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千羽令牌
氓
正是柳綠花紅春意濃的好時候，也總是在這個時候淇水兩岸最為熱鬧，許多的男女相邀來此遊玩，談笑風生，其樂融融。
在一棵老槐樹下，坐著一個年邁的歌者。她披著一件破舊的黑色鬥篷，懷裏抱著不知名的樂器，溝壑縱橫的一雙枯槁撥動琴鉉，口中反複吟唱：
“……桑之未落，其葉沃若。於嗟鳩兮，無食桑葚！於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她的歌聲仿佛是被時間浸泡得太久，婉轉而又沙啞，哀傷而又滄桑。樹上含苞欲放的槐花也好似為她的歌聲所動，輕輕地在風中搖曳。
蕙娘與劉複並肩從歌者的身邊經過，兩人都沉默不語。劉複正在氣頭上，蕙娘也不敢多說什麽。
說來是因晨間劉複抱著布匹巴巴地從複關趕過來與她商量婚期，發上還帶著未幹的露水，隻是他家家境貧寒請不來好的媒人，礙於禮數她與家人不得不將婚期推遲。
“你不要再氣了，我回去與父兄說說，等到秋日就是我們的婚期，你說可好？”最後蕙娘選擇了退步，扯著劉複寬大的袖口哀求道。
劉複瞧著麵前楚楚動人的可人兒，礙於麵子就隻是敷衍地點點頭，內裏卻早已心花怒放。他重新牽上蕙娘的手，朝著渡口走去。
那歌者這時忽然停下了歌聲，叫住了蕙娘。蕙娘和劉複疑惑地止步回首。歌者埋著頭，蒼老的嗓音幽幽地傳過來，“姑娘可知曉老身所唱之曲其中深意？”
蕙娘被問得莫名其妙，隻覺毛骨悚然，慌忙搖了搖頭就拉著劉複快步離開。
漫長的夏日也仿佛隻是指縫間的流沙，手一鬆就全數消逝。劉複和蕙娘的婚禮如期而至，穿著大紅喜服站在馬車頭靜靜地瞧著眉目如畫的蕙娘被喜娘從娘家扶了出來。
路過一個算卦的人，見此大喜也為二人卜了一卦。卦象顯示，兩人今後將幸福美滿，長相廝守。
劉複懷抱嬌妻，待蕙娘的嫁妝一樣一樣裝進車裏後，才揚起馬鞭，馬不停蹄地趕往淇水渡口，去往河岸對麵的複關，朝著兩人向往的美好生活奔走而去。
一想到未來男耕女織，其樂融融的景象，蕙娘就忍不住勾起嘴角。她當時想，若能和此人相攜一生，就算頓頓粗茶淡飯她也絕無怨言。
可如今數年過去，蕙娘的手浸在那冰冷的淇水之中搓洗著舊衣，清清的河水倒映著她此時的容顏。曾經的花容月貌不在，已是人老珠黃。
“蕙娘呀，聽說你家那口子又上酒樓鬼混去嘍。我說你呀，當初真是瞎了眼啊嫁給他。”隔壁的大嬸也端著髒掉的衣服來洗，嘴上也不忘碎碎道。
蕙娘沉默了半晌，終於開口道：“大嬸，蕙娘誤嫁山中狼於此，家中兄姐不明白我的苦還加以嘲諷，隻有你懂得我的心酸。多謝大嬸多年來對我的照拂，蕙娘感激不盡，隻是這也許是我們最後一次相見了。”
“你要走？”大嬸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歎息道，“也好，趁早離了那登徒子，我們雖是婦道人家但也由不得別人欺淩。”
蕙娘感動。向大嬸周全了禮數就抱著洗好的衣物離開。邊走她邊回憶著自己年少時，站在倒塌的圍牆上遙望著複關小城，看見了會笑看不到了會哭，仿若那複關小城就是自己私募的男子。
如今細細想來，隻能笑自己當時被所謂的情愛蒙蔽了雙眼，好似被豬油蒙了心，連是非黑白都辨識不來。
回到家中，蕙娘提筆留下書信給一直未歸的劉複。
“劉複，自我嫁到你的家中，不說勤勞也算得上得體，起初我們也如別人一般恩愛，如膠似漆。可是日複一日，你漸漸厭棄了我這一張漸漸衰老的臉，終日好吃懶做，與煙花女子廝混在酒樓。
“這些身為女子我都可以忍受，隻是在我規勸你時招來的汙言穢語和毒打這讓我忍無可忍。我們本該是世間最幸福的夫妻，如今卻早已心生怨懟，何必再苦苦糾纏？
“如今我不告而別，請你切莫為難我的家人。我隻求你將一紙休書送還我的娘家，從此我與你便不再為夫妻，願死生不複相見。”
坐在去往渡口的馬車上，蕙娘臉頰上的淚痕已經風幹，淇水河岸的槐樹上掛滿了含苞待放的槐花，那香氣早已按耐不住地四散開來。偶有早開的槐花從車窗落進了馬車車廂內，落在蕙娘的裙擺上。
這時起了大風，車窗的布簾被吹起。蕙娘看見一個披著鬥篷懷抱著不知名樂器的歌者佝僂著背脊緩緩與自己所乘坐的馬車擦身而過。
她的嘴裏還唱著當年的那首曲子：
“……桑之未落，其葉沃若。於嗟鳩兮，無食桑葚！於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她終是明白了其中深意。
此時此刻，一顆飽滿的淚珠奪眶而出，重重地砸了下來。
