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皇帝拒絕宿誼理所當然。皇帝不是不信任宿誼去邊疆, 能增強邊疆的實力。事實上宿誼的神奇, 讓皇帝覺得他隻要承諾,就做得到。


  但宿誼現在是凡人,邊疆太危險了。邊疆情況已經穩定下來,相比之下,宿誼的安危更重要。這是整個朝堂公認的事,就算是現在想弄死宿誼, 削弱皇帝力量的人, 也不會公開提出這種扯淡的事。


  特別是這次毒品的危害爆發,宿誼簡直成了救世主一樣的存在。若不是宿誼發現的早, 現在華夏大地又該生靈塗炭了,甚至比漢末更慘。


  就算是對皇帝不滿,充滿野心, 甚至在這次神藥事件中損失比較慘重的家族,都對宿誼充滿感激。


  能不感激嗎?若不是宿誼出手迅速製止, 他們家族大概全部都被神藥控製了。


  反正, 宿誼想要去邊疆, 是絕對沒戲。


  宿誼很愁啊。不去邊疆,不因地製宜,他怎麽知道自己腦海裏的東西有沒有用?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下定決心, 這次脾氣就擰上了。


  要知道,年輕人嘛,心裏有時候難免有些衝動。


  皇帝被纏得頭疼, 他最終決定,讓宿誼去外麵散散心。


  宿誼留在京城中,天天聽著邊疆的消息,被那些戒毒還沒成功的人糾纏,估計心裏也煩了。出去散散心,冷靜冷靜,心情應該能好一些吧。


  正好皇帝決定提拔慕晏,準備讓慕晏去外麵混一圈,增加一下資曆,順帶把之前決定的事做了,皇帝便讓慕晏把宿誼跟著一起帶走了。


  有慕晏照顧宿誼,皇帝也放心。


  慕晏這次外放和顧敖不同。顧敖出去是去“全國巡遊”,雖然有監督地方官員的權力,但這沒辦法刷政績,且全國走一圈,在這個交通不方便的古代,也有危險。再來,顧敖年紀大了。


  慕晏正年輕,又是去當地方當首長,手握地方大權。等他在地方上幹些幾年,積累了足夠的經驗,再回到中央,就是名正言順進入中樞決策圈的時候了。


  雖然現在慕晏仍舊能在決策時發揮很大作用,但那都是私下的,是作為類似於皇帝私人幕僚性質的。在權力上,他的權力並不大。所以,他隻是近臣,還不算重臣。


  這虧就吃在慕晏的年齡和資曆上。


  現在外放,就是補足慕晏的短板。


  不過雖然慕晏的外放也是早就決定好的,但本也應該開春之後才動身。皇帝還準備在會試的時候,拉慕晏當勞工呢。


  現在為了宿誼,天寒地凍就把人趕走了,連年都不讓過了。若對方不是慕晏,若慕晏不帶著個宿誼,別人還以為慕晏是被皇帝厭棄了呢。


  可見皇帝已經被宿誼逼到什麽地步了。


  不過不讓慕晏和宿誼在京中過年也是有其他原因的。這個年,至少京城中注定過不了了。原本官員的小寒假,都取消了。也就是說,皇帝今年不封筆,大家照常上班。


  在邊疆出問題的時候,即使是過年也不能放假理所當然。所以既然在京城也過不了年,那就無所謂把不把人留下來了。


  甚至慕晏外放之後,過年的時候好歹能給自己放個假。


  中央不放假,但地方若是不緊急,是沒關係的。


  皇帝自己忙得連軸轉,但還是希望宿誼休息一下。


  宿誼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嘴巴張張合合好幾下,最後垂頭喪氣同意了。


  皇帝都下旨了,他還能怎麽著?

  慕晏倒是笑得合不攏嘴。


  慕晏對外放沒什麽意見,但外放後不能和宿誼朝夕相處,這意見就大了。


  普通官員三年進京述職一次,慕晏這種皇帝近臣寵臣,皇帝讓他如果沒工作的話,每年在官員小寒假的時候就回京待著。慕晏想著平日給宿誼“鴻雁傳書”,每年回來陪宿誼過十幾天,勉強能解相思之情。


  現在居然能把宿誼打包帶走了。


  嗯,那每年不回來了。


  然後慕晏就得到了皇帝一封密旨,讓他每年至少把宿誼帶回來兩次,即使他不能回來,但是宿誼在中秋和過年必須回來看他爹娘。至於至少每個月一次例行書信什麽的,一定要提醒宿誼,千萬別忘記。


  慕晏哭笑不得。


  對於宿誼要離開京城,太子和易苒都不怎麽高興。不過宿誼再在京城待著,天天吵著去邊疆,他們更害怕。而且現在京城又亂,還是在外麵好一些。


  不過兩人一人送了宿誼幾大箱子金銀細軟,生怕宿誼在外過得不舒服。


  慕晏很是無語,他會虧待宿誼嗎?就算不在京城,宿誼的生活質量也不會降低好吧?


