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宿誼心中難得出現一絲類似於仇恨的情緒。


  兩輩子的記憶都恢複之後, 宿誼的性格受前世影響更深, 這跟他仍舊名為“宿誼”,認為自己是穿越者就可以看出。


  這輩子也並非沒給他生命留下痕跡,其最重的痕跡,大概是他願意以命相換的寶貝弟弟,以及愛護他的父母。其餘的,還有已經離世的祖母和師父。其餘的, 他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


  就算對祖父, 因人已經離去,宿誼對其也沒什麽仇恨或是埋怨, 大概隻剩下冷漠了。


  逐鹿中原的英雄梟雄們,為了穩定軍心,犧牲一個孫子算什麽?就算宿誼心中有恨, 人都去了,他也不想再提。至少祖父對他的承諾兌現了, 父母和弟弟都好好的。


  宿誼有時候真的很大度, 甚至沒心沒肺。他不太願意將太多不開心的事記在心中。


  但當他聽到“許王世子”四個字的時候, 心中恨意仍舊難以自抑。


  這些曾經逼迫他自請祭天的叔伯啊,居然還活得這麽滋潤,可以到青州地界上來耀武揚威?

  宿誼知道自己皇帝老爹可不是什麽好人。當年被逼迫失了最愛的嫡長子,皇帝老爹不報複才怪。在祖父還在的時候, 迫於祖父,他可能不會做什麽。但祖父去的早,皇帝老爹登基, 不可能不報複那些人。


  宿誼雖對朝政不太關心,但在恢複記憶之後,特意關注了一下那些宗室王爺的事。


  因祖父遺命,皇帝老爹不但沒能傷他們性命,反而還得給這些人封王封邑,不然就是一頂不孝的大帽子。那些人也乖覺,知道自己稍稍一亂動,就會被皇帝老爹抓著小辮子,因此在皇帝老爹登基之後,這些人都老老實實窩在封地,不敢動彈。


  不過即使如此,皇帝老爹也沒讓他們好過。這些宗室王爺,雖說有封邑,但漸漸被剝奪了軍權和行政權力,他們隻是享有封邑的稅賦供奉。既是這些宗室王爺被好生養著,但手中並無權力,且不能離開封地。


  對一些人而言,當個富貴閑人也不錯。但這些人當年能做出設計晚輩性命的事,就知道他們可不是閑得住的人。


  皇帝也不過是一時之策。這些人沒有實權,翻不起波浪來。如今百姓民生、北疆戰事、與世族矛盾,才是當務之急,待解決這些之後,皇帝才會慢慢收拾這些人。


  就算其他事情太多,來不及收拾,讓這些人慢慢被圈養死,空有野心卻沒有希望,也不失為一種軟刀子磨人。


  先帝無嫡子,當今皇帝不僅為長子,戰功也最為突出。不僅如此,當今皇帝和先後關係最為親密,一直被先後視為己出。若無意外,當今皇帝繼承皇位水到渠成。


  可皇位這麽重要的東西,不是心中明白自己的劣勢,就肯放棄的。正因為宿誼的皇帝老爹優勢太大了,他那些叔伯才會聯合起來對付皇帝老爹。軍中一些人也奉行富貴險中求,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被從龍之功蒙蔽了雙眼,一同策劃了一場祭天鬧劇。


  不過那祭天鬧劇卻是以宿誼的豁出去,而將優勢轉移到自家身上。宿誼自請祭天,保護幼弟,並讓先帝許下諾言,當即封他老爹為太子,他老媽為皇後,他弟弟為皇太孫。


  宿誼以自己一條命,給皇位之爭畫下句點。


  雖然當時他做足了求生的準備,但也知道求生希望渺茫吧。還要有師父相救。


  宿誼在知道那些人的現狀之後,就不再關注這些人。他雖然不忿那些人還被好吃好喝的供著,但他皇帝老爹、皇後老媽和太子弟弟肯定更加不忿。這些既然已經是板上魚肉,他何必再斤斤計較?且安心等著這些人窮途末路。


