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屋頂偷閑
我估摸著冬宴就快結束,胡亥待著無聊,和我想到一塊去了,趁眾人不注意,領著我溜出了麒麟殿。殿外重新開始下雪,比來時大了很多。勁風將霜雪吹滿我們的頭頂,走上的卻不是回光明台的路。
“你這是要上哪去呀?”我有點懵。
“宴會上的東西一點都不好吃,我得自己給自己找吃的去。”原來是去禦膳房。
自從我幫他上禦膳房找吃的,他自己就不曾再去。這次他親自出馬,門路熟絡地抄小路,翻籬牆,過菜地,開後門,他動作靈活老練,把我甩了不止五十步。
等我氣喘籲籲地追上他,他已經揣著點心準備出來了。
“你怎麽這麽沒用。”他滿嘴都是糕點,“夏師傅不在,你拿壺水跟小爺走,小爺帶你,上房揭瓦。”
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就又摸進黑暗裏,若不是頭上的簪發用的簪子上鑲得那顆藍寶石,我都快找不到他了。我欲哭無淚地跟著他從梯子上去,竄到了禦膳房的屋頂上。
站在那裏俯瞰半個鹹陽宮,廚子們聚在前堂喝酒吃肉,麒麟殿那邊仍是燈火輝煌。胡亥毫不在意地盤腿坐在滿是冰雪的屋頂上,一手栗子糕一手綠豆餅,雪花落在他的發頂,他的鼻尖,他的肩膀,看上去就像是雪中的精靈。
“你看著我幹什麽,快坐著啊。”他發現我在看他,一臉莫名其妙。
然而我和他不同,以往的姨媽疼經曆告訴我不要隨便往冰冷的地方坐,梅苑已經是意外了,我再傻也不會選擇自己去作這個大死。於是,我對他說,“沒事,我站會兒。”
“……”他用看笨蛋的眼神看著我,“你站著很容易被人發現。”
我尷尬了,斟酌再三,機智地蹲下去,“那我蹲著。”
“……”他徹底無語了。
我們在風雪裏一個蹲著一個坐著,他的糕吃完了拍拍手上的殘渣然後伸手找我拿水壺猛灌了一大口。久了,我們全身都是雪,差點變成了屋頂上一道奇異的風景。我的衣服沒他的氅子厚實,在這風口上越來越冷。
“這裏很冷清很安靜對吧?”冷清當然冷清,老子都要被凍木了。
“宮裏呆久了會很難受的,我一難受就會來禦膳房偷糕點然後再在屋頂上坐坐,看看星星。”看你妹的星星,你這小孩怎麽那麽愛玩深沉。
“那個趙欣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會突然出現,還說那樣的話真是莫名其妙。”莫名其妙個鬼,小子你八成是情竇初開了吧。
“你說要不要滅口呢?”好啊,隻要你舍得。
“喂,你怎麽不說話。”哇,你終於發現我快要被凍傻了。
“瞧你那樣子。”他嫌惡地看著我突然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我頭頂的雪,“你是不是冷了啊?”對呀,快回去吧,我快熬不住了。
“沒事,再一會兒就好。”臭小子,你故意的吧!
我忍無可忍,咧開凍僵的雙唇口齒不清地說,“腦汁料肥氣!”顯然他沒有聽懂,我真的要哭了。這時他忽然又伸出雙手,貼在我的臉上,暖暖的溫度頓時讓我僵化的臉部肌肉得到了緩和。
我驚悚地看著他,半天才說出去清楚的話,“那糕點裏有毒對不對?!”
他挑眉,不明白我在說什麽。
“你是不是真戀愛了?”那個有事沒事找我茬欺負我的毒舌小正太呢?!畫風突變得太快,就像龍卷風啊!
戀愛的力量真偉大。
“滾!”他沒好氣地收回手,起身要走。
走了幾步見我沒動,有些生氣了,“方才說冷的是你,現在賴著不走的也是你,你到底要幹嘛!”
“老子腳蹲麻了,你個小混蛋!”
就算是一見鍾情,情竇初開都改變不了他是個小混蛋的本質。
話說自從遭遇趙欣後,我清楚地察覺到胡亥的整個畫風都不太對。不僅笑容增多,時不時還會變得和普通小孩一樣幼稚呆萌,對我也比以前寬和很多。這個變化讓我毛骨悚然,小朋友你才十一歲啊,早戀也不用這麽早吧,還是因為我真的老了。
冬宴過後風雪更大,漫天銀白,滿地皚皚。我和胡亥都開始怕冷了,長期躲在屋子裏靠份例裏的碳熬這個冬天。
雪一連下了四天,終於在第五天午後有了停歇的跡象。子高身邊的小廝來打了招呼,說他三天前就頂著風雪出了鹹陽,等雪停再來回稟是怕胡亥擔心。胡亥連眉頭也沒皺一下,敷衍點了頭打發小廝回去了。
過了半個時辰雪完全停了,胡亥忽然嘴饞想吃東西讓我去禦膳房給他弄點來,他和普通孩子相比什麽都好就是愛吃甜食這點無法幸免,重要的是他還不長胖,不牙疼。
我嫌麻煩而且外麵太冷,不大願意去,和他耍起無賴,“不如我去跟東明殿的人說說讓他們幫你準備準備?”
不出所料,果然被他罵了個劈頭蓋臉,“虞涼思你的腦袋長了當擺設的吧!還是你故意想害死我?!給你點顏色你就開染房了,你是主子我是主子,還不快滾去拿!”
“你是主子了不起特別了不起,奴婢這就給你去拿!”我恨得咬牙切齒,拔腿就拉開門往外走。
“等等。”
“又幹嘛?”
“穿鬥篷啊你想被冷死是不是?!”
“冷死也不要你管!”
“穿不穿?!”
“不穿!”
“愛穿不穿!”
“哼!”
剛走出去兩步,一陣寒風呼嘯著迎麵而來。我隻感覺到風從自己身體中穿了過去自己就像空心的,我立馬後悔了,快速閃回屋裏,裹上鬥篷拿好熱水袋重新出發。
懷裏抱著熱水袋就是不一樣,整個人從手一路暖到身體各處,我美滋滋地上了路。推開光明台的門,被突然冒出來的一大一小的人嚇了一跳。大的那個衣著不俗麵色陰鬱,小的那個俏麗精致如瓷娃娃的好巧不巧我認得。
哎呦喂,趙欣小姐。
想必這位就是她那個“位高權重”的父親趙高了吧。我磨磨蹭蹭地施了個禮,就開溜了。他們來不是找茬就是認錯,心裏遺憾,無法見證胡亥小朋友見到心儀女孩時舌頭捋不直緊張尷尬興奮激動於一身的樣子了。
更何況我麵前的可是大奸臣趙高啊,不是什麽大善人大忠臣。若是不留神惹毛了他,我真的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並且自從經曆過呂雉劉季後,我明白一個道理,有些曆史人物千萬不要惹,最好連認識都不要認識。不然就不會有我這個下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