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上學宮
風承琰那吼聲溫淮和羽安都聽到了,但他們離得都很遠,尤其是羽安,她的打法一直保守,力求節省靈力保護自身,不知不覺便一再偏離原地,此時躍起回看一眼,她離著風承琰足有四五十丈遠,而這段距離充斥著螞蟻般密集的灰衣人群。
羽安心中焦躁頓起,風承琰一人要應付本體,還要對付四麵八方的分身,處境一定很危險。眼看那晃晃悠悠的影子連綿不斷,仿佛一堵怎麽也衝不破的城牆,羽安眼底忽然湧起寒光。
不過一群幾無靈力的行屍走肉,她成為修靈師至今,刻苦修煉,五年中不敢有一刻鬆懈。這般的努力為了什麽?不就是來日戰場廝殺她能比對手更強?她還沒有報仇,難道就這麽憋屈的在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死在一群莫名其妙的分身手上?
她忽然收勢後退,退得極其決絕幹脆,身上寒氣尖刀般凝聚在後背,身後那些灰衣人被寒氣逼得向兩邊倒伏,密不透風的灰色海洋竟被她擠出一道小小漣漪來。就這樣退了十丈左右,羽安停步,因她後退出現的梭形裂縫又有合攏之勢,她忽然抬手,前指。
一道雪白的尖錐自她指尖伸出,刹那間漲長數丈,一層一層向前湧的灰衣人就這麽被尖錐穿成一串,像是被挑在一起的螞蚱。然而未等剩下的灰衣人做出反應,那光滑冰錐上便倏然長出了無數尖刺,仿佛瘋狂抽條的樹,以那冰錐為主幹,冰刺上再生枝杈,枝杈上還生長刺,像是死亡的血管蔓延進灰色的海洋,無數的灰衣人那麽被巨大的冰霜之樹穿透、碾壓,層層疊疊,寒氣生長之地,死亡無聲蔓延。
冰樹寒徹,溫熱的鮮血一層一層的澆上去,在粗大的枝幹上衝刷出一道道血紅的細槽,像是白樹的血脈。那樹已經漲到了百丈之長,數十丈之寬,幾乎橫穿了整個戰圈,這血腥一幕將回頭看來的風承琰和溫淮都驚呆了,和風承琰纏鬥的那個體屬性灰衣人更是驚駭的無以複加。隻見冰樹盡頭那女子身形纖細,發絲淩亂衣裙破碎,滿身滿臉的血跡讓她看起來像剛從屍山血海還魂的女鬼。
沒等灰衣人辯出“女鬼”容貌,羽安便一手撐住粗大的冰樹主幹,翻身躍上樹幹,踏著層層堆疊的屍體一路小跑,到達末端時翻身躍起,半空雙手合十,厲喝:
“冰爆!”
轟——
天地變色,日月無光,冰爆的衝擊力橫掃方圓百丈,灰衣人們像被狂風掀翻的蟻群,頃刻便死傷大半,本還擁擠的戰圈中心一下子就空了。半空下起了紅白相間的血雨,嶽江碧綠清澈的江水已成了淒豔的血紅。
她入臻境時因機緣不夠,招式沒能成型,這一次的爆發卻激發了潛能,給了她完整凝聚招式的機會,羽安落地,緩緩道:“亡、林!”
話音剛落她便微微踉蹌,這爆發基本耗盡了她所有靈力,軟底的繡鞋早被磨穿了鞋底,玉白的腳上血肉模糊。但戰場之上豈容示弱?羽安微微踉蹌便站直,回頭,一眼望住和風承琰對峙的灰衣人。
路已經肅清,接下來,就是反圍殺!
和風承琰纏鬥的那灰衣人和那寒徹的目光對視,嘶嘶的抽氣,喃喃道:“世上怎會有這般凶狠的女人…”
這一聲提醒了風承琰,他回頭,一拳搗向灰衣人腹部 ,灰衣人尚自驚愣,這一拳沒能躲開,但風承琰的拳頭擊上去就像擊在了鐵板之上,砰的一聲,疼的反而是他自己。回過神來的灰衣人咧嘴冷笑,正要還擊,風承琰的拳頭上卻忽然冒出紅光,一簇火焰自那握緊的拳縫裏冒出,頃刻就將灰衣人左腹衣衫灼開,在那鋼筋鐵骨上留下了一塊巨大的燒傷。
灰衣人臉色驟然猙獰,他一把握住風承琰的胳膊,鐵鑄般的大手將風承琰半身都製住,風承琰另一手攻其必救,他卻不躲,生生受那一拳的同時屈膝一頂,風承琰身子一側,他那曲起的腿卻順勢勾住風承琰著力的小腿,往上一挑。
風承琰頓時重心不穩,身子仰倒下去。
就在這個時候,本來已經奔近的羽安腳下忽然一絆,屍堆裏伸出一隻蒼白如鬼爪的手來,握住她的腳踝,狠狠一扯。
這一扯讓羽安本就不那麽穩的身子重心全失,一頭栽向前方,而前方,一個滿身是血的灰衣人衝過來,手中拿著的一截破碎的尖銳冰錐,往前一送。
這一幕正映在仰倒的風承琰的眼裏,那烏黑的瞳孔因為刹那的驚懼擴張,如墨的黑暗幾乎淹沒了整個眼眶。
然而那冰錐並未刺入羽安身體裏,她向前栽倒的身子被人一把撈住,一身血衣的金發男子不知何時出現,他出現在羽安和灰衣人之間,一把撈住羽安的同時,那尖銳的冰錐不偏不倚的插進了他的後心。
羽安覺得自己的心跳停了一瞬,她驚恐的看向那穿出男子胸膛的冰錐,那是她的冰錐,已經在融化了,尖端卻還閃著凜冽的寒芒。視線寸寸上移,她看到溫淮的眼睛,他垂眸看著她,眼神溫柔,輕聲道:
“小心。”
羽安眼中的驚恐難以抑製,她一腳將握著她腳踝的手踩斷,手忙腳亂的就去捂那傷口。這一碰她卻發現那傷口流的不是紅色的血,而是透明的水。
溫淮低低的笑了一聲,指腹擦過她的眼角,抹去一大串眼淚,輕聲道:“別擔心,我這麽厲害,哪能隨便就被人戳了心?”他頓了頓,聲音一厲:“水之影!”