  誰知道今日居然能撞上?還真是影響心情。


  宿誼一皺眉,周圍人心情也跟著不好了。


  宿天師難得露出這麽不滿的情緒,看來是對那大呼小叫的人很是不喜。


  “天師在京中沒遇到過仗勢欺人的人?”楊諢好奇道。


  宿誼收斂自己的負麵情緒,淡然道:“天子腳下,世家雲集,一根竹竿掉下來,都能砸到三兩個世家子弟官宦大員。貧道在京中,還真沒遇到過如此無禮又無知的人。”


  楊諢笑道:“那估計是在地方,才常見吧。”


  眾人也點頭稱是。京中貴人無數,街邊一個不起眼的酒樓就算背後沒有貴人撐腰,也定有貴人坐在上麵喝酒吃菜。誰會沒眼見的胡鬧,說不準鬧到自家長輩頭上。


  耍酒瘋的有,這等嚷著他是誰家那小誰,非要人給他騰位置的可沒有。


  也就仗著是在地方,覺得沒有人身份地位比他高吧。


  “不過藩王無事不能出藩,這許王世子是如何來到青州?”宿誼對著身後護衛道,“把人抓了,扔給河清,定是假冒之人。”


  宿誼身後護衛,都是慕晏手下有官職之人。以慕晏之名,做抓人之事,不算逾越。


  那護衛有一絲猶豫。若真是許王世子,宗室子弟,他若是抓錯了人,會不會惹來禍端?不過他瞬間被“藩王無事不得出藩”被點醒,立刻道:“卑下遵命。”


  看著那護衛點了幾人,陪他下去捉拿“假冒許王世子”,其餘人看著宿誼的的眼神有些複雜。


  本以為宿天師乃世外高人,對凡俗事情並不上心,但現在一看,不上心不代表好欺負。這還沒欺負到他頭上,就雷厲風行的出手了。


  不管那許王世子是真是假,至少從中可以看出,宿誼對那許王,似乎沒有好感。不知道這隻是針對許王,還是其餘幾個藩王。


  “雖說藩王無事不得出藩,但藩王家人出藩,朝廷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陪同宿誼其中一人委婉提醒道。


  宿誼微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意思是,眼睛睜開了就不行了。”


  眾人想了想,似乎的確如此。不過話雖如此,皇帝因帝王猜忌限製兄弟行動,但皇帝和宗室畢竟是同一血脈,不見得願意讓旁人“折辱”。


  隻是宿誼已經吩咐護衛去抓人了,他們也不好再說什麽。不過以宿天師在陛下心中地位,應該不至於會為了一宗室世子就對宿天師做什麽吧。


  慕大人是皇帝寵臣,也應該知道如何揣摩心意。


  宿誼吩咐護衛之後,便繼續喝茶看窗外,顯然比起關心那不知真假的世子,還是窗外熱鬧的景象更吸引他。


  護衛出來抓人,那許王世子自然是會抵抗的。宿誼本以為那許王世子即使偷偷潛入青州,也不會帶多少人。他身邊這些護衛又是經曆過戰場的人,足夠拿下。誰知道外麵還是一陣鬧騰,似乎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輕鬆。


  在讓護衛抓人的時候,宿誼同時派人去通知慕晏。先聽下麵居然還吵鬧未休,宿誼皺眉,示意身邊其餘護衛也一同出去。


  陪同宿誼出門的是墨家眾人。墨家人既然有遊俠一支,自然身上武藝不錯。宿誼將人都派出去了,也不擔心自身安危。


  宿誼心頭也窩火,道:“告訴外麵的人,無論真假,都給我抓了,除許王世子之外,其餘膽敢反抗之人,生死不論。”


  說罷,宿誼從懷裏掏出一金牌,扔給護衛。


  生死不論一話,宿誼還是第一次說。作為一個現代穿越過去的人,很難漠視別人生命。不過宿誼穿越前也是個地位不低的“紈絝”,雖然沒活出紈絝的樣子。但其餘紈絝的囂張,他沒做過,但見過。何況穿越後,他也漲了許多見識,下這種命令,不至於太扭捏。