氓
正是柳綠花紅春意濃的好時候，也總是在這個時候淇水兩岸最為熱鬧，許多的男女相邀來此遊玩，談笑風生，其樂融融。
在一棵老槐樹下，坐著一個年邁的歌者。她披著一件破舊的黑色鬥篷，懷裏抱著不知名的樂器，溝壑縱橫的一雙枯槁撥動琴鉉，口中反複吟唱：
“……桑之未落，其葉沃若。於嗟鳩兮，無食桑葚！於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她的歌聲仿佛是被時間浸泡得太久，婉轉而又沙啞，哀傷而又滄桑。樹上含苞欲放的槐花也好似為她的歌聲所動，輕輕地在風中搖曳。
蕙娘與劉複並肩從歌者的身邊經過，兩人都沉默不語。劉複正在氣頭上，蕙娘也不敢多說什麽。
說來是因晨間劉複抱著布匹巴巴地從複關趕過來與她商量婚期，發上還帶著未幹的露水，隻是他家家境貧寒請不來好的媒人，礙於禮數她與家人不得不將婚期推遲。
“你不要再氣了，我回去與父兄說說，等到秋日就是我們的婚期，你說可好？”最後蕙娘選擇了退步，扯著劉複寬大的袖口哀求道。
劉複瞧著麵前楚楚動人的可人兒，礙於麵子就隻是敷衍地點點頭，內裏卻早已心花怒放。他重新牽上蕙娘的手，朝著渡口走去。
那歌者這時忽然停下了歌聲，叫住了蕙娘。蕙娘和劉複疑惑地止步回首。歌者埋著頭，蒼老的嗓音幽幽地傳過來，“姑娘可知曉老身所唱之曲其中深意？”
蕙娘被問得莫名其妙，隻覺毛骨悚然，慌忙搖了搖頭就拉著劉複快步離開。
漫長的夏日也仿佛隻是指縫間的流沙，手一鬆就全數消逝。劉複和蕙娘的婚禮如期而至，穿著大紅喜服站在馬車頭靜靜地瞧著眉目如畫的蕙娘被喜娘從娘家扶了出來。
路過一個算卦的人，見此大喜也為二人卜了一卦。卦象顯示，兩人今後將幸福美滿，長相廝守。
劉複懷抱嬌妻，待蕙娘的嫁妝一樣一樣裝進車裏後，才揚起馬鞭，馬不停蹄地趕往淇水渡口，去往河岸對麵的複關，朝著兩人向往的美好生活奔走而去。
一想到未來男耕女織，其樂融融的景象，蕙娘就忍不住勾起嘴角。她當時想，若能和此人相攜一生，就算頓頓粗茶淡飯她也絕無怨言。
可如今數年過去，蕙娘的手浸在那冰冷的淇水之中搓洗著舊衣，清清的河水倒映著她此時的容顏。曾經的花容月貌不在，已是人老珠黃。
“蕙娘呀，聽說你家那口子又上酒樓鬼混去嘍。我說你呀，當初真是瞎了眼啊嫁給他。”隔壁的大嬸也端著髒掉的衣服來洗，嘴上也不忘碎碎道。
蕙娘沉默了半晌，終於開口道：“大嬸，蕙娘誤嫁山中狼於此，家中兄姐不明白我的苦還加以嘲諷，隻有你懂得我的心酸。多謝大嬸多年來對我的照拂，蕙娘感激不盡，隻是這也許是我們最後一次相見了。”
“你要走？”大嬸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歎息道，“也好，趁早離了那登徒子，我們雖是婦道人家但也由不得別人欺淩。”
蕙娘感動。向大嬸周全了禮數就抱著洗好的衣物離開。邊走她邊回憶著自己年少時，站在倒塌的圍牆上遙望著複關小城，看見了會笑看不到了會哭，仿若那複關小城就是自己私募的男子。
如今細細想來，隻能笑自己當時被所謂的情愛蒙蔽了雙眼，好似被豬油蒙了心，連是非黑白都辨識不來。
回到家中，蕙娘提筆留下書信給一直未歸的劉複。
“劉複，自我嫁到你的家中，不說勤勞也算得上得體，起初我們也如別人一般恩愛，如膠似漆。可是日複一日，你漸漸厭棄了我這一張漸漸衰老的臉，終日好吃懶做，與煙花女子廝混在酒樓。
“這些身為女子我都可以忍受，隻是在我規勸你時招來的汙言穢語和毒打這讓我忍無可忍。我們本該是世間最幸福的夫妻，如今卻早已心生怨懟，何必再苦苦糾纏？
“如今我不告而別，請你切莫為難我的家人。我隻求你將一紙休書送還我的娘家，從此我與你便不再為夫妻，願死生不複相見。”
坐在去往渡口的馬車上，蕙娘臉頰上的淚痕已經風幹，淇水河岸的槐樹上掛滿了含苞待放的槐花，那香氣早已按耐不住地四散開來。偶有早開的槐花從車窗落進了馬車車廂內，落在蕙娘的裙擺上。
這時起了大風，車窗的布簾被吹起。蕙娘看見一個披著鬥篷懷抱著不知名樂器的歌者佝僂著背脊緩緩與自己所乘坐的馬車擦身而過。
她的嘴裏還唱著當年的那首曲子：
“……桑之未落，其葉沃若。於嗟鳩兮，無食桑葚！於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她終是明白了其中深意。
此時此刻，一顆飽滿的淚珠奪眶而出，重重地砸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