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當慕晏接到皇帝陛下斥責的密旨的時候, 整個人是懵逼的。
“你不是說陛下同意了嗎？”慕晏拿著皇帝陛下密旨的手都在發抖。
宿誼想了想, 一拍腦袋，道：“那不是你不同意嗎？你同意了，我還去求陛下幹嘛？”
慕晏嘴巴張張合合，半晌說不出話來。
“我又不幹涉你指揮打仗，頂多給你提供點新奇的武器，你就相當於多帶個幕僚在身上, 還需要告訴陛下嗎？”宿誼攤手, “我又沒有官職在身，沒有被限製人身自由, 想去哪就去哪吧？”
慕晏咬牙切齒道：“你早計劃好了的吧？”
宿誼狡黠的一笑。
他當然是計劃好的，這大概是他費腦子最厲害的一次了。用一副成竹於胸的態度哄騙慕晏，讓他確信皇帝老爹肯定會同意他隨軍。待慕晏同意之後, 他便先跟隨軍隊出征，並且讓將士都知道他出行的消息。這樣皇帝老爹即使不願意他去也沒辦法了。急急將天師召回來, 會讓人生疑, 動搖軍心。
當然, 若是慕晏不同意，宿誼還有第二步計劃。他會讓皇帝先同意，給慕晏下旨，隻是麻煩一點, 要借一下京中想要他死的人的勢。
不過用上第二步，宿誼回京之後，估計會被皇帝皇後混合雙打吧？太子也會抱著他的腰嚎啕大哭吧？
呃, 真可怕，還好沒到那一步。
慕晏氣得捏住宿誼的臉蛋往兩邊扯，宿誼自知理虧，乖乖讓他扯，沒有反抗，隻可憐兮兮的瞅著慕晏，慕晏一會兒就狠不下心，鬆手了。
“我會給陛下寫信說清楚的。”宿誼揉著自己臉蛋道，“放心放心，我很寶貝自己這條命，不會亂來的。”
慕晏仰天長歎。他能怎麽辦？他也很絕望。
宿誼給皇帝寫信之後，皇帝……皇帝能怎麽辦？他當然也很絕望啊。宿誼都已經隨軍出行了，軍中都知道這件事，並且士氣高漲，總不能讓宿誼中途回來吧？皇帝是親自帶兵南征北戰的人，他知道這會對士氣造成什麽打擊。
皇帝在給宿誼的信中，十分嚴厲的批評了宿誼的偷跑行為，然後強調了安全和紀律，並且告訴宿誼，回來之後一定有懲罰。
慕晏掃了一眼，就知道皇帝服軟了。什麽懲罰，回頭肯定就忘了。
至於給慕晏的信，皇帝再次埋怨了慕晏沒把宿誼看好，不過皇帝又在信中道，這樣高調的隨軍出征也好，免得宿誼偷偷跟上，反而出事。皇帝覺得宿誼做得出來這種事。
慕晏本來不覺得，皇帝這麽一說，他也有點覺得了。於是他問宿誼：“如果我不同意，陛下也不同意，你會偷偷混進來嗎？”
宿誼驚訝：“你對你的軍隊這麽沒信心？那是想混進來就能混進來的嗎？”
慕晏鬆了口氣。
“我當然是自己雇了船，偷偷跟上來，然後等快到的時候再跟你接觸啊。”宿誼開玩笑道。
慕晏再次捏住宿誼臉頰往外扯。
宿誼委屈啊，他隻是開玩笑。他怎麽可能淪落道那種地步？按照他的計劃，肯定會成功的。
不管如何，宿誼還是已經隨軍出征了。這時候的船沒有發動機帶著浪，隻靠人力，速度當然很慢。不過速度雖然慢，卻很隱秘。因為現在還沒有在海岸線上阻擊別人的先例。
雖然就宿誼來想，從這邊慢悠悠出發，在沒有任何遮擋的海平線上慢慢出現，這實在是太顯眼了，怎麽能說隱蔽呢？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軍事盲區？
好吧，有可能是這樣。畢竟到了明朝的時候，那群倭寇啊海盜啊之類的就很煩人，從海上攻擊，的確是個很新鮮很不好搞的事。
宿誼在船上的也沒閑著，有一艘船載滿了他要的“原材料”。如果這堆“原材料”點燃了，直接可以把船炸上天。那堆“火藥桶”專門有人看著，整個船嚴禁火，就算吃飯都是從別的船送上去。
聽了宿誼各種誇張的驚嚇，再怎麽小心都不為過。
這次隨軍出行的，居然還有一部分墨家的人。
墨家雖然崇尚“非攻”，但實際上他們是除兵家之外，上戰場上的最勤的學派。墨家反對的是不義之戰，他們經常會幫助自己認為正義的一方。
