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言情女生>禍秦> 第一百二十九章 少俠子嬰

第一百二十九章 少俠子嬰

  千算萬算,都算不到扶蘇口中門下新的食客,會是當日在蜀地把初晗錯認成女孩調戲的地痞少年徐子嬰。千算萬算,都算不到初晗一見他就非常爽快地答應了獨居光明台,好似被人家嚇慘了的並不是自己。


  徐子嬰立在院中央,他比胡亥還小兩歲,我不大記得初次見他是何模樣,此番看下去身形矯健挺拔,個子更是超出了蜀地男子在這個年紀的平均水平,五官英朗清雋,生一雙笑眼,頗像隻狐狸。


  初晗看他時眼睛放光,若不是礙著我和胡亥還在,恐怕已是貼過去拉著人家的手喊“子嬰哥哥”了。胡亥反應比我快,一針見血地問,“你一直跟著我們來都,又拜到扶蘇門下,究竟是何目的?”


  徐子嬰咧嘴一笑,爽快答,“師父說鹹陽城有洪水猛獸,不許我來,後來師父死了,我走南闖北,想去哪就去哪。”


  “你師父是誰?”我好奇地多嘴,不經意地拿起涼茶要喝。


  他吐出兩個字,“蓋聶。”


  我一口龍井茶“噗”地噴了出來。


  胡亥嫌棄地斜了我一眼,接過小桃遞來的帕子在我嘴角隨意擦了擦,“蓋聶啊,這個名字倒是很多年都沒有聽到了,你師父是如何去的?”


  不想徐子嬰收了笑容,正色搖頭,“我不知道。”


  究竟是不知道還是不願意說,胡亥無心為難,敷衍地點點頭,朝暗處輕聲喊,“鳳哥兒。”


  彈指間一道淩厲的劍氣攜勁風如猛虎般呼嘯著撲向徐子嬰,他拔左手劍四兩撥千斤地將攻擊化解,眉目清淡,處變不驚。霍天信穩穩後退一步,抬腿踢上他持劍的手腕,他疾轉手腕以劍柄擊前者腳踝。霍天信趁機魚藏劍橫劈過去,徐子嬰再把右手劍遊刃有餘地擋開。


  “阿爹這是做什麽?”初晗緊張地跳起來。


  “讓你鳳哥哥試試他罷了,點到為止,不必驚慌。”胡亥答。


  我看得津津有味,又有雲嬋在旁解說,便沒注意他二人,“他左手那一把名曰莫邪,右手那一把名曰幹將,是姬周時楚國著名鑄劍師夫婦幹將莫邪為楚王打造,一雌一雄,單獨一把都威力十足,合壁後更是以一當百。我所知以前的持有者基本上都是夫婦分持,此人竟能兩手使雙劍,劍式各異,又相輔相成,實乃奇才。”


  兩手兩式這種劍法,我高中在《神雕俠侶》中就有看過,但也是書麵上的東西,如今初見,不絕驚歎此法的精妙絕倫。但到底是年紀輕了些,和在刀尖行走的霍天信是不能相比的,拆了幾十招就露出疲態。


  “可以了。”看得出來徐子嬰在胡亥的眼中是合格的,“不愧是蓋先生的徒弟,你以後就跟在小公孫身邊,出入宮闈就用光明台的牌子。”


  話中的意思倒是明了,徐子嬰是個聰明的,卻是少年氣性,心直口快,“我進宮前扶蘇公子已經給了他府上的腰牌,而且若非公子他親自請我,這宮門我斷不會踏足。胡亥公子還是免了吧。”


  敢這麽和胡亥說話的,除了我應該就隻有徐子嬰了吧。胡亥饒有興致地扯扯嘴角算是笑,“那便是了,隻是我和賤內都是好幹淨的人。你既然進來了,不妨去打聽打聽,賤內清理光明台的手段。”


  哪裏是我的手段,分明是鄭夫人的手筆。他這話倒是提醒我了,原來自羅汀靜說伏法後,後宮眾人都是如此看我的。雷霆手段,心狠跋扈,聽起來倒是蠻過癮的。


  “我此來,隻為護小公孫周全。”徐子嬰信誓旦旦道。


  有些承諾是與生命掛鉤的,可能要付出比血與淚更為沉重的代價。


  “起風了,都進屋吧。”我望著飄搖在半空中的落葉,輕聲道,胡亥來牽我的手,替我理了理微亂的碎發。


  初晗站起來與徐子嬰相對而立,都是稚氣未脫的模樣,一個錦衣華服,一個粗麻草鞋。他們默默向彼此靠近,在我和胡亥入睡的每一個夜晚,他打開窗戶邀他入夢,這是藏在光明台的秘密,我不知道,胡亥不知道,沒有人知道。


  婚期在即,東明殿越發忙亂,胡亥顧著和趙高師徒一場的緣分,雖是極大的不情願,但仍是親自在東明殿料理大小事務,已有數日不曾回來住了。我偷偷掰著手指數日子,數著數著,就已然來臨。