  不過若不是對方是那幫叔伯的兒子,宿誼也不至於。


  有宿誼命令和金牌在手,護衛再無顧忌。這次護衛出去之後,外麵響起幾聲慘叫,很快就趨於平靜。一護衛進來稟報,假冒世子一眾人已經全部擒拿,準備押往府衙大牢。


  宿誼道:“給那世子單獨房間,還吃好喝守著,別讓他出什麽事。”


  護衛應後,將金牌遞還宿誼,出去吩咐其餘護衛押著人離開,自己則留下來繼續守在宿誼身後。


  宿誼將金牌揣好,繼續看著窗外,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眾人看向宿誼眼神更加驚疑不定。聽宿誼之話,是知道外麵很可能是真的許王世子,還說出那種話嗎?宿天師是真不擔心得罪宗室王爺?

  比起這些,宿誼身懷金牌倒沒人驚訝。宿天師身上沒些皇帝賜予的東西,才是怪事。


  在窗外,遊行已經到來。宿誼在後世也曾見過以民俗為賣點的廟會遊行。其實若論精彩程度,現在的遊行還不一定比得過後世精心準備後的那些民俗表演。無論是從化妝,還是從服裝,或者說演員的技藝,這些業餘選手比起專業民俗演員,都差得很遠。


  但與後世不同的是,這些遊行的群眾們臉上真切的笑容。這不是表演,而是慶祝,是感恩,是因豐收的欣喜若狂。


  看著這麽一多人帶著熱情洋溢的喜悅之情,載歌載舞一路走來,宿誼心中因許王世子而升起的陰霾也慢慢消失。笑容重新回到了他的臉上。


  “做了那麽多,看到這些笑容,就覺得,什麽都值了。”宿誼感歎道,“真希望年年都能看到這些喜悅。”


  其餘人也看向樓下,看著眾人喜悅匯集成河流,河流匯集成海洋,仿佛空氣中都彌漫著幸福的味道。


  正如宿誼所說,他們之前忙碌,當看到百姓的笑容之時,曾經迷茫困惑都煙消雲散,再次堅定了心中理想。


  無論是哪家學派,無論手段路徑天差地別,最終都希望一個太平盛世。


  宿誼看著遊行的人走來,走遠,心情也越來越高漲,他道:“諸位,可否陪貧道走一番?”


  宿誼想看看遊行的終點。


  眾人連忙表示會隨同。


  護衛雖然擔憂隻自己一人保護,人流密集,會不會給宿天師造成什麽危害。不過他想及這些墨家眾人的武藝,也沒有反對。


  宿誼帶著一群假扮紈絝子弟的墨家眾人,下樓隨著人流一同朝向遊行的終點,廟會所在地前進。


  在那裏,慕晏已經身穿官府等待著,要與民同樂,並且發表些講話。


  宿誼所在之處離廟會地點不遠。但因人山人海,若沒人開路,宿誼隻能望著人海興歎。


  現在的人數比不過現代的華國,但所有人都聚集在一地,還是很可觀的。宿誼心血來潮想要“瞻仰”一下慕晏的演講,卻隻能看到人腦袋。


  宿誼聳肩:“早知道還不如答應河清。”


  眾人哭笑不得。


  宿誼隻是說說罷了。見擠不過去,他又不想泄露身份,便打道回府。在一路上,他見過好幾個比較眼熟的人,其中不乏名家名士。不過那些人都沒認出他,他也沒打算去打招呼。


  ..................,...................

  待回到府中之時,宿誼並未再遇到其他麻煩。


  在如此歡慶時刻,慕晏派駐軍隊嚴加守衛,誰也不會在這種關頭惹事。即使宿誼扮作囂張的紈絝子弟,也沒人挑釁。也隻有許王世子一事,算是意外。


  宿誼回到府中,沐浴更衣,小憩一會兒之後,慕晏才回到家中。


  一回到家中,慕晏就用手指彈了宿誼的腦門,道:“你把許王世子關了。”


  宿誼打了個哈欠,道:“哎呀,還是真的啊。”


  慕晏故作歎氣道:“不是真的,你叫人抓人的時候,他們敢反抗嗎?”


