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翁婿”【補更第一更】
十年之前,王崎還不認識陳由嘉。那個時候,他隻是一個被陳景雲出於安全考慮驅逐出萬法門的謫仙——似乎是因為當時萬法門的地下隱藏著什麽秘密的工程。而現在,當年用來進行那個計劃的地下空間,就被用來安置海神類彌的本體。
在那個時候,王崎卻是想過,自己再一次麵對這個表情木然的男人時,會是一種什麽狀態。
是帶著孿生素數猜想、三元數組猜想ABC猜想或者就哥德巴赫猜想的謎底狠狠打臉麽?還是說以逍遙修為碾壓?
可惜的是,孿生素數猜想王崎記得的隻有一個模糊的思路,三元數組猜想……正常人其實都不會去記憶望月新一這位地球數學家的那個證明法他使用了自己發明的算法,整個地球都沒有人能看懂他的論文。至於哥德巴赫猜想或者說明珠之算……王崎知道的思路裏,還真沒有超過陳景雲先生的。
王崎自身對數論也沒有任何興趣,當然也沒有往這個方向發展的計劃,所以,這個妄想自然也永遠隻是妄想。
但是,不管怎麽說……
十年之前的王崎,肯定沒想到,自己會在這種情況下,麵對這位半步逍遙的強大修士,心平氣和的吃飯。
還是年夜飯。
“陳……掌門……”他實在拿不準,叫“叔叔”“師叔”“師伯”“道友”還是其他什麽比較好——如果直接叫“嶽父”或者“爹”應該會被直接扔出去吧,但是無論是什麽稱呼都好像不大合適……
在做了許久的加權計算之後,王崎最終還是選擇了“掌門”這個比較正式的稱呼。
雖然“家宴”不大應該出現這種正式場合的稱呼,但是,這麽叫怎麽也挑不出錯吧。
——應該……應該……
“嗯。”對於這“半個兒子”的問候,陳景雲似乎沒有什麽特殊的反應,木訥的指了指自己對麵的位置:“請坐吧。”
王崎戰戰兢兢的坐下,然後舉起筷子,左右看了看。陳由嘉和陳由君手都放在筷子上,但是卻沒有動的樣子。直到程景雲伸出筷子,他們兩兄妹才動手。
陳景雲雖然貴為萬法門的當代掌門,半步逍遙的大宗師,但是平素生活都沒有什麽特殊要求的樣子——倒不如說很是樸素。這個宅子倒是大宗師境界修士都配備的,但是其中大部分都用來作藏書室與存放手稿,練功的地方特意加固了一下,防止他行功的時候突然沉迷,然後不慎力量外泄。
在這些屬於“必要”的改建之後,這個宅子就顯得沒有多大了。而陳景雲家的家具,也是按照這個規格打造的。現在吃飯,也是四個人對著一張小圓桌子。桌子上有魚有肉,不過也不是什麽特別高檔的美食。大約是照顧陳由嘉口味的意思,菜肴倒是比較精致。王崎甚至懷疑,這位掌門一個人是根本不吃飯的。
而和陳家人吃飯,絕對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陳景雲自身訥於言,陳由嘉那樣……王崎也已經習慣了。陳由嘉她哥哥陳由君待人接物倒是不錯,但在這種情況下,似乎也沒什麽好說的。
年夜飯吃得異常沉悶。王崎覺得,自己當初在神京吃牢飯都不過如此了。
此時,王崎距離陳景雲,不到兩米。他不用靈識也能看到這位掌門筷子間的一塊肉。
感受到那深入骨髓的尷尬,王崎努力的左右看看,試圖找一找話題:“哎呀,陳掌門,這裏怎麽沒有看到由……前輩……”
光是在“阿姨”和“前輩”這兩個稱呼之間抉擇,王崎就花了將近一秒。
——啊啊啊啊啊,我和陳掌門以前有些齷齪,但是和由前輩沒有不是?所謂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說不定突破口在這兒呢?
陳景雲吃飯的手停了下來。他看了王崎兩眼。王崎立刻低頭扒飯。看到王崎這個樣子,陳由嘉臉紅的同時氣不打一處來。由於陳景雲修為遠超她和王崎,靈識傳訊之類的手段對於陳景雲來說與大聲說話無異。而在飯桌下用腳踢……天,有這麽蠢的麽?陳景雲的靈識不比兩個連元神都沒有的小家夥強?