  扶蘇已把無聲散魂丹的解藥送至,親眼見著我服下後又囑咐了幾句如何進補的話才離去。藥效一起,三日內糾纏我良久的咳疾不藥而愈,身體也變得精神有力許多。


  秋夜涼,風瑟瑟。以往並不認為光明台很大,但少了胡亥我竟覺得,這個地方大得像個足球場,空蕩蕩的,隻有我一個人。雲嬋見我幾日來都是懨懨的,曉得我心情不佳,便沒哄初晗去睡,和他一塊陪著我。


  與我們同坐在正殿中,自然還有和初晗密不可分的徐子嬰。他換了身宮緞衣裳,看起來很像是正經貴族之後,而非闖蕩大江南北的市井少俠。


  “明日不是胡亥公子娶別的女人麽,怎麽夫人這裏也有一套嫁衣?”徐子嬰瞧著一旁衣架子上的那件華美精致的衣裝漫不經心地問。


  “阿爹用心良苦呀,兩套一模一樣的嫁衣擺著,就是要警示眾人不能因為趙氏與娘親家世懸殊,地位主次而看輕娘親,更是告知眾人誰才是阿爹認定的妻子,我的娘親。”初晗伶俐作答,一派赤子天真。


  一番話哄得我心安,也不忌諱隔牆有耳,張揚一笑,“如若比之家世,我東吳虞家富可敵國,哪裏輸她?趙高區區一個中車府令,不過仗著有張諂媚嘴臉罷了。”


  “夫人竟是沛縣虞家之人。”徐子嬰張目結舌了一下,忽地嘻嘻一笑,“仔細看夫人的眉眼,確然是和虞家少爺像極了。”


  “你不說我像我姊姊而說像我兄長,可見我這樣貌可真是給盡出美人的老虞家丟了臉呢。”我半玩笑著說,“你是隨你師父去過沛縣麽?”


  徐子嬰不好意思地撓著頭,“數年前的事了,那時我還小得很哩,想必夫人也沒見過我。隻是虞少爺不苟言笑,虞大小姐天人之姿,都不甚親近,不似夫人平易近人。夫人又是為何來到鹹陽?”


  也算是遇到了能與我談論故鄉之人,我難免情切,“我幼時貪玩慣了,興許你來的時候我在外頭沒回家呢。我能來鹹陽也是為著那時候驕縱的脾氣,得罪了旁人賠了自己。”


  “你現在的脾氣也不見著溫和恭順。”雲嬋笑話我。


  “我記得在陽春別院時明明你還誇我安靜呢。”我不服氣地哼了一聲。


  雲嬋道,“那時候沒人慣著你,如今主人都快把你慣壞了。”


  “他哪是慣我,分明是氣我。你看看,你看看我才十九歲就被他氣出眼紋來了。”我沒好氣地指著自己的眼角。


  “娘親那是笑紋吧,自從來了光明台,娘親可比之前笑得多且放肆了。”初晗年紀最小,卻是最機靈的。


  我麵上一燒,刮了刮初晗的鼻子,“我一張嘴哪裏說得過你們三張,晗兒你這胳膊肘往外拐我可記著了,回頭就和阿爹說不帶你去夢蝶坊,一次都別想。”


  “娘親不講理。”初晗瞪圓了眼睛,“就算是阿爹在這,也肯定覺得晗兒說的是對的,娘親絕對說不動阿爹的。”


  自打徐子嬰來了,這孩子是越發不聽話了,我驚訝地在心底磨牙,麵上和聲細語,“你阿爹也就忽悠忽悠你了,說了這麽久他哪次真帶你去了?說起來,我們在潁川的時候去了一處比夢蝶坊還好玩的地方,可是你阿爹隻帶了娘親去,壓根沒想著帶上晗兒。可見他是不是忽悠你的?”


  初晗被我三兩句挑撥得急了,“哼,誰叫阿爹最喜歡娘親,對晗兒好不過是愛屋及烏。我困了,子嬰哥哥咱們走!”說罷拽著徐子嬰的袖子就回了東閣。


  我這個不像話的大人得逞地坐在原地笑,獨雲嬋憂心忡忡道,“你方才那些話可是說過了,小公孫不是主上親生,又有心思敏捷,別真的把他們三言兩語說生分了。”


  我收住笑意,與她道,“縱然不是親生,卻也是叔侄。你別看晗兒年紀小,他可比咱們這些大人都能曉得人心,誰對他真心誰對他假意,他分得清。倘若幾句話就讓他誤會胡亥,那你可就小瞧他了。”


  “是啊,到底是受過從前那樣的苦,不然誰願意活得那麽明白呢。”雲嬋感歎道。


  “晗兒和胡亥幼時很像,隻是晗兒苦在肉身,胡亥苦在內心,我隻求以後的日子,他們都不要再受以往的苦。”我被雲嬋的情緒打動,不自覺也落出幾分傷感,“我聽胡亥說,你還有鳳哥兒破梟都是來自皇帝手中的虎豹軍團,想必也是受了很多苦的,以後亦要珍重自身,平平安安。”


  “相比那時與虎豹同籠,弱肉強食的日子,已經好很多了。”她勉強地扯了扯嘴角,“倒是你,依趙欣的脾氣,過門後首當其衝就是難為你來立威風,你可想好了應對的法子?”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趙欣心思雖毒但手段尚不及羅汀靜說,我倒很想看看,她要耍些什麽花樣。”我從容道,但心中還是沒底。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