  “藩王世子無事跑到青州來,抓了又如何?”宿誼道,“怎麽,你還會怕?”


  慕晏道:“怕是不可能的,隻是被護衛傷了的人中,有世家子。”


  宿誼來了精神:“哪家?”


  慕晏道:“你看上去不是害怕,而是覺得有趣啊。”


  宿誼攤手道:“我需要害怕?是他該害怕才是。”


  慕晏繃不住嚴肅的表情,笑道:“好吧好吧,嚇不到你。是司馬家的。”


  宿誼好奇:“哎呀,神藥一事,司馬家還沒受到教訓,又想挨打了吧?”


  慕晏道:“倒不是如此。不過是那被傷到的司馬家的人乃是許王世子妻弟。”


  “哦,司馬家的人嫁給了許王世子啊。”宿誼諷刺道,“陳大人家中事出了,還有人肯娶司馬家的女人?”


  “那之前就娶了。”慕晏道,“不過現在也有的是人敢娶。畢竟是司馬家啊。”


  宿誼道:“好吧,許王世子和他妻弟來青州來幹什麽,可別說他是迷路。從許王封邑迷路到青州,還真是夠近。”


  慕晏知道宿誼出身,因此聽宿誼毫不掩飾的惡意,並不意外。他在和宿誼定情之後,對宿誼當年遭遇之事也十分痛恨。即使知道沒有當初之事,就沒有如今的宿天師。或許現在會多一個讓朝臣們交口稱讚,更甚於如今儲君的太子吧。或許他會成為太子的左臂右膀,至交好友吧。但他和宿誼不可能有如今這種親密關係。


  不過慕晏感謝上蒼給他如此機會,也同時心疼宿誼曾經苦難。即使宿誼不做什麽,許王世子來到他的地盤,慕晏也會好好招待對方。


  正如宿誼在酒樓時所說,朝廷對藩王家屬離開封地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就表明,睜開眼,他們的事就會被追究。


  不管許王世子來青州做什麽,作為青州刺史,慕晏有權力懷疑他身份的真實性,並將其押入大牢。待一切查明,即使證明那是真的許王世子,慕晏如今所做,也是份內之責,朝廷不會怪罪,反而會嘉獎。


  宿誼覺得,皇帝老爹知道許王家小崽子撞到慕晏手中吃了苦頭,一定會高興的多吃兩碗飯。


  這件事,宿誼起個頭,接下來就交給慕晏了。


  慕晏也很樂意為宿誼背鍋,並且好好教訓一下來他地盤上搞事的人。宿誼則繼續忙著他的事。


  糧食收獲後的食用方法,隻要把菜譜流傳出去就成了。但棉花收獲之後,就得繼續推廣紡織,教導人怎麽使用棉花。


  宿誼的係統非常良心,隻要購買了數量一萬以上,就會贈送從種植到加工等一條龍服務指南,這也是群臣不信皇帝是做夢做出來的原因。


  宿誼早就教導人使用新的紡織機器,隻是之前雖然他拿出了棉花來讓人學習,但許多人還是選擇羊毛這種自家有的、可以用上的紡織材料,並且自己琢磨出許多羊毛製作的布料。甚至現在已經有人會用羊毛線織毛衣。


  宿誼不會織毛衣,他自然沒有教導別人織毛衣。但羊毛線紡織之後,有一農婦自己琢磨出來了,並且非常慷慨的將其教導給其他人。


  問那農婦為何將這種技藝交給別人,農婦一家非常樸實道,天師將這些毫不藏私的交給他們,她一家就覺得,自己想出了什麽主意,也要教給其他人。沒有什麽為什麽不為什麽,隻是覺得應該這樣做而已。