但是作為萬法門的核心弟子,陳由嘉有的是辦法,她憤恨的用筷子敲了敲碗。這是根據王崎的語言學理論從無到有構建起來的新語言。在不與陳景雲做雙向交流的情況下,陳景雲基本無法破解。
而這門語言……恰好是王崎和陳由嘉玩鬧的時候隨手做出來的。
王崎聽出了大意:“蠢貨!不會說話就不要說話!#憤怒。”
——順便一提,表情符也是王崎的“發明”之一……
陳由君的眼睛在妹妹和王崎身上掃了一下,先是用筷子點了點陳由嘉麵前的盤子,道:“食不語。”然後,又轉頭對王崎說道:“家母正在天生峰閉關,需得突破到煉虛中期才行。王師弟這次,怕是見不到了。”
對於修士來說,“愛情”“親情”是可以永恒的——當然,這種情感維係的形式也與凡人有所不同。
現在,“逍遙境界”經過一次調整,已經等同於“長生境界”。而陳景雲半步逍遙,換句話說,就是距離長生道果隻有最後一步。而他的妻子,隻是一個普通的大宗師,長生的機會實在是不好說。
如果陳景雲他希望將自己的這段感情長久維持下去,他們現階段的長期分離就是一種必然的選擇——當然,以一時的分離換來長久的相守,也是一種很正常的做法。
既然是為了“永久”而做的準備,那麽“每年一次”的日子,缺席也是很正常的了。
王崎察覺自己說錯了話,低頭扒飯,不言不語。
四個悶葫蘆湊到一塊,於是就真的“食不語”了。
好不容易吃完這頓艱難的年夜飯,王崎局促的坐在一張椅子上,他現在寧可和自己的學生們大戰三百回合,也不願意在這種情況下呆在陳由嘉的家裏。
但是起身告辭……起身告辭……王崎再蠢也知道不行啊!
這個時候,反倒是陳景雲起身,招呼王崎道:“王崎麽,跟我來一趟吧,我……有幾句話想跟你交代一下。”
王崎聽得心驚膽戰,總覺得陳掌門話裏有話。但是,在陳由嘉催促的眼神之下,他還是跟了進去。
陳景雲的書房有些雜亂,和客廳截然不同。陳掌門揮揮手,書籍自動歸位,清出一片空白地帶。他輕輕一指,道:“坐。”
王崎坐下。然後,“翁婿”二人麵對麵坐了十來分鍾。陳景雲輕輕談到:“我沒想到,居然是你……”
“是我……什麽?”王崎被尷尬淹沒,不知所措。
“我一生誠於算學,亦是不虧職守,卻對家人有所……有所不足。”陳景雲歎息:“由嘉和由君兩個孩子,我都……不大好說。由君是男孩子,這些年自己走出來了,但是由嘉性子別扭,我總……總是擔心她長不大,以後會受人欺侮。”
王崎呲牙:“您在這兒,一般人也不會有膽子欺侮她的吧。”
陳景雲搖搖頭:“明麵上的欺淩自不會有,但是暗地裏的氣總是免不了。”
說到這裏,他看了王崎一眼:“其實,我很擔心,她能不能找到自己心儀的人。然後,那個心儀之人,到底對她好不好——說實話,我自身虧欠她許多,所以有時也會想,若是她日後的丈夫不是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人物,隻是一個能夠陪她吃吃喝喝玩玩的人,也挺好……”
王崎心中突然有一股衝動。他很想對著陳景雲拍著胸脯說,這件事不用他擔心,他一定會……
“但是,我萬萬沒想到會是你啊。”陳景雲看著王崎,神色不動,不知是欣慰還是失望:“你其實和我很像,乃是誠於道者。我有時也會擔心,她和你在一起開不開心……”
王崎張大嘴,忽然又將自己的話咽了回去。
這些年,自己確實到處奔走。雖然這裏麵有馮落衣指令的成分,但根本性的原因,還是因為,他是一個求道者,希望能夠知曉神州種種事件背後的真相。
真論起來,他未必真的“誠於人”。
他深吸一口氣,道:“陳掌門,關於這一點,我……”
陳景雲伸出一隻手,阻止了他,搖搖頭:“你是誠於道者,是求道之人。我並不……並不指望你可以做什麽。剛才隻不過是我作為由嘉父親的一些……一些心裏話吧。說與你聽的。”
接著,這位萬法門的門主深吸一口氣:“另外,十年前,我確實虧欠於你。雖然馮先生跟我說過,說你不計較這件事,但是我心難安。所以,我們之間的這段恩怨,也算是了結了吧。”
說完,他站了起來。
然後,在王崎目瞪口呆的眼神當中,老泰山推金山倒玉柱的跪在了自己麵前。
“這一跪,還我當年武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