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你是自由飛翔的鳥兒
生活如天氣, 可預料，但往往出乎意料。
張芝碩從記事那歲起就深刻地明白一件事，她的家境十分貧困，她要比別人多付出十幾倍的努力, 才能得到那些別人生來就擁有的東西。
她很懂事, 小小年紀就學會幫父母幹家務, 學習更是刻苦，常年霸居年級第一的位置，是全校學生學習的榜樣。
可惜性格太內斂。
班主任試過一次, 讓她擔任班長, 那段時間張芝碩站在講台上管理紀律, 底下亂哄哄一片，她憋得滿臉通紅, 最後隻有細如蚊呐的一句“別說話了”, 毫無威懾力可言。
班主任沒辦法, 隻好委屈張芝碩，把她降為副班長。
然而張芝碩心裏一點也不覺得委屈, 隻覺得輕鬆。
她胸無大誌, 在她的觀念裏，隻要學習好, 將來找個好工作，養活家人就夠了。
想法很簡單, 可是一帆風順的人生不叫人生, 有些東西越是極力忽略, 烙印就越是深刻。
——那便是對富裕的渴望和向往。
一看就很昂貴的筆記本和高檔鋼筆，正靜靜地躺在垃圾桶最上方，就在三秒鍾之前，它們的主人一臉嫌惡地將它們拋棄了。
既然扔掉，那就代表盛霖不要了，就算被她拿走，那也不叫偷。
張芝碩有點慶幸當初堅決讓老師把她從第一排調到最後一排，她經常被老師喊起來回答問題，她不喜歡成為所有人矚目的焦點，那會讓她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不自在到渾身僵硬。
好在她成績不錯，老師最後還是由著她來了。最後一排很不起眼，簡直不能更滿意，而且離垃圾桶也近，這個時候她要是偷偷把筆記本和鋼筆拿走，估計也沒有多少人發現。
張芝碩從書包裏拿出一卷又皺又硬的衛生紙，撕下一半，剩下的重新放好。像是對待一件稀世珍寶一般，仔仔細細地將沾到灰的筆記本和鋼筆擦拭幹淨，情不自禁地露|出個笑容來。
還未來得及翻開看看，眼前突然多出來一雙手試圖搶走筆記本，張芝碩眼疾手快地站起來抓住本子一頭。
盛霖怒不可遏地指著她：“這是我的！”
張芝碩嚇得渾身一抖，但還是抓緊不放。盛霖是班裏出了名的小惡霸，調皮搗蛋劣跡斑斑，連張芝碩這種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學習機都知道這麽個人的存在。
要吵肯定是吵不過對方的，張芝碩嘴唇囁嚅了半天，最後小聲辯解：“你不是扔掉不要了嗎？”
誰知道盛霖居然更生氣了，對她吼道：“你管我！還給我！這本來就是我的東西。”
張芝碩舍不得放手，期間無數次嚐試勸服盛霖坐下來，她們心平氣和地交談一下。盛霖壓根就不是什麽斯文的人，她打定主意要搶回來，直接無視張芝碩的話，用蠻力使勁拽。
本子不堪重負，刺啦一聲，裂了好幾頁。
盛霖眼眶都紅了，用力推了張芝碩一把。
張芝碩頓時失去平衡，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後倒下，兩條胳膊慌亂地揮舞，無意中抓到了什麽。
然後她就眼睜睜地看著囂張跋扈的盛霖同學，原本黑長的直發被一頭柔順耀眼的金發所取代，連上前攔架的同學們都驚呆了。
金發碧眼，像是從漫畫書裏走出來的公主殿下，閃閃發光。
張芝碩就那樣坐在冬日冰涼的地麵上，怔怔地望著盛霖，連腿上被桌子金屬劃傷的疼痛都沒有注意到。
這便是張芝碩和盛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深入接觸，一個混雜著驚豔和自卑的糟糕開始。
第二天盛霖被姐姐盛偌強製性帶去張芝碩家，為前一天的事道歉。
盛霖一開始還不服氣，那兩樣東西本來就是她的，她有權要回來。
盛偌數落了她一頓，然後以理服人。
盛霖最後被說服，跟張芝碩道了歉。
張芝碩的姐姐似乎和她姐姐認識，站在一起寒暄，還對懷付墨畢恭畢敬地問好。
提到這個懷付墨，盛霖就一肚子氣。
這個女人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突然闖進她和姐姐的家，還整日與她姐姐形影不離的，真是怎麽看怎麽礙眼。
