵來自高句麗各地，並且大多都是貧苦家庭出生。你們也是有家庭的人，你們的家庭已經走上幸福生活，現在隻缺你一個人了。
漢子們，約麽？
每日不斷叛逃出來的高句麗士兵和底層軍官表示，約約約，咱們必須約！
本來城中那些人心想，有這麽多軍備物資，好歹也能支撐幾個月，到時候再想想別的辦法，比如聯合北疆的胡人，比如買通昱朝內部的人。結果城中暴動了。
軍備被燒了，城門被人開了，許多士兵倒戈相向，隻有貴族們苦苦支撐，而那些貴族們很快就被暴動的士兵自己砍了。
慕晏表示，這是他打的最輕鬆的一次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