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為妙手之匠,窮萬古風流
其實,王崎並沒有完全說實話。在這個宇宙,其實已經存在一種儲存量極高的存儲手段——靈力。
將靈氣鍛煉成法力、仙力的過程,實際上就是將自我意識的信息錄入靈氣的過程。而就現在來看,靈力所擁有的、容納信息的自由度,幾乎是無窮無盡的。
隻要王崎願意,他甚至可以設計出一套儲藏方式,將“詩句”轉化為某種靈氣能夠記錄的信息,然後向修煉法力一樣將之錄入。以央元衛星的體量的話,就算存入王崎所能排列的全部詩句也隻是小菜一碟吧?
但是,那需要很長的時間。
除開王崎這個例外之外,所有的仙人,都是使用漫長的歲月才將自身的信息儲存進自身的法力之中。王崎這樣做,就表示他要將“非修法”的信息寫入靈氣之中,這難度無形之中又上升了一層。
如果要現場記錄所有的排列組合,那麽,也就隻能利用獸機關本身的性質邊寫入邊記錄了。
而為了讓“詩集”能夠從央元衛星一直到央元本體,王崎也必須讓“詩集”足夠兼顧。因此,獸機關集群也需要足夠的空間,載入整體加持的法度,讓自身硬化,不至於散落。
甚至於說,王崎還必須要讓這些“詩集”回到月球上。
因為質量。
這樣的儲存方式,就算是用盡整個央元衛星的物質,也無法將所有有可能出現的詩句全部儲存下來。而若是央元衛星的質量全部轉移到央元星上,就必然會引發動亂。過量的獸機關會直接壓垮大片的地殼。而其後引來的地質變動,也足以讓整個生物圈洗牌。
那就必然會是一場星球級別的巨大災害。
所以,所有的詩集之上,都會有法度,他們在央元行星的地麵上停留三個時辰之後,就會蓄滿力量,然後釋放法陣,逆著重力的方向升上月球。另外,如果有人讀過“詩集”之中的詩句,那麽它們同樣會立刻返回。
小皇帝手中的“詩集”就突然爆發出一陣靈光,然後如同燈火一般緩緩向前。幼帝愣愣地伸出手,想要如捉螢火蟲雖然幼帝根本沒見過螢火蟲一般捉住這前所未有的詩集,但卻捉了個空。
銀色的“詩集”如同孔明燈一般緩緩升起。
在銀色的流星雨中,這唯一一個逆著“大流”而上升的光芒並不起眼。王崎大搖大擺的走到高台之前,然後手一翻,取出幾十台“閱讀器”——雖然外形上和王崎之前送給幼帝的一樣,但是這幾十台卻是用普通的仙道煉器手法做製成。
若是放在之前,光是“仙道法器”就足以讓毓族憤怒。而王崎的行為更是無禮到每邊了。隻見他隨手一扔,幾十個法器就像是扔垃圾一般被他扔到地上。
但此時已經沒有人來指責王崎的無禮的。人都有意無意的遺忘了王崎的“君前失儀之罪”,甚至於說,他們自己皮兜顧不上保持儀態了。那些赫學名宿、台學大家、文壇泰山,一個二個都如同拾荒者一般,在地上爭搶。而搶到之後,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開始閱讀王崎的詩集。
正如宙弘光所說,其實大部分詩句,都隻是連一星都不到的廢詩,但這些讀書人依舊可以讚歎這些詩句用字的“險”與“奇”——因為正常毓族根本不會這樣用字。這些遣詞之法,實在是想前人之未所想。
而隨著這些“詩集”的閱讀,更多的“天燈”緩緩升空。
最開始的時候,王崎的詩句之中,最好的也不過是二星。而第一首三星詩句,是在“超級吟詩”開始後的第二個時辰出現的。這仿佛是一個預兆,更多的二星、三星詩詞出現。人們也看到越來越多攢成一團的文星。
而到了第三個時辰,一首五星詩詞瞬間引爆全場。
方才,子虛易也完成了一首五星詩詞。一夜兩次詩成五星,原本應該是文道之中最為轟動的盛事。但是,已經沒人記得這件事了。
在這之前,絕大多數文人都覺得,詩文的質量遠勝數量,一首五星詩詞傳世,遠勝千百首一星詩詞在幾十年之內被人遺忘。
但是,那隻是他們沒有真的見過“絕對的數量”。
什麽是絕對的數量?
天空之中,那文星組成的璀璨蒼穹!
