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易扶風就顯得很是閑情逸致了。
他一點兒不緊張,甚至沒有半點兒心理負擔,此時四組人全部分頭行動,也不知道他們幾個行動是否順利。他隻知道他是沒有那種“做賊心虛”的感覺的,他在去易清瀾書房的路上,甚至都不用躲著來往巡視的侍衛。
他是抬頭挺胸的,是紅光滿麵,甚至見到熟人(顧秋聲)還很是歡快的打了一個招呼。
最後到了易清瀾書房門口的時候,他還是深吸一口氣,輕輕敲了敲門,聽到屋內易清瀾聲音沙啞的一聲“請進”,這才將門開一到小縫,隻伸進去一個頭,笑道:“師父,我早上把刀忘你這兒了……”
易清瀾的書房一如既往的昏暗,隻在他周身兩側各支一展長信宮燈,他就在昏黃的燈光下緩緩抬起頭,露出一個不明顯的笑意,又立刻板起臉,道:“我以前怎麽教你的,身為刀修,竟然能將刀給忘了……這麽大的人了,以前都學到哪裏去了?”
易扶風傻兮兮一笑,撓撓後腦勺,不好意思道:“我不是受傷了嘛,都影響記性也變得不好了……”
易清瀾輕哼一聲,低聲笑道:“進來拿吧……”
易扶風立刻應一聲,屁顛屁顛的就往房子裏走去。
易清瀾不滿意的看過來一眼,沉聲道:“關門!”
易扶風本來想說“我就拿個刀就走人”,這個念頭隻在腦子裏轉了一轉,就立馬被拋遠,易扶風立刻回頭將門關嚴實。
易扶風剛進來,易清瀾就已經注意到他背上背著的踏浪行,道:“你的刀不是就在你背上嗎,怎得又進來找刀?”
易扶風尷尬一下,解釋道:“是您的那把……是無夜,我今天過來的時候,本來想問你一些關於無夜的事情的,但是又給忘了,連刀都忘在這裏了……”
易清瀾麵上表情顯然一僵,易扶風立刻意識到,無夜在這裏放了這麽長時間,原來易清瀾竟然都沒有感覺到嗎?
易清瀾和無夜解除了契約,原來影響竟然是這麽大的嗎?
曾經從不離身的夥伴,如今距自己不過三尺不到的距離,卻連氣息都已經感受不到了……這是何等的悲哀。特別是對易清瀾來說,當初和無夜解除契約,不知道將他的心已經傷害成什麽樣子。
易扶風好久,半晌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知道易清瀾開始說話,道:“關於無夜……你想知道些什麽?”
易扶風深呼一口氣,走到今晨蒼九思坐著的那個位子,無夜果真就在那裏。他拿著無夜,看著這柄渾身漆黑的刀,沉默了許久,這才道:“無夜和花前輩……無夜是花前輩煉製的嗎?”
乍然聽到“花前輩”這三個字,易清瀾還是一愣,有點兒沒反應過來,他眨眨眼,忽然間又想到無夜的名字。“無夜”這兩個字是從那個人的名字裏得來的。“花無夜”,“無夜”,這兩個名字對他同等重要。那柄刀,是他的“無夜”。
驟然想起花無夜,易清瀾才猛然反應過來,他已經許久都沒有見到這個人了,甚至連他的消息,他都沒有在收到一封。
易扶風又道:“師父你大概也是知道的,我當年逃出易隱山莊,身受重傷,當時救了我的人叫褚也,他以前還做過這望雲天的主人,所以我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在這裏養傷……褚也,就是花前輩的徒弟。”
易清瀾點點頭,道:“我知道。”
頓了頓,他又道:“我認識你花前輩……還是直接叫他花無夜吧,忒不習慣了,當初我認識他的時候,我還是易隱山莊的弟子,後來靠著他給我煉製的一把好刀,這才闖出了名堂,沒幾年就坐到了上君的位子。”
易扶風點點頭,斟酌著開口,道:“那個時候,花前輩還是魔修吧?”
易清瀾竟然半點兒沒想隱瞞,幹脆利落,直接道:“不錯,他比我厲害的多,年紀輕輕,就已經做了魔教的大祭司,特別是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煉器之術,向來令我大開眼界……”
他仿佛陷入了回憶,要將心中憋了多年的話一吐而盡,不等易扶風再說話,他已經繼續道:“那時候修道界和魔界交往,是被絕對禁止的事情,一到被發現,就是魂飛魄散的大罪。隻是我那時候年輕氣盛,隻想著交朋友,半點兒沒有在意他的身份。”
“等山莊裏有人提醒我的時候,我才發現我已經不能再沒有這個朋友了。他是一個很能讓人生出好感的人,雖然是魔族,卻半點兒不做那些凶殘狠辣之事。他嘴皮子很硬,經常威脅我,有時候還會諷刺我,但我卻知道,他的心腸比誰都要柔軟……”
“扶風,他打給我的刀,是全天下、是九州四海最好的刀,沒有別的能比得上的,是隻有我一個人有的,別人都沒有的東西!”
易扶風心中大為震動,他知道這是易清瀾動了真感情的。刀確實是好刀,卻並不是天下第一的,隻是在易清瀾的心中是唯一的,隻在“易清瀾的心中”。
易扶風明白易清瀾的意思,他恐怕是對花無夜已經生出了那種心思,就和他對蒼九思一樣。在這種感情下,不隻是刀,就算是花無夜送給易清瀾一塊生鐵那都是很好的。
“九州四海最好的生鐵,天底下絕無僅有的生鐵,隻是易清瀾一個人的生鐵!”
瞧!易扶風甚至都能想象出這幅場景,他連到時候易清瀾要說什麽話都是知道的。
因為付出了感情,所以才會珍惜。天底下的刀再多,別的刀再如何鋒利,名字叫“無夜”的隻有這一把,花無夜給的隻有這一把。
易扶風忽然都有種不將無夜拿走的衝動,留在這裏給易清瀾做個念想也好……
可是易清瀾仿佛已經回過神來,他猛的閉了眼,沉聲道:“將無夜拿走吧,不要再送回來了!”
易扶風心中恍然,又覺得很是難過,是了,深愛卻不能留在身邊,無夜終將變成一把魔刀。
而這是易清瀾無論如何都不願意看到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