我大昱朝收複失地，懲治宵小，當然是正義的一方，墨家也就派出了一部分人隨軍，指導各種器械的用法。
張甫本還想派屬於遊俠那一派隨軍出行，慕晏讓其留下來，交給齊韞。慕晏走後，齊韞坐鎮青州。因齊韞並非武將，雖有權力調動青州剩餘守備，但並不擅長這方麵的事。慕晏自己的親信都帶去戰場了，剩下的，墨家的人還更值得信任一些。畢竟他們受了宿誼很大的恩惠，是知恩圖報的人，定會盡心盡力幫助齊韞。
墨家這些人也在青州有任武職，有什麽事也能便宜行事。
雖說青州不可能有敵來襲，治安問題還是需要維護的。
經過幾日的航行，已經看得見高句麗的地界。高句麗擴張之後，有好幾個重要城市都是沿海而見，昱朝的軍隊就是要選擇其一登陸。
按照宿誼的想法吧，肯定先從荒郊野外登錄啊，然後慢慢推城啊。但慕晏直接選擇了最繁華的一個。
戰略什麽的，宿誼不懂，他就跟著搖旗呐喊，在後麵給大佬遞火藥吧。
這麽大一隊陌生船隊到來，即使高句麗是瞎的，也該看到了。雖然他們的軍隊沒來，城池中也是有守衛的士兵的。那群士兵的人都來到了海岸線上，意圖將昱朝的船隊阻擋在海洋中。他們還征集了船隻，準備出海主動出擊。不過他們的船晃悠了一圈就滾上岸了。
這時候別說海軍，連海運都不發達。百濟的商船還多些，但海上軍事力量什麽的，現在沒這概念。雖然有劫道的海盜，但還沒有成規模的海上軍隊。既然沒有海上武裝力量，那船隻要下海作戰自然也很困難。
昱朝來的突然——這一點宿誼持保留意見，打了高句麗一個措手不及。他們知道昱朝會出兵，都陳兵和昱朝接壤的地方呢。這裏自然絲毫沒有準備，別說這麽短時間能不能征到得用的船隻，就算上了船，也不知道怎麽開。征集了船夫，那群士兵也不知道在船上怎麽打仗。
所以他們又退回到岸邊。
退回岸邊的高句麗士兵，準備用弓箭裹了油布，用火攻對付昱朝的軍隊。
這點想的倒也不錯。船都是木頭做的，用火點燃了，的確很危險。
這時候就要知道懂科學的重要性了。學過高中地理的人都知道，白天的時候，風是從海上吹向陸地。這時候你朝著海上射箭，那個好像有點困難。至於火什麽的，就更不用說了。別說到不了昱朝的船上，就算到了，那一點點的火，也不可能點的燃昱朝的大船。
火攻不是這麽攻的。
一般火攻，都是將著火的船隻推向敵人的船隻、找準風向發射密集的帶火箭雨等等，或者說床弩那種很強的攻城兵器上麵帶著火說不定也可以試試看。這裏的士兵少，弓箭少，風還逆著吹，怎麽都不太可能燒得到昱朝的海船。
在這個時代，除了開著船追上去，兩船相撞短兵相接，不然還真沒什麽好辦法對待兵船。
在試探之後，就輪到昱朝這邊攻擊了。
慕晏也準備放箭。現在遠程攻擊都是放箭。他們這邊順風，箭飛得遠。
宿誼戳了戳慕晏的背，遞給他一個黑球球：“趁著對方人少，幫我試驗一下這個。等敵人多了，就不好做實驗了。”
慕晏無奈的看了宿誼一眼，打仗呢，別這麽沒緊張感成嗎？不要兒戲啊。
慕晏看了對方稀稀拉拉的士兵，歎了口氣。雖然他現在也緊張不起來。
繞過了高句麗的防線和臨時堆砌起來的土牆，咳咳，千裏長城。隻是一個非軍事重鎮的城池的守備力量太弱了，何況還被抽調了大部分青壯去邊境等著昱朝攻打。
“好吧。”慕晏妥協了。
宿誼露出大大的壞笑，然後讓士兵們搬出鋼鐵做的大家夥，用架子固定好，準備開始實驗。
沒辦法，宿誼還沒琢磨出怎麽減輕後坐力，更別說連發和增加威力什麽的，降噪就更別想了。在宿誼看來，這玩意兒目前就是聽個響，在郊外實驗的時候雖然實驗的墨家人和士兵嚇得不行，但宿誼上前一看，就一個小土坑。
這還不如拿石頭砸呢，宿誼嫌棄的想。
也就是現在看著對麵人數太可憐，裝備也太可憐，宿誼才會敢說用用這玩意兒。不然做了不用，多不好意思啊。他準備了那麽久呢。