話音剛落,溫淮整個身體忽然就融化了,真是的融化,像是被陽光暴曬的冰雕,就那麽化成清水,塌了下去。
羽安瞪大了眼睛,隻見那拿著冰錐偷襲的灰衣人身後忽然又出現了溫淮的身影,他五指成爪,一把掏進了灰衣人的背脊,掏出一顆血淋淋的心髒來。沒等灰衣人倒下,那身體又融化成水,下一瞬已經出現在與風承琰對峙的灰衣人本體身側。
那本體反應相當迅速的放開風承琰,抽身就退,他周圍卻出現了十餘道水鏈,沒等他退遠,水鏈已經纏住他的雙腿,隨著溫淮手心一握,水鏈猛扯,灰衣人高大的身子砰的一聲被扯落在地。
灰衣人本體還要掙紮,風承琰的手已經捏住了他的脖子,他不敢動了。
本體被製住,殘存的灰衣大軍也不動了,風聲止歇,戰場重歸寂靜,陽光仍然無遮無攔的灑在地上,照見一地的鮮血屍骨,慘烈不似人間。
羽安走過來,三個人此時都是滿身狼藉幾乎不辨本來麵目,三雙眼睛再次對視在一起,都有些愣,半晌卻有都湧出了笑意。
大難不死,他們心中都由衷歡喜,但歡喜過後又是重重疑問。
“說,你是誰?這裏是什麽地方?所謂“幻域”又是何意?”風承琰掐住灰衣人的脖子,沉聲問道道。
那灰衣人眼神複雜,一言不發,一副誓死不會開口的樣子。
羽安仔細的打量他,灰衣人三十多歲的年紀,方方正正的國字臉,若是平常見到,她會覺得這就是個嚴肅臉的中年漢子,和天鼎城街道上的那些一樣,沒有任何特別之處。
風承琰見灰衣人不答,手下力道又重了幾分,正要再問,溫淮卻道:“不要浪費時間了,讓我來吧。”
風承琰一怔,皺眉看向溫淮:“你有辦法?”
溫淮笑了笑:“風少主怕是忘了我的第二屬性是什麽了。”
風承琰自是知道溫淮的第二屬性是精神屬性“念”,據說能擾亂心神,但這屬性是否能用來逼供,實在未可知。他尚自思索,溫淮卻已經蹲下身來,他居高臨下的看著灰衣人,四目交接的刹那,灰衣人瞳孔一縮,溫淮琥珀色的眼睛緩緩眯起。
就像是被什麽東西勾住了,灰衣人眼中雖然明顯流露著驚恐,眼珠卻轉都不轉,隻能那麽大睜著。溫淮的眼神居高臨下,淡淡遠遠,毫無情緒,看著他像是看著一個瑟瑟發抖的獵物。
風承琰在一旁看著,眉頭漸漸皺起。溫淮在幹什麽?讀心?這世上真的有人能讀心?
他看了眼羽安,卻見羽安也微顰著眉頭,看著溫淮的眼神若有所思。風承琰承認,溫淮和她算是一同長大,彼此之間非常熟悉,情誼深厚,那麽她知道溫淮有這樣的能力嗎?知道溫淮這個能力後,她會害怕嗎?
這般想著,旁邊忽然傳來砰的一聲微響,風承琰轉頭一看,發現溫淮似乎已經得到答案,此時滿臉的震驚,竟是坐倒在了地上。
“怎麽?”風承琰問,羽安也湊過來,溫淮卻怔楞不言,好半晌,他才看向灰衣人,喃喃道:“你竟是學宮裏的師兄,這裏竟是…”
他的話音還未落下,四周的景物忽然像是水波一樣的顫抖起來,就像一幅即將完工的工筆畫被人揭去了一層紙皮,隨著那紙皮緩緩褪去,真正的壯美奇異的景致才呈現在世人眼前。
大橋不見、山巒不見、滿地的屍骸鮮血不見,呈現在幾人眼前的是一片一眼望不到頭的大海,海麵平靜的沒有一絲浪花,天空澄明,藍的像是成色最好的寶石,暗藍的海麵之上蔚藍的天空下,有好幾座巨大倒三角狀的山峰懸浮空中,遠遠望去,翠色覆蓋了平坦的峰頂,白色的屋舍掩映在綠樹之間,仿若花朵,褐黃色的峭壁上有滕鎖吊橋與鄰近山峰相連,一道瀑布如垂掛的白練自上傾瀉而下,水簾卻在半空就消失不見。巨大的白色鳥兒在懸浮的山峰尖回旋飛舞,清鳴響徹天地。
這般景象,這般景象讓羽安一時間想起五年前第一次入學宮,看著那兩峰遙立、殿宇深藏的景象,以為自己誤入仙境。然而對比那時的景象,眼前之景才是真的不似人間。
溫淮上前一步,喃喃補充了方才未說完的話:“這裏,就是傳說中的,天鼎學宮上學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