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交鋒
風都城最為北境都城,大小政務原則上歸家主管轄,但實際上隻有大事才呈報家主,平日裏管理的都是城主。城主通常在旁係支脈中挑選,這也是旁支做大的原因之一.。
風承琰作為少主的十五年裏,一直潛心修煉,從沒插手過風都城以及風氏轄境的政務,當然是因為家主讓他沒機會插手,如今家主突然肯讓他插手了,那不用想也知道是圈套。
風承琰很是誠懇道:"侄兒是個武癡,平日裏除了修煉就不管其他了,這些事還是家主和家臣們決定的好。"
“你是我的繼承人,這些事早該接觸,將來接手家族才不至於手忙腳亂。你若願意,這件事就交給你處理,下麵的人也會全力協助你。”
風承琰心中冷笑一聲,風氏延續千年,旁支無數,總有那麽一兩支靠著出色後輩發展壯大的,旁支的紈絝們不把主家放在眼裏,公然在風都城裏欺男霸女的事兒並不鮮見。這件事的關鍵不在於民怨沸騰,掌握了絕對暴力的貴族對轄境內百姓,一向是隻關注他們的勞力,不關注他們的想法。
關鍵是各個旁支之間詭譎微妙的關係。風氏延續千年,旁支無數,總有那麽一兩支靠著出色後輩發展壯大的,旁支的紈絝們不把主家放在眼裏,公然在風都城裏欺男霸女的事兒並不鮮見。
隻是偶爾這會成為敵對勢力的把柄和權力傾軋的借口,從而越鬧越大。
這時候倒黴的就不隻是鬧事紈絝自己,還有居中調停的主家。
家主此舉用心很是險惡,他知道這件事處理起來的難度,想要交給風承琰,讓他初出茅廬就在各個分支權貴裏得罪人。
風承琰輕輕吸一口氣,抬頭和家主對視,更加誠懇道:“若是家主堅持,承琰接下也無不可,正好大長老剛還跟我說,我就是缺乏這方麵的曆練,要是有機會接觸風都城的政務軍務,他一定會全力協助我。”
你不是讓我管嗎,我這邊正愁找不到這個機會,這事兒要是做不好,我確實裏容易吃暗虧且招人笑話,但要是辦好了呢?
你當我是個孩子,不懂運籌帷幄,但你真的了解我嗎?即便你知道我的底細,但我身後長老們呢?不能插手家族事務是長老院的死穴,但他們可以通過我來插手,這種可大可小越攪就越混的事,你真的放心讓長老們也插一腳嗎?
家主一怔,一雙豹眼微微眯起,風承琰還是無比誠懇,對上家主那搜腸刮骨般的目光,絲毫不讓。
大殿裏落針可聞,氣氛凝滯,兩人目光交匯 ,各自心思急轉。
家主風揚盯著階下那毫無畏懼的少年,突然有了一絲恍惚。
階下這朗朗少年真的是當年那個不足月便生下來的虛弱孩子嗎?這孩子是什麽時候長成這麽大的?是他即位後忙著拉攏人心穩固位置時,是家主之位穩固後忙著恩威並施打壓異己時?
階下這孩子如此俊秀奪目,錚錚然如一株挺直白楊,風雨催不得,強權壓不垮。
他長得和大哥當年那樣相像,比起在安穩環境裏長大的大哥來,他又多了大哥沒有的濃重戒心和深沉城府,小小年紀便刁鑽狡猾的不好對付。
家主風揚突然想起少年時光,少年時他資質平庸,活在大哥的光環下。大哥那樣優秀,是所有人的希望,理所當然的會成為家主。他本沒有爭什麽的心思,但天意難測,那件事後大哥注定不能再擔家主重任,繼承權落在他的頭上,他成了少主。
權力這個東西一旦沾染是很難擺脫的,你隻能看著自己一步步陷入泥潭,無法自拔。就像他當上少主,大哥就再也不是那個溫和可親的兄長,隻是他爭奪家主之位的絆腳石,眼前這和他血脈相連的少年也不是侄兒,隻是早晚要除掉的眼中釘。
他已經很少起這樣的感觸了,家主在心底微微歎了一聲,隨即笑道:“你有這份心自然是好的,這件事還是我考慮不周了,你剛剛突破開境,自然要閉關好好鞏固一番,至於這些小事,隨時做都行,還是別耽誤你修煉了。”
風承琰心底微微一鬆,麵上卻頗遺憾道:“家主說的有道理,修煉是第一要務,那侄兒隻好等以後的機會了。”
家主嗬嗬一笑,道:“這鍛煉的機會以後多的是,你年紀還小,不要瞎著急。”
“那,侄兒先行告退?”
“去吧。”
走出大殿,風承琰抬頭,感受到冬日午後微暖的陽光和微涼的的空氣,極輕而長的呼出一口氣。
這樣的勾心鬥角言語交鋒這兩年尤其多,他覺得厭惡。厭惡家主一家或偽善或凶惡的嘴臉,厭惡自己居然和他們留著一樣的血。
剛剛風承琰說的,所謂大長老支持他插手軍政,純粹是胡謅,沒有多少信得過的人手,旁係裏也沒有過硬的人脈,更沒有大長老的支持,他拿什麽插手風都城的政務?他隻能以進為退,賭家主不清楚他的底細,不敢冒險放權。
好在家主果然還是那個生性多疑的家主,他賭贏了。
一片枯葉飄落在他的大氅上,風承琰將它拈下來放在手上,那葉子還完好,透過陽光能清晰看到葉脈的紋路,他看著看著就笑了,有點自嘲。
他在風家,其實也就是一片孤苦飄零的葉子,家主一脈排擠他基本已經在明麵上了,一直扶持他的幾位長老,風承琰其實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真心幫他。大長老總是敦促他努力修煉,提升境界,但除了這一點外,他很少教他別的,沒有教過他如何治理一個家族、一座城池、一片土地,沒有教過他行軍打仗,甚至沒教過他作為領袖的製衡權術。
其中用意何在?他隻覺細思極恐。
外人看來高不可攀,處於人間榮耀權勢頂端的大貴族啊,其實隻是個薄冰之上躡足前行少年。少年無父又無母,在這偌大家族冰冷高闊的華殿中央,沒有感受過一絲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