  不僅是她,還有許多對工具、對紡織工藝有改良的人,都大多沒有藏私,都將其教給他人。


  有聖人言,上行下效,自己持身以正,身邊的人就會學習他的品德,最終達到理想的社會。雖然這種說法太理想化了些,但有時候也是有一定道理。


  宿誼知道後,雖然感動這些人的做法,但認為這不是長久之計。於是他拿出一份錢財,隻要是有改良技術,且證明那技術不錯的人,都將得到獎賞。那獎賞相當於他將這些技藝買下來,然後教給其他人。


  周圍人有不理解,宿誼道:“他們有美好的品德,這是一件好事。既然他們是好人,貧道就不能讓好人吃虧。好人做好事,是會受到獎賞的。貧道不過樹立這種思想罷了。若是好人做好事就等於吃虧,自私的人反而獲得更多,那做好事就全憑自己自覺,這種事是不長久的。”


  眾人若有所思,特別是墨家那群人。


  慕晏很讚同宿誼的思想,他接過此事,將此事作為官府行為,由官府專門獎賞改良技術的人,並將其作為一項政策固定下來。


  宿誼不覺得慕晏搶了他的事。這種事本來就應該政府來做,才更名正言順,也能起到更好的效果。他隻是擔心現在的人接受不了這種思想,才會自己單幹。慕晏既然這麽配合,他樂得將其交給慕晏。


  棉花豐收之後,慕晏將其作為節禮送往京城。逢年過節,世家官宦之間都會走動,慕晏即使到了青州,該送的禮也不會少。當然,他該收的禮也不會少。那些禮物都會登記造冊,即使收在京中宅子中,也沒人敢私吞。


  慕晏這次節禮送了許多“時新”的東西。青州靠海,海鮮自然並不可少。青州盛產的大紅棗也是有的。其餘的,除了年年都有的布絹之類,便是棉布、棉被、羊毛氈子、毛線衣毛線鬥篷等,慕晏還送了幾尊玻璃製品。


  現在玻璃作坊的製品已經十分精美,正朝著宿誼期盼的無色平板玻璃靠近。雖然大船還沒有造好,水手們也在訓練中,但玻璃工坊製造的東西在青州已經十分暢銷,早就讓慕晏賺的盆滿缽滿。


  因玻璃易碎,因此流傳到外地的並不多。京中世族得了一些玻璃製品,多是小型的首飾之類,都視若珍寶。慕晏現在將玻璃當禮物送出,一邊是這東西又便宜又有麵子,一邊也是向京中世家隱晦的承認玻璃工坊的確是他所持有,等著那群人願者上鉤。


  最終玻璃製品是要推廣的,是要到外國換金子的。這麽大市場,慕晏一人肯定吃不下來。但其他人想要玻璃的製造方法,就得分些其他利益來交換。


  出海雖然收獲豐厚,但成本也高。慕晏是在皇帝的授意下,找其他人分擔風險。


  宿誼忙碌起來,就把牢中的許王世子忘記了。慕晏當然沒忘,他一直在偵查此事。當一切塵埃落定之後,慕晏才將此事告訴宿誼。


  慕晏出任青州刺史,還帶走了宿誼。朝中知情人知道是宿誼吵著要去北疆,皇帝陛下讓宿誼出外散心。但非知情人,或者是容易想多的人,可不會認為事情這麽簡單。


  慕晏本就是皇帝心腹,若是他一人外放也就罷了,有可能是為了磨礪他,但帶上了宿誼,就怎麽看,怎麽有大事會發生。


  且宿誼來青州之後,還真搞出了許多事,推廣玉米也就罷了,這個在京城也有做。但水泥、曬鹽、棉花和新的織造技術,樣樣都是大事。墨家人的來頭,還有其他學派的觀望,更讓人嗅到了一絲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那些人原本想用神藥之事來試探宿誼,試探皇帝,誰知道神藥之事鬧得那麽大,還連累了邊疆幾城失陷。那些人還未出手,便遭到不小打擊。司馬家立刻蟄伏下來韜光養晦,其餘依附於司馬家的世家也不敢再挑事。