這個世界上她能依靠的隻有姐姐了，她也最喜歡最信賴姐姐，奪走姐姐注意力的人全都罪不可恕！
張王文、盛偌和懷付墨去廚房忙活去了，留下盛霖和張芝碩在客廳裏大眼瞪小眼。
張芝碩也算是這個家的半個主人，她有心招待盛霖，於是掰下一根香蕉遞給盛霖，磕磕絆絆道：“你吃，吃。”
盛霖毫不客氣地剝皮吃了，大爺似的翹著二郎腿，一手哥倆好地摟過張芝碩的脖子，嘻嘻笑道：“你姐說你告訴她你腿上的傷是摔跤來的，沒想到啊，你還挺夠意思，就衝你這份義氣，以後大家就是朋友了！”
“……”張芝碩很想拒絕，但是不敢。
她低下頭，看到盛霖換了個坐姿開始抖腳，不禁皺起眉，語氣裏也帶上了譴責：“我姐姐說，抖腿不文雅。你這麽漂亮，抖腿太難看了……”
盛霖一噎，不耐煩道：“你怎麽跟我姐一樣囉嗦！”
話雖這麽說，她還是停止了抖腿。
盛霖把剩下的香蕉一口塞進嘴裏，香蕉皮被她隨手在空中扔了一道拋物線，最後落進垃圾桶。
裝逼成功，心情很好，她有點想吹聲口哨，想起姐姐就在廚房裏，又生生忍住。
“好無聊啊。”盛霖伸了個懶腰，興致勃勃地問張芝碩，“去你房間吧，我想玩電腦。有沒有遊戲啊，我們打一局。”
擺好的水果被張芝碩又重新換了個順序擺放，她看著水果低聲道：“我家沒有電腦。”
“你家沒電腦啊？”盛霖感到十分詫異，隻好退而求其次，“好吧，那你手機借我玩玩，我姐為了讓我悔過，把我手機暫時沒收了。”
張芝碩：“我沒有手機，隻有我姐姐有。”
這回盛霖是真的震驚了：“你連手機都沒有啊？”
張芝碩沒說話。
飛在天空中的鳥兒哪裏知道在泥濘中掙紮的感覺。
盛霖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下子攤在沙發上：“沒勁，都不能上網。唉，幹什麽好呢？看電視吧。”
她靠著沙發伸腿去夠茶幾上的遙控器，被張芝碩搶在前麵拿走了遙控器。盛霖覺得她可能是故意的，有點想發作，但是緊接著張芝碩打開了電視，她就又把話咽了回去。
張芝碩全程沉默，就連吃飯的時候也是。
盛霖對張芝碩生氣的事毫無所覺，畢竟大學霸本來就很安靜，話少很正常。
直到第二天她才發覺張芝碩在跟她鬧別扭。
她把張芝碩當自己人，放學後她來叫人一起走，張芝碩竟然不理她。
喊了幾次都被無視之後盛霖徹底怒了，一掌拍在張芝碩桌麵上：“你什麽意思？幹嘛不理人？”
深邃的藍眼睛像是蘊含著汪洋大海，即便是瞪人也充滿吸引力，張芝碩卻無心觀賞，心想真是白瞎了這副好容貌，她之前怎麽會覺得盛霖像優雅的公主，這明明就是個整天不學無術，而且心高氣傲目中無人的小太妹。
張芝碩沉默地收拾書包，一個女生小心翼翼地擠進來，對張芝碩道：“副班長，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盛霖搶在張芝碩開口前對那女生道：“什麽忙？”
那女生有點怕她，不敢與她對視，隻好可憐兮兮地看著張芝碩：“今天輪到我值日，但是我晚上有事，你能不能幫我代掃一次？拜托拜托。”
張芝碩猶豫不決。
其實她跟這個女生根本就不熟，但是她又怕拒絕了傷和氣。女生就是看中張芝碩是個軟柿子好捏，幾次三番來求她，嘴上說了會還人情，然而沒有實際行動過一次。
這女生小小年紀就學會塗脂抹粉，每天化淡妝上學，對男生嗲聲嗲氣的。
盛霖平時最討厭這種女生了，她才不會在乎得罪不得罪人，見張芝碩為難，直接不客氣地懟那女生：“天天就你事情多，你晚上能有什麽事，趕著去跟男朋友開|房啊！”
“你！”那女生氣得臉色發白。
“你什麽你，不服氣憋著！”盛霖比那女生高出一個頭，居高臨下地俯瞰她，“你眼瞎看不見她不願意嗎？滾！自己掃！”
她一走近，那女生的氣勢頓時就弱了，害怕又憤恨地去拿掃帚掃地。
“你就是太好說話了，她們才總是利用你。”盛霖幫張芝碩把書包拉鏈拉好，“下次不願意就直接拒絕。”
張芝碩跟在她身後，直到走出校門還有點回不過神來。
人真是神奇的動物，上一刻你覺得眼不見為淨的人，下一刻卻成為了高大可靠的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