經過了這麽多次實驗，至少參與實驗的將士們不害怕，反而躍躍欲試，誰都想刺激一回，不對，點火一回。
慕晏以這個太危險為由，說要身先士卒，自己去點了火。引線挺長，見引線被火折子點燃的時候，臨近的人都將耳朵捂了起來。
隻聽見“嘣”的一聲巨響，然後是船隻在大炮後坐力的威力下搖晃了一下，然後就是隔著這麽遠還能聽見的“啪”的一聲，宿誼激動的拿出自己做的簡陋望遠鏡，看著對麵的情況，見那完全稱不上準頭的炮彈，落到了防線的後方，好像不小心……嗯，炸到誰了？
宿誼雖然聽不見對方的聲音，但是望遠鏡可以清楚的看見對方驚恐的亂叫的表情，然後一些人扔掉兵器開始磕頭，一些人掉頭就跑。隻一瞬間，岸上就清靜了。
出征之前，工匠把平板玻璃做出來了，雖然不是無色版本，還帶著一點綠色，但純淨度夠了。宿誼折騰了一下，做出了幾架望遠鏡。他和慕晏自然是一人一架。
慕晏一試用，就知道這玩意兒在戰場上的意義。他阻止了宿誼每個將領配備一把的想法，將望遠鏡都收好，該用的時候“借給”其他將領。
物以稀為貴，這又是提高宿誼聲望和“身價”的好東西。通過這個，慕晏要為宿誼在軍中也聚集一幫信徒。
現在宿誼的名聲多是在文臣那邊。
這麽說起來，這次隨軍出征，好處還是多的。前提是宿誼不受傷。對慕晏而言，隻要宿誼受傷了，就算之後有再大的好處，都被抵消了。
慕晏當然也看到了，然後他那一到戰場上就很威嚴的表情都差點繃不住。
威力不知道怎麽樣，大概也就是跟在岸上實驗的時候差不多。準頭很差，不知道飛到哪去了，反正沒炸到那堆舉著武器的士兵中。產生結果……很驚豔，敵人全嚇跑了。
慕晏嘴角抽了抽，下令全速前進，直接登陸。
“會不會是那蠻夷誘我深入？”一副將緊鎖眉頭。
慕晏搖了搖頭：“我看他們不似作偽，嚇得不輕。”
副將鬆了口氣，然後十分眼熱的看著慕晏手中的望遠鏡：“可否讓卑職看看？”
慕晏笑了笑，將望遠鏡遞給了那副將。
這幾個副將之前都用過了，現在他很熟練的拿起來，喜滋滋的往岸上瞅。哎呀，看的真清楚，就跟近在眼前似的。哈哈哈，有個老小子都嚇哭了。
其餘副將憤怒的看著搶先借到望遠鏡的那人。這太特麽不要臉了！我就晚了一步！
“喂喂，你看夠了吧，給我看看。”
“去去，一邊去。”
“你小子是不是找打？”
“滾滾滾。”
“咳咳，我命令你……”
“我以下犯上。”
“……哈？”
…………
“那個，天師……”一個年輕副將扭扭捏捏道。
宿誼十分大方的把望遠鏡往那副將手中一遞：“給！”
眾人怒視。我靠！這個才是真不要臉！居然問天師要！
宿誼退到慕晏身邊，看著那群圍著望遠鏡抓耳撓腮的將領們，小聲道：“這是不是太兒戲了一點，戰場啊。”
慕晏瞥了宿誼一眼：“誰害的？”
宿誼指著自己鼻子，十分委屈。怪我囉？
這……可能還真的怪宿誼。
他們順利的登上了岸，當時跪下磕頭的人現在也跑光了。士兵們開始打掃戰場，收繳兵器。雖然不比昱朝精良，但弓箭什麽的是消耗品，還是可以用用的。
慕晏擔心宿誼又被嚇到，本想讓宿誼留在船上。宿誼心想，隨軍出征，總是會看到各種慘烈的場景的，現在就要慢慢習慣，拒絕了慕晏的好意，跟著慕晏一起前去查看。
他們也終於看到自己炸到了什麽。
“好慘……”
“真的慘……”
“這麽倒黴……”
“是挺倒黴的……”
“難道不是天誅嗎？”
眾人看著說出“天誅”的那個將領，然後齊齊點頭：“沒錯，很有道理，就是天誅。”
宿誼本來看著那血肉橫飛的屍體有些反胃，聽這麽一說，被逗笑了，心中不適也少了些。
沒錯，這實在是太倒黴了。因高句麗像中原王朝，所以他們也能從穿著上看出對方的地位高低。這個人的穿著應是文臣，地位還不低，恐就是那城主之類的人物。
這裏離高句麗對敵的陣地有些距離，這官員坐在馬車上，遠遠看著戰況。宿誼甚至懷疑他這副模樣，應是見到昱朝船隊快到岸了，就會立刻逃跑。