  而皇後送的東西,更是讓慕晏扶額。皇後居然送了幾箱四季的衣服鞋帽,各式各樣的都有。皇後道,出去之後就可以好好玩了,你想扮成書生就扮成書生,想扮成武人就扮成武人,或者想去經商也成。


  所以這幾箱衣服,是給宿誼變裝用的?


  皇後到底在想什麽……


  算了,他們開心就好。慕晏飛速的拉著宿誼出京了,後續仆人行李什麽的,讓他們慢慢運來,出京的時候,慕晏隻帶了些急用的東西,和大量金銀,存著到了地方直接買東西用的心思。畢竟要運的行李太多,若是等著行李一起,行程就太慢了。


  慕晏和宿誼出京,自然會有很多人送行。不過現在京中因神藥和邊疆的事,亂成一鍋粥,慕晏和宿誼謝絕了所有送行,直接出發了。


  不過出城的時候,發現不止友人,連皇帝都帶著大臣在城門口等著。雖然都是便裝,但是這種便裝有意義嗎?


  宿誼不由扶額。皇帝老爹你想幹嘛?


  太子和易苒笑嘻嘻的上來敬送別酒,他們就是來送個別而已啊,沒想幹嘛。


  皇帝捋了捋胡子,詩興大發,來了一首送別詩。


  雖然宿誼詩詞造詣為零,但皇帝的聲音聽起來還是很好聽的,周圍也在說皇帝這首詩做得好。


  如果不是拍皇帝馬屁的話,應該是……好吧。


  本來是挺悲傷的送別畫麵,但是來送的人太多太大牌之後,就變得有些哭笑不得了。


  不隻是宿誼和慕晏哭笑不得,他們的友人也哭笑不得。


  來了的時候,發現這裏還杵著幾大佬,甚至還有家中長輩大佬,這心情怎一個酸爽了得?

  大佬們倒是很鎮定……嗯,臉上帶著戲謔的微笑,就像是故意看得宿誼驚訝的樣子很高興一樣。不過他們每人送了一樣贈別禮物,倒是真的挺盡心的。


  這些贈別禮物,基本上是寫滿筆記的書本或者琴譜,或者書畫之類的東西,雖然都是送到慕晏手上的,因為宿誼不收禮嘛,不過慕晏很有自知之明,他可沒資格被這群人,特別是皇帝專門送別。要是出征就算了,他就是外放而已啊,還是重用,不是貶謫。


  也就天師離京,才是這些人心中的大事。


  看來,天師離開京城,他們心裏也很不安啊。


  不過聽皇帝說天師吵著要去北疆……嗯,天師還是離京散散心吧。


  “我總覺得,這陣仗是不是太大了?”已經出發後,宿誼在馬車裏對慕晏說道。


  慕晏道:“的確……不過他們是來送康樂的,倒也不是不能想象。隻是你沒見那幾個小子的臉色有多難看。他們一定準備好了送別的詩歌,甚至準備給你撫琴高歌送別吧?現在陛下一來,風頭全搶了。”


  宿誼也好笑的點頭。


  這群小輩雖然在外麵是牛逼哄哄的世家公子,在這群大佬麵前,連說話的份都沒有,隻能全程站在一旁當布景板。


  “可惜難得看到為會試閉關讀書的翔飛,今日沒說上話。”宿誼遺憾。


  慕晏道:“待到了之後,再與他寫信吧。”


  宿誼又問道:“不過怎麽沒見少宏?這段日子,都沒見少宏。”


  因大家都很忙,所以一段時間沒見到王博源,宿誼一直以為他也被抓壯丁了。不過今日送別都沒來,這就奇怪了。難道是生病了?

  慕晏沉默了一會兒,道:“他其實來了。”


  宿誼驚訝道:“來了?在哪?”


  慕晏苦笑:“他就在城樓上。”


  宿誼道:“他在城樓上幹什麽?怎麽不下來?因為陛下他們在?”


  慕晏道:“……是啊。大概是看到陛下他們,就躲起來了吧。”


  宿誼笑道:“這小子,回家估計又得挨揍了。”


  慕晏點頭,轉移話題,說起將要去赴任的青州之風俗。宿誼也興致勃勃的將青州和自己印象中的地方比較,成功的被轉移了話題。


  慕晏心中歎口氣,終於把話題轉移了。


  王博源當然不願讓宿誼看到他。王博源現在瘦骨嶙峋,麵容像是老了數十歲似的,哪會出現在宿誼麵前?