王崎甚至感覺到央元整個靈氣環境的變化。風的流向逐漸詭異,磁場在抖動,大地微微戰栗。
央元所有長生者都坐不住了。他們在關注這邊。
這就是長生者的威能。如同聖帝尊初破仙門就一口靈氣吸得神州靈力失衡一般,數十位長生者的“情緒”,也足以讓整個星球產生變化。
但就算是這樣的長生者群體,麵對這一場超乎想象的“吟詩”,都隻能顫抖。
“這……這……”高台之上,有一人又哭又笑:“這!萬古風流!萬古風流啊!”
見過寫詩的,沒見過這麽寫詩的!
有人再看王崎。而此時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盤腿坐在地上,滿是好奇的王高台之下看。
此時此刻,已經沒有人敢將之視作“化外蠻夷”了。
這個異族,一個人,一夜,寫出的詩句,數量就超過了毓族五十三萬年的總和。
雖然說經典名篇的數量遠遠不如,但是,數量多啊。以至於當六星名篇終於出現的時候,所有人都已經麻木了。
文字的組合是如此的多,但是有意義的,其實並不多。
“真真萬古風流……”
“這一生,能夠目睹此情此景,值了……”
“前古未有……不,空前絕後!”
子虛易身邊,一個年輕的才子站了起來,大聲吼道:“我也要作一首詩,詠這前無古人的文道盛事!”
“啪!啪!啪!”隻聽得王崎居然緩緩鼓掌。這個偃匠,竟微笑道:“歡迎,歡迎,這位兄台若是作詩,那就是排除了一種組合與許多相似組合,並更新的加權算法,減輕我的工作量。”王崎也對著台下道:“我也勸諸位趁著這個機會,多多吟詩。不然的話,以後吟詩的機會,可就不多了。”
王崎話出口的這一瞬間,子虛易臉變得煞白。
半晌,高台之下,詩名滿天下的意味文壇泰鬥突然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作詩,隻會越來越難的。
音樂之中,古典樂之所以衰落、流行音樂之所以聽起來越來越像,就是因為,堪稱經典的排列組合,實際上是有限的。
而當那些組合被王崎占據的時候,後麵的詩人,不管才情去到了怎樣的境界,都不可能獲得文道承認了。
——相同的詩句,隻能出現一次。
甚至於說,所有的詩人在作詩之前,都必須熟悉央元衛星之上的已經存在的所有排列組合,再去避免找到與之相似的詩句。
而對於數量已經增長到毓族詩句總量數倍、並且還將繼續增長的這個“詩”的集合來說,光是誦讀一遍,就已經是不可能了。哪怕你有長生的境界。
因為,你就算有無限的生命,去和這個“低配詩雲”較勁,對麵寫詩的速度,也比你閱讀還要快。
什麽一目十行,在每秒千首、萬首的增長速度麵前,都隻是個笑話。
除非僥幸,否則作詩本身就已經很難了。
而明白了這個道理之後,刹那間,就有許多毓族文人身上傳出了詭異的波動。
隻一瞬間,文心崩壞。
這一場超級吟詩,一直持續到早上。
“銀色實際”依舊在不斷的落下又不斷的升起。一條史無前例的銀色涓流連接了兩個星球。
天央從東方升起。此時,央元衛星吸塵。已經化作純黑球體的央元衛星,在恒星的光輝之下非常顯眼。而它表麵甚至銀光粼粼——那是“詩集”形成的“地貌”。
小王爺視線一直釘死在月球上,脖子也隨著月球而轉動。他甚至沒有覺察到眼睛與脖子的酸澀。直到央元月球要落下地平線,他才撲通一聲,坐倒在地上。
“我……我……我服了……”
說完,這個孩子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幼帝麵色蒼白。
而子虛易則站了起來,一搖一晃的走到了王崎麵前,然後深深一拜。
“師當受此一拜……”
毓族不是特別重視某一個個體。因為所有人都覺得,沒有哪一個個體可以超越毓族的,甚至不能與千古的風流相媲美。
但是,這五十三萬年所有的詩家加一塊,又能夠和這個異族比嗎?
萬古風流?一人之力便足以抵過了吧?
王崎咧了咧嘴。他站起身,大大咧咧伸了個懶腰。
宙弘光上前一步,語氣之中隱隱有些敬畏:“這就是……格物的道理?詩文真的是物?”
“當然,在我眼中,數是物,字是符號,也屬於物。”王崎點了點頭。
宙弘光悵然若失:“你到底是什麽人……”
在他看來,王崎已經不下於聖人了吧。
王崎道:“我隻是一個匠人啊左相。”
“不,這又豈止是‘匠’……”左相驚呼出聲。
“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王崎道:“我隻不過將那一隻‘妙手’打造出來了。這就是工匠的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