  但若是“敵動我不動”,可能會失了先機。且不是人人都能那麽能忍。於是許王世子就悄然潛入青州,想要偵查一番。


  此番事本來不是許王世子接手,但許王世子在其妻弟的慫恿之下,像許王主動請纓,隻因為許王世子同母弟才華橫溢,頗受許王和許王妃的喜愛,讓許王世子感受到了很大壓力。


  誰知道這許王世子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半點不懂什麽叫做暗中偵查,因在酒樓被人激一下,就鬧了起來,正當自己是到什麽地方都必須讓人捧著的土皇帝似的。他運氣又差,正好撞上宿誼這個跟其他宗室王爺有仇,後台又硬的人,直接給抓了。不但被抓了,他還被慕晏一嚇,就什麽都說出來了。


  即使宿誼跟所有藩王都有仇,也不由為許王鞠了一把同情淚。


  當年他們肯聯合起來算計自己皇帝老爹,雖說陰險卑鄙,但好歹也算是有幾分謀斷,幾分才智。也不知道許王世子這性子,是怎麽養出來的。


  “總的來說,就是青州事有點多,他們想查查我們在搞什麽,是不是還有什麽更重要的事。”宿誼總結道,“不過還真有,出海算不算?隻是這些跟他們有關係嗎?知道又如何?”


  慕晏道:“隻要是皇帝陛下增強國力,聚攏民心的行為,都和他們有關係。”


  皇帝的統治越穩,他們的處境就越堪憂。這些人甚至希望北疆戰事敗北,這樣皇帝帝位不穩,才會向世族妥協,他們才有可趁之機。


  慕晏知道此事時,差點氣得直接把許王世子這條命留在青州,好不容易才忍住了。這種糟心事,他就不和宿誼說了,免得汙了宿誼的耳朵。


  不過即使慕晏不說,宿誼也猜得到。


  小說電視劇中,不都是這麽寫的嗎?若不是現在西邊那個島國自顧不暇,倭寇現在還沒出現,宿誼都要懷疑這些人來青州,是為了聯合倭寇搞事了。


  不,等等,雖然現在那西方島國的確還沒崛起,但這時候確實有一個搞事的國家。雖然宿誼搞不太清楚現在是公元多少年,但應該是從黃巾之亂到隋唐這一時期。咳咳,跨度太大也沒辦法,誰讓宿誼不是學曆史的,推斷不出來具體時間。但這時候,確實有一個國家跟華國王朝摩擦不斷,甚至是隋朝滅亡的導火索之一。


  那就是高句麗。


  高句麗一直在搞事搞事不斷搞事,百濟則陽奉陰違首鼠兩端。最後唐朝聯合新羅,滅了這兩個國家。但新羅也不過是白眼狼罷了,借唐朝的勢滅了高句麗和百濟,轉頭就攻占了原本屬於唐朝,但被高句麗奪取的漢樂浪、帶方故地。因唐朝正在向其他地方用兵,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至於為什麽宿誼這個沒學過曆史的對這段曆史很清楚,是因為某日他被人安利了一部據說非常好看的韓國古裝劇,那韓國古裝劇十分牛逼啊,將唐太宗給俘虜了。宿誼心中那個臥槽啊,簡直快被震撼的吐血了,偏偏那女同學還堅信韓劇中寫的都是真的,咱華國電視劇才是假的,是改編過的。


  宿誼因此特意去了解了這一段曆史,和唐朝對高句麗的幾次戰爭。雖然唐太宗因為攻滅高句麗而認為沒有成功,但咱攻占了十餘座城,斬首四萬餘,自己隻死了兩千餘人,隻馬匹死了七七八八算是最大的損失了。班師回朝的原因也隻是因為深秋天氣越加寒冷,恐軍需跟不上而已。


  當然,這在深信韓劇都是正確的韓粉眼中,都是假的,華國曆史都是假的,華國的一切都是假的,宿誼最終拿著史料都沒有辯論成功。


  他最終隻能感慨,對於已經腦殘的人,講理是沒辦法的,還是無視好了。


  不過也因此,宿誼對那半島上三個國家這段時期的了解還成。這時候新羅還弱勢,被百濟、高句麗、倭國聯合欺負,不成氣候,但高句麗一直很囂張。


  宿誼頓時陰謀論了。青州離高句麗很近啊,百濟此時也算是海上強國,難道那群不省心的叔伯想聯合高句麗或者百濟搞事?

