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十分不巧
十一月的北境是很可怕的,不常在北境待的人絕對不能忍受連下三四日的大雪,不能忍受雪霽後穿髓刺骨的寒冷。
這兩日沐氏轄境下的雁西一帶天氣越發糟糕了,暴風雪從早晨開始,一直到傍晚還沒停,悅來客棧的掌櫃早早關了店門,和幾個夥計一起圍在爐邊烤火。屋外一片昏天暗地,從窗前看出去,隻看到一片灰白,雪粒拍打著窗框,呼嘯的狂風幾乎要把屋外的樹木掀飛。
這種天氣下,空中居然還有鳥,窗前的掌櫃使勁眨了眨眼,向著那小紅點又猛瞧了幾眼,卻聽見一身長嘯由遠及近。
能穿透這場暴風雪,可想而知那嘯聲多有穿透力。掌櫃還沒來得及做出推測,便見一隻紅色大鳥排開雪幕,那巨大身軀如一堵紅牆,直直向著他的小店撞來!
掌櫃的三魂嚇沒了七魄,站在那裏連跑都忘了,卻聽風雪中一人怒吼:“焰火,往上升!往上!”
大鳥羽翼一振 ,那已經無限貼近窗戶,腹部羽毛都根根分明的大鳥呼一聲直衝上天,如同噴湧的火焰一般,破開風雪,直入雲霄。
尖鳴和怒吼都遠了,掌櫃呆呆站在那裏,隻覺得剛在鬼門關轉了一遭,又像是魂出了會兒竅,產生了幻覺。回頭一看,卻見圍在火爐邊的小夥計們也一個一個的瞪大了眼,呆呆的樣子,顯然也看到了剛才那駭人一幕。
掌櫃覺得今天有點邪門,應該再去後院上上香,不過沒等他掀簾子,客棧的門便被人敲響了。敲門的人敲的力度極大,可能覺得不使勁敲裏麵的人聽不見。掌櫃的看著那顫巍巍的門板,心肝都顫了,也不等小夥計起身,自己大步跑過去,將門開了。
門一開,刺骨寒風並著雪粒鋪麵而來,掌櫃隻覺得一口涼氣吸進去,五髒六腑都要凍住了,他嗆咳起來,邊咳邊看向門口站著的人。
門口站著兩個被大氅裹得緊緊的人,一高一矮,立在風雪中像兩尊詭異的雕像。
掌櫃的有點懵,那兩人卻也不管他懵不懵,徑自越過他,進了屋。
砰一聲,那高一點的人一揮手,門板便像被人推了一樣,狠狠合上。掌櫃被嚇得一醒,心道這神異,大概是位修靈師大人。他止了咳嗽,繞過去招呼。
“兩位客官,是要住店嗎?小店還有上好的……”他的話頓在半空,因為兩個人都將大氅的風帽摘了下來,露出容顏。這是一對男女,男子麵目俊美,一雙鳳眼陰柔又俊逸,女子戴了麵紗,看不清下庭,隻能看到那一雙藍得像海水一樣的眼睛,冷冽瑰美。
這是碰上貴人了,掌櫃立刻便在心中下了定論,他迅速整理了心緒,對這一對相貌絕頂的男女笑道:“小店已經沒有上房了,但中房也是不錯的,幹淨雅致,兩位要不就將就一下吧。”
那年輕男子眉頭一皺,似要發難,女子卻道:“那就要兩間中房,備好熱水和晚飯,送到房裏。”
女子聲音清越,語氣卻冷,掌櫃不敢怠慢,忙讓夥計下去準備熱水飯食,自己親自領著他們往樓上客房去。
“這荒郊野嶺的,除了我們竟還有客人嗎?”男子問道。
掌櫃恭謹道:“有的,那兩位比您二位來的早不多一會兒,估計也是被風雪阻了路,嗨,這鬼天氣!”
“確實是鬼天氣…準備些薑湯。”男子道,又看向女子:“你自從上回受傷後不是分外畏寒嗎?我們飛了一天,你身子怎樣,還能撐住嗎?”
“我沒怎樣,我全程坐著,焰火才是受累的那個,要是早知道焰火懷孕了,我無論無何不會讓它跑這一趟,更別說還讓你控製。”女子語氣冷得要凍死人,斜男子那一眼也讓掌櫃打了個哆嗦,心道這姑娘美則美矣,脾氣也太壞了點兒。
男子有些悻悻然,歎氣道:“幸好狗蛋被那家夥騎走了,否則我們肯定沒法兒帶它媳婦兒出來。唉,都怪這鬼天氣,那麽大的風雪,高階靈獸都吃不消,別說我了,我根本看不見路。”
女子冷哼一聲,不再說話,他們從樓梯上拐進走廊,掌櫃從懷裏摸出一串鑰匙,對著牆上微弱的燭光嘩啦嘩啦的翻找。
就在這時,走廊盡頭忽然傳來一聲笑語:“少主,沒想到能在這荒野小店碰見你,真是太巧了。”
三個人都是一怔,掌櫃循聲望去,隻見走廊中光線昏暗,兩個黑沉沉的人影朝這邊走來,靴子踩過地板的聲音咯吱咯吱的,無端讓人覺得心裏一緊。
兩個人漸行漸近,走在前麵那個,一張幹癟蒼老的臉漸漸暴露在牆角燭台幽暗的光裏。
是之前來的兩位客人,掌櫃有點驚異,看了看老頭,又看看瞬間變了臉色的一對男女,心想難道他們認識?能在荒郊野嶺遇到故人,確實巧。
確實巧…嗎?一男一女看向老頭後麵的那個身影,他也走出黑暗,暴露在燭光裏。他的身形修長挺括,麵目端正肅穆,一雙厲目掃過兩人,眼中神色沉如風雪之夜的天色。
一個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人,他是,沐氏家主,沐原城!