  曾經一偏偏世家公子,變成如今模樣,自然是有原因的。那原因也很好猜,是因為鴉片。


  王博源屬於放浪形骸的一類。他和王稟不同的事,王稟大部分是裝出來的,而他,的確身上帶著很重的紈絝習氣。隻是因為他本性良好,又知分寸,且又有才華,所以風評不錯,還有人說他身上帶著真正的名士之風。


  王博源之前就是服用丹藥的那一撥,也是最先嚐試寒食散的人。不過在宿誼表示出對寒食散的不滿之後,王博源就沒再服用了。


  不過沒有服用寒食散,其他丹藥偶爾還是在吃的。畢竟服食丹藥是“名師風範”之一。即使私下不吃,三朋四友聚會的時候,也會一起磕兩顆,全當這幫名士的聚會文化了。


  為了給那方士和神藥造勢,世家廣邀名士贈藥,而那藥的效果比其他丹藥明顯多了,而且似乎沒有副作用,所以很快就稱為名士新寵。


  雖然家中早讓王博源警惕,並且多次勸阻他,不讓他再服食丹藥。不過王博源覺得,私下已經沒有服用了,不過是在聚會的時候吃一下也沒什麽。


  粗製版的毒品效果有多大?吃一次就知道了。偏偏別人就算嚐了一次,因方士為了顯示丹藥珍貴還沒有公開售賣,他們不一定吃得了第二次。但王博源是什麽身份?他對這個丹藥感興趣,立刻就有人眼巴巴的送來,方士恨不得從他這裏獲得王家支持。


  之後的事,就不用說了。


  此事在王家是醜聞,雖然其他世家大概知道一二,但足不出戶,且基本不主動對外打探消息的宿誼是不知道的。王博源也求著友人,千萬不能告訴宿誼。


  宿誼好些日子沒見到王博源,不是他被抓壯丁,而是他正被關在家中戒毒。


  隻短短一段時間,王博源就瘦的脫了形,整個人與之前判若兩人。


  宿誼沒發現,但慕晏看見了。王博源一直站在城樓上,目送他們離去。


  在與慕晏視線相對的時候,王博源露出微笑。慕晏欣慰的是,王博源的笑容中,有悲傷,有苦澀,但是沒有絕望。


  他相信,待再見麵時,他們兩又可以把酒言歡吧。


  王博源不希望這件事被宿誼知道,慕晏自然要替其隱瞞。雖然王博源那點心思他有點不舒服,但對方沒打算說出來,就算說出來也毫無競爭力,慕晏也不是不大度的人。


  隻希望這件事之後,王博源還能回到原來的樣子。


  宿誼不知道慕晏心中正想些憂傷的事,他繼續沒心沒肺的跟慕晏說著青州,期盼著到了青州之後的“美好生活”。


  宿誼這人,剛不久還為了不能去北疆而煩躁。現在事情已定,心中很快就不想了。


  他這人,說好聽點是心寬。說難聽點,大概是神經大條吧。


  ................................

  昱朝的青州,和曆代青州劃分範圍有些許差別。它的管轄範圍,差不多是整個山東半島,也就是現代山東省東端。


  青州自古都是富足之地,是中原腹地。皇帝讓慕晏去青州當刺史,可見對其重視。


  而且青州三麵環海,慕晏去此地就職,顯然也是為了偉大的航海計劃。


  為了這個計劃,慕晏已經提前讓慕家負責海上貿易的人,打入青州,站穩腳跟。


  雖然青州並非慕家“根據地”,但以慕家財力,以及和各個世家關係,要想在青州站穩腳跟並不難。隻是要分地盤,就要等慕晏去青州之後了。


  在青州,朝廷以慕家的名義,建造了造船的工坊。青州還有朝廷其他工坊,比如煉鋼的工坊這裏也有,還有宿誼奉獻的玻璃製造也準備在這裏建造。現在已經完成了前期準備。


  青州擁有離京城最近的海岸線,自然有大量工坊在這裏建造。


  “陛下對你還真是……”宿誼知道這些之後,十分驚訝,“還真是重擔啊。不過我們架勢擺這麽大,當地世家不會反彈嗎?”