  北疆雖然戰局穩定下來,但主力還在北邊守著,不敢輕易撤回。這時候如果東北再起戰事,一定會危及北疆穩定。且青州乃是中原之地,也是海上華國的門戶之地。若是青州遭襲,經渤海,就能直接危及京城門戶。


  昱朝的京城,可是搬到離渤海很近的地方。那地方宿誼這個地理盲不知道是哪,也有可能是新修建的城市,大概可能也許是天津河北這一帶,比帝都離渤海更近。這樣青州的地理位置就更重要了。


  宿誼當即打了個激靈,將自己推測告訴了慕晏,讓慕晏小心再小心,千萬不能掉以輕心,說不定背後隱藏著巨大陰謀。


  慕晏神情變得很詭異。宿誼大部分時候表現得十分傻白甜,但有時候腦袋裏又想得很多很可怕,讓慕晏很是哭笑不得。


  在慕晏看來,就算他們再怎麽混賬,但昱朝是易家的天下,他們怎麽也不會聯合外人打自家人。像這次期盼北疆戰事膠著,已經是所能做的混賬事的極限了吧。他們頂多拖拖後腿,因沒有實權,拖後腿也拖不動。與其提防他們,還不如提防京中以及北疆世族望族。


  而且,就算他們喪心病狂,要與外敵聯合,那也是與北邊國家聯合。東部高句麗等國家,也太小了些,慕晏可不太看得上。


  不過憑借漢朝勢頹,搶了些地盤自立為王的宵小,有何可放在心上?倒是那周圍一些還未肅清的地方豪族割據的地方,讓慕晏有些興趣。待昱朝休養生息,內部穩定之後,慕晏說不定會親自帶兵把那些地方收回來。


  當年仗打到一半,因皇帝建國,不得不班師回朝拱衛京師,放棄了這部分土地的慕晏,心裏一直很遺憾。


  慕晏覺得宿誼杞人憂天,不過在宿誼的念叨下,慕晏表示會查一查許王世子此次前來青州,是否與高句麗或者百濟,甚至倭國有聯係,宿誼這才停止念叨。


  不是宿誼杞人憂天,他不過是不願意養虎為患罷了。


  不知道宿誼是烏鴉嘴,還是未卜先知,居然讓他猜對了。那許王世子,居然真的與這些勢力都有聯係。


  慕晏看著擺在麵前的消息,感覺臉有點疼。


  他才在宿誼麵前保證,這些藩王即使找外援,也不會找這些小國家。現在卻發現,這些藩王和那三個國家都有往來。雖然隻是經濟往來,但慕晏想及宿誼的囑咐和警告,也不敢肯定,這到底是否真的是純粹的經濟往來。


  若是經濟往來,以許王的封邑,也該是跟天竺等國家來往才是。他們手也伸得太遠了些。


  慕晏一個頭兩個大。


  最終,慕晏還是覺得小心為上,將此事寫成折子,遞給皇帝陛下,給皇帝陛下提個醒。現在北邊戰事未消,這邊可不能出什麽事。


  皇帝陛下看到折子的時候,也和慕晏最初一樣,覺得他小題大做。不過是彈丸之國,能給昱朝生出什麽亂子?

  不過看到慕晏所說,宿誼的叮囑和警告之後,皇帝陛下心裏也有些不確定了。


  宿誼做出了太多神奇的事,讓皇帝陛下很難忽視宿誼的“心血來潮”。上次宿誼“突感不安”,乃是“神藥”之事,緊接著便是北方戰事又起。


  難道,這次又會出什麽大事?那讓他們忽視的彈丸小國,會生出什麽讓昱朝措手不及的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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