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陽春仙子

  壓抑的沉默無言從那個微涼的初秋蔓延至中秋月圓，皇帝不過年下但中秋團圓夜還是十分重視的。與冬宴有所不同，中秋隻辦尋常家宴，操辦的人從鄭趙二夫人變為鄭夫人一人。 除了公子高早前便通報過身於蜀中，中秋不回，各宮公子公主都再次匯聚一堂。連平時很少見到的，不得寵的妃嬪媵嬙都有一席之地。讓人意外的是，趙欣也在鄭夫人擬定的宴請名單上，並且位置還安排在了胡亥右側。 這場宴會胡亥本不必帶上我，但他臨出門時趙夫人破天荒地派董淑貞殺過來視察，被發現後，我便隻能隨他一道。 往麒麟殿的路上還是沒有隻言片語，長長的永巷裏仿佛還有著去年冬宴時我和他一蹦一跳，歡聲笑語，吵鬧不休的幻影，逼得人心口發涼。 明明不是什麽驚天動地的事，一旦發生卻要人漸行漸遠。 “你的傷還沒好，若待不住就早些回光明台罷。”入麒麟殿前，他終於開了口，淡淡地對我道。 我應了一聲，“是，”想了想還是說，“那如果我回去了你莫飲酒。” “……嗯。”他輕聲。 這是十多天以來我們的第一次完整對話。 背上的傷還未好全，我不能久站或者長久跪坐，宴會開席一個多時辰背上便痛癢不止，有幾塊險要露骨的地方更是難耐。雖有胡亥那句話，但我還是固執地不想主動離開。 “待不住了就回去罷。”你說說這人背後長眼睛了還是一開始打定主意要我趕快走。 “我還可以的。”我固執。 “讓你回去你就回去。”他堅定道。 “……是。”就這麽不想看見我？ 入麒麟殿時天還亮著，出麒麟殿時華燈初上。我正打算從後門繞出去，隨即便聽到清冽笛聲，這回方向十分清晰——來自我的背後。 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 我回首，他一身淺藍暗紋長袍，低調奢華，連在燈花朦朧裏的笑容都是如沐春風，“這一次，我沒有再出錯漏吧？” 正是月圓宴酣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大殿之內。後門雖有燈，卻無人問津。 “《采葛》並不是楚地音律，奴婢可不清楚。”我心防俱懈地展露笑容，和他逗趣，剛開始學擊築時，高漸離除了讓我試了《申包胥歌》，《詩經》中所收錄簡單易學的曲子我也有涉獵，《采葛》便是其中一闕。 “是嗎，吳中虞家幺女精通各國音律，在江湖可有一號，陽春仙子。”他把笛子往懷裏抱一抱。 “陽春仙子？什麽時候的事情，我怎麽不知道？”《陽春》與《白雪》我半闕都不曾學到，倒白撿了個名號。 “從現在開始。”他眯了眯眼。 我這才發現自己被捉弄了，又惱又羞，卻不敢像和胡亥打鬧似的對他動手，咬著嘴唇連反唇還擊都忘了。 “你既然不說話便是默認咯。走吧，陽春仙子，我帶你去個地方。”他邊說邊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