  慕晏道:“青州沒什麽大世家。”


  慕晏狡黠一笑:“當年,青州可不支持陛下呢。”


  宿誼會心點頭。原來如此,看來那個地方是被皇帝老爹打殘了吧。


  慕晏躺在靠背上,道:“而且,打下青州的最後一戰,是我第一次作為主將領軍呢。當時,基本上都是反對的聲音。陛下力排眾議,讓我領兵。自那以後,我才成為獨當一麵的將領。”


  宿誼差點脫口而出,那時候你才多大點啊?然後他隨機想起來關於慕晏許多“傳說”,把這句話咽了下去。


  要是說了出來,慕晏大概又要說,自己居然一點都不關心他了吧。


  不過啊……


  “青州居然是被你打出來的……”宿誼神情十分古怪,“你也是從那時起,留下什麽羅刹的傳說吧?”


  慕晏微笑:“這些傳說都誇張了。我是那麽可怕的人嗎?”


  宿誼道:“你去青州任職,還真有意思。那裏是不是還留著你的傳說?”


  慕晏道:“可能吧。好幾年過去了。”


  宿誼道:“才幾年而已。七年?八年?”


  慕晏道:“那可能還流傳著吧。”


  宿誼不由笑道:“讓你這個在當地留下小兒止啼傳說的人去當青州刺史,陛下怎麽想的啊。”


  慕晏道:“大概正因為是我打下來的,說不定我去,阻力才小一些吧?”


  宿誼道:“說不定阻力更大一些。多大的仇恨啊……”


  慕晏微笑:“沒關係,刺史可是可以領兵的。”


  宿誼無語。


  怎麽,別人不聽話,你還想打架……不,打仗不成?

  慕晏道:“放心,我想他們會識趣的。”


  宿誼道:“希望吧,我可不希望出什麽事,我是來度假的。”


  大概……能度假吧?

  宿誼總覺得希望有點渺茫。特別是知道出海計劃是以青州為基地之後,他覺得希望更渺茫了。


  慕晏道:“度假肯定是沒問題,不過到了之後,我想他們來拜見我,也會來拜見你,你可否去見一麵?”


  宿誼吐槽道:“我見他們幹嘛?是給他們看怎麽做實驗,還是背一段經書,或者說幹脆開個鋼琴獨奏會?”


  慕晏合掌道:“本來康樂要在京中彈琴會友,因為這些麻煩事而推後了。若是康樂願意,在青州彈琴會友也不錯。”


  宿誼想了想,道:“對你有幫助嗎?”


  慕晏失笑:“康樂想彈就彈,問這個幹什麽?”


  宿誼認真道:“我也想幫上忙啊。”


  然後慕晏的臉一下子就紅了。這種表情,這種話,他的心髒有點承受不住啊。


  宿誼眨眨眼睛。慕晏怎麽了?怎麽突然表現這麽別別扭扭的樣子?難道是有點損傷自尊心?還是說讓他幫忙不好意思?

  宿誼見慕晏半天不說話,自己開動腦經思考道:“我想想,彈琴會友還真是個不錯的借口。青州臨近的地方,都是儒學聖地吧?肯定有許多能人吧?什麽放浪形骸的名士就算了……好吧,我其實不是歧視他們,我隻是覺得和他們有點不合。不過他們要是稍稍收斂點,也還是不錯的。”


  宿誼道:“我名氣在青州如何?彈琴會友,那些觀望的隱士什麽的會不會來?說不定你能收幾個幕僚呢。現在科舉才剛開始,人才儲備不夠吧?”


  慕晏別過臉,道:“你別想那麽多,我隻是想讓你多認識點人,平日也可以出去走走。青州畢竟不比京中複雜,你也不用老待在家中。”


  宿誼道:“別轉移話題,問你話呢,到底有用嗎?”


  慕晏歎氣,十分無奈道:“有用。當然有用。你天師的名號,怎麽可能隻有京中人知道?別說青州,就算昱朝的最南端最北端,甚至外國,都知道你。何況青州還是最早推廣土豆和紅薯的地方,你知道當地人已經給你建廟了嗎?”


  宿誼哭笑不得:“我都說了,我才不要什麽廟子。”


  慕晏道:“我知道,所以皇帝下旨,說你不要建廟,那廟最後沒有樹立神像,倒是成為讀書人經常聚會的地方了。待科舉之後,就成了書院了。”


  宿誼嘴角直抽:“我一道士,原本的廟子變成書院了。”


  慕晏道:“反正你又不在乎。”


  宿誼道:“好吧,我的確不怎麽在乎。所以說,我名氣還挺大呢,不比你差。不過我是美名,你是惡名。看來你這次還真得靠我。”


  慕晏拱手:“是,是。這次就請康樂多多幫忙了。”


  宿誼道:“好說好說。”


  兩人對視一下,然後不由大笑。


  宿誼心想,看來去往青州,也不無聊嘛。隻是不知道他在青州弄出什麽,皇帝老爹是哭還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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