隻是天不隨人願，那毫無準頭的炮彈不知道怎麽就朝著他飛過來，還正好砸在他的馬車車廂上，直接將馬車車廂炸了，那馬被炸死了一匹，另一匹的韁繩被炸斷了，馬可能跑掉了。
人怎麽能倒黴到這地步？難道真是天誅天譴？
“整隊出發。”慕晏留下了部分人看守船隻，剩下人朝著那城池去。
船上裝載了馬匹，隨時可以轉陸地。雖說是海軍，現在海上也沒人給他們打，那船隻是起個交通工具和退路的作用。
這個港口就是屬於城池的一部分，他們登上岸了，相當於已經進入城邊緣了。因那官員被炸死了，其餘人被嚇跑了，慕晏等人完全是長驅直入，很順利的就占領了這個城池。
別說宿誼，連慕晏都有點懵。
後來慕晏猜測，為了阻止他們靠岸，岸邊應該聚集了這個城池大部分兵力。就算他們抵擋不住自己軍隊上岸，也能退守城池，繼續負隅頑抗。
誰知道昱朝剛開始攻擊，一發炮彈就打死了在一旁督陣？偷看？的城主，嚇跑了守衛的士兵，現在城中自然沒有其他守衛力量了。
慕晏覺得這座城池來的有點不真實。本來他覺得宿誼那“火炮”就是響聲大，發射緩慢，準頭太低，為了發射之人的安全，那炮彈的威力也一般。當然，比投石機強，如果是攻城，應該可能多炸幾次還是炸的毀城牆的。
現在慕晏覺得，那大炮在戰場上的價值應該提升了。光是嚇，都能把人嚇跑。這叫什麽？不戰而屈人之兵？
“直接告訴他們，宿天師隨軍出征，高句麗這是遭了天譴了。”慕晏下令，“並召集城中富人，道高句麗本就是華夏領土，現在昱朝要將其收回來……”
宿誼插嘴道：“召集平民，跟他們說說玉米土豆棉花等事。說現在昱朝來了，他們有好日子過了，宿天師給他們帶來新的糧食，而且歸順昱朝頭三年都不用交田稅。跟那些老百姓說，讓他們看好城中富族，如果哪個地主不服從昱朝，他們的土地就平分給城中的老百姓。”
眾人看著宿誼的眼神都變了。
宿誼以為這些人不信，道：“這點要求，陛下還是會答應我的。至於免稅的事，我已經跟陛下說好了，河清，你也知道啊。”
慕晏神情十分複雜：“我是知道……”
但是我不知道你會拿著個說事啊。
宿誼想了想，道：“我明白了，你們是不懂我為什麽這麽做嗎？”
宿誼神秘兮兮道：“我讓你們知道，什麽叫做群眾的力量。你們以為高句麗治下平民過的很好嗎？他們的歸屬感很強嗎？他們可沒什麽家國觀念，隻會跟著讓他們吃飽飯的人。”
宿誼說這句話的時候，心中其實並不那麽高興，甚至有些悲哀。
宿誼調整了一下表情，麵帶諷刺道：“你們隻管照我的說，然後去打殺幾個富商，開倉分糧，告訴他們我們不但不取普通老百姓分毫，還會給他們分東西，並且將這些事傳播出去。”
“現在高句麗抽掉大量兵力屯兵邊境，腹地的城池的守備力量很弱，那些所謂貴族也就些家丁護院而已。”宿誼道，“若是底層老百姓反了，他們日子就不好過了。我中原王朝乃是禮儀之邦，漢朝打下的名聲，即使是高句麗普通老百姓都知道，那是可以過好日子的地方，隻是他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過上好日子。”
“現在，就要告訴他們，跟著咱昱朝，有糧食吃，有衣服穿，有田地種。”宿誼道，“反正高句麗打下來之後，這些高句麗的貴族都是要清洗一遍的。在攻打的時候，這些高句麗的貴族都是會頑抗到底的。何不用他們來為我們昱朝當收買人心的籌碼？”
民智未開的時候，老百姓可不管什麽家國存亡。高句麗一地本長期是中原王朝屬國，他們自己民眾都肯定自己的祖宗和華夏民族是一路人，便更不會多加抵抗了。
不過跟著昱朝，老百姓們的確會比跟著高句麗好過許多就是了。皇帝老爹是個好皇帝啊。
半晌，一副將才驚訝道：“我們要把這地方占了？不是攻下他們都城就回去嗎？”
宿誼：“……幹白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