羽安隻看了一眼便低下頭去,沐梵塵上前一步,高大身軀將她半擋在身後,他拱手道:“孩兒不孝,見過父親。”
北境風雪肆虐,中原卻還是秋冬過渡間的平靜。
處於中原腹地的姑蘇小城是個十分有特色的城池,有特色的不是建築和民俗,而是這裏的農人。農人們擁有大片肥沃的田地,卻沒有一家種莊稼的,都種花,各色鮮花。
眼看就入冬了,姑蘇城外花田裏的鮮花卻還開得十分熱鬧,據說是因為城中長老高價購了一件火屬性靈器埋入地下,暖了這一片的地氣,才造就了這一片南疆才有的,四季不謝的百裏花田。
這夜天氣晴朗,月亮斜斜一勾,群星匯聚如河,花田下有一對年輕男女攜手漫步,畫麵好不靜美。
隻是男子好像有些心不在焉,脖子看似直著,眼睛卻在不停的左瞟右瞟,也不知道在看什麽。他身旁長得頗為秀麗的女子忍不住道:“漩少主,你怎麽了?有心事嗎?”
諸葛漩回過神來,語氣不太好,“我沒事。”
“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已經亥時了,花田也不會長腿跑了,我們明天再來看也是一樣的。”玉靈兒小心道。她是實在不能明白諸葛漩的心思,前幾日忽然說要帶她來姑蘇城,她自然高興,覺得這位肯紆尊降貴的帶她出去,而且還不帶護衛,必是真心愛重。何況姑蘇城的香粉和胭脂是最好的,天鼎城裏雖然也有那邊運來的,卻總覺得不如原產地的好。
她對這一趟遊玩十分期待,覺得可以在花田中,在兩個人情意最濃之時,提一提成親的事。她是個平民女子,修靈天賦不錯,卻不算太好,她深知自己唯一的出路就是找一個或者有權勢,或者有天賦的丈夫。學宮裏不缺這種人,但她之前盯上的幾個都失敗了,唯有這諸葛漩,卻是輕易上鉤。
玉靈兒知道該怎麽對付諸葛漩,那就是討好他,奉承他,讓他覺得自己天下第一。
各取所需,玉靈兒對他們關係本質的認識倒是十分清楚,那就各取所需。諸葛漩因為身居高位卻並不優秀,心中時時鬱結,他需要一個女人曲意承歡,好滿足他男人的自尊心。而玉靈兒,她需要諸葛漩的地位,需要一個鯉魚躍龍門的機會。
不過她現在不太敢提嫁娶之事,因為諸葛漩的心情顯然不好,他的焦慮帶得她也有點不安,忍不住想快點離開。
諸葛漩想了想,點頭道:“是該回去了,人沒來也不能怪我……”
他的話音未落,玉靈兒便感覺後頸有一陣陰風拂過,她的腳步一頓,渾身汗毛瞬間炸起。
有一個人出現在兩人身後,黑衣黑發,倏忽而來,仿佛夜色裏的精魅。
諸葛漩驚極回頭,頭回到一半卻被那人一把握住後頸,那手仿佛生鐵鑄成,捏住諸葛漩脖子的力道讓諸葛漩腦中一白。玉靈兒卻比他反應及時,她未回頭先往前,往前一撲的同時兩道翠色藤蔓向後激射。
但是藤蔓半空便被切成碎片,黑色的流鐵蜂群一般圍住了玉靈兒,玉靈兒摔倒在花田裏,她摔倒的瞬間,鐵粉成型,由千百根鐵絲凝成的鐵繩纏住了玉靈兒的身體,她動不了了。
夜色淒迷,濃鬱的花香彌散在空氣中,全身裹在黑色鬥篷裏的人站在那裏,殺氣四溢。
“你,你是,拾刃?”玉靈兒聲音已經微顫,瞪大的雙眼中滿是不可思議。她曾經打過拾刃的主意,因此熟知拾刃的靈力屬性,那種鬼魅般疏忽來去的能力,絕對是拾刃沒錯。
可是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為什麽會襲擊他們?
襲擊諸葛家的少主,拾刃腦子抽了嗎?
“果然,果然來了,你不會,真的相信我沒帶,沒帶護衛吧…..”被掐的滿臉通紅的諸葛漩忽然開口了,他艱難道,“看,看後麵啊,混蛋!”
拾刃根本沒看後麵,他消失了,在諸葛漩話音一落的瞬間便消失了。
懸浮在後方的老人眉頭一挑,興味道:“果然奇特。”
不過一息,一息之後拾刃已經出現在花田的邊緣,他身後就是湖水,隻要再瞬移一次,他就能從那老人手裏逃出去。
他知道諸葛漩即便帶姑娘出來遊玩也不會真不帶護衛,但他還是來了,就因為他有自信,即便諸葛漩身邊有一位化境強者,他也能逃脫。
他要趁著諸葛漩離開學宮的機會,殺了他!這一次是少主,下一次是家主,南疆諸葛氏的人,他都要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