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溫不火
酉時，日沉的時候。
院子裏有一顆很大的櫻桃樹，櫻桃已經被我摘著吃光了，不過，爬上這棵樹，去看看洛府外的夜市，也是別樣的一番景象呢。
所幸，這櫻桃樹高，不然，低了就看不見了。在所幸，洛府就坐落在這繁華的地段，如果是在那偏僻些的地方，恐怕也是看不見的。
夜市上麵，遊人如織，文人也頗多。
有打起著精神為那遊人介紹著手中著字畫的，也有那吆喝著買吃食的，還有那挑燈為觀光的大嬸和姑娘介紹衣服的。
好生熱鬧，隻是，我是隻金絲雀。
自然也就被圈養在了這裏，不能出去。
就在我哀愁之時，我卻看見，那人群之中多了幾個穿著藍色軍裝的人，熠熠生輝，顯得格外紮眼。我還是在淮江城裏頭第一次見穿藍色軍裝的人，工整筆挺，叫人眼前耳目一新。可是隔著那微弱的燈光，卻看不清那模樣。
我想，洛叔叔從前也是這般神采奕奕的樣子吧！
“枕茵！枕茵！”
我忽然聽見是誰在喚著我，我扭頭看了看，也沒有人啊！於是我就繼續看向了那繁華的夜市，我在人群與商販之間尋找著那幾個軍官的影子，可怎麽找都找不到了，就隻是那一眨眼的功夫，怎麽就不見了？
難道，他們還會遁地術？
“枕茵！枕茵！！”這個聲音越來越近了，嚇得我趕緊從櫻桃樹上下來。
趕緊端端正正的站在離櫻桃樹幾米遠的地方，望著那悶的發黑的天空，是不是還有幾隻討人厭的蚊子飄過。在我耳邊嗡嗡嗡嗡的叫，真是煩人！
若是被這洛府裏頭的仆人看見了，我想，我應該不會好過。
她們肯定會說我是從鄉野裏出來的丫頭，不懂規矩，不知分寸。所幸，我知道這一點，隻在酉時過些，天黑了的時候，我才會去那櫻桃樹上，因為天色黑，巡院的仆人是不可能會發現我的，久而久之，也就成了我的習慣。
也是常常一個人會坐在那櫻桃樹上，不僅看看這喧囂的夜市，更是思念著遠方的雲之哥哥。
很快，我便就看見了一個人影子，提著一盞明晃晃的燈籠朝我走來，那人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至那樣貌和五官浮現在我眼前，我才算是徹徹底底的鬆了一口氣，原來是蕭姨。
我站的端端正正，一臉迷惑的問道：“蕭姨，是您叫我嗎？”
蕭姨是一臉的欣慰之意，她笑起來，格外慈祥，對我道：“枕茵，你哥哥來信了！老爺叫你過去呢！”
聽到蕭姨這麽說，我真的不敢去相信。哥哥走了已經有十來天了，還是第一次來信，我更是抑製不住自己心底的那份欣喜之意，拉起蕭姨的手，就急切的問著：“真的嗎？！蕭姨？是雲之哥哥的信嗎？！”
蕭姨點點頭，回答著：“是啊！枕茵，的確是你哥哥來信了。”
我高興的手舞足蹈了起來，忘記了我還拉著蕭姨的手，她手裏提著的燈籠也是有些搖搖晃晃的，裏麵的火光一下微弱一下盎然，蕭姨趕緊囑咐著我：“切莫這般激動了，枕茵在繼續搖下去，恐怕你蕭姨的這把老骨頭都要快被你搖散架了！”
蕭姨這麽說，我就即刻撤回了手，我可不想讓蕭姨散架。我笑盈盈道：“枕茵怎麽可能會讓蕭姨散架！蕭姨可是正值芳華呢！”
蕭姨聽我這麽說，她心裏也肯定是開心的。可她卻沒有說什麽話，反而是握住了我的手，提醒著我：“枕茵，一定要記住。在老爺麵前可一定是要端莊持重的，不然，老爺見了你這幅樣子，肯定是會有些不滿意的，枕茵聽明白了嗎？”
我點點頭，乖巧回答著蕭姨：“嗯嗯！枕茵明白的！”
對於蕭姨所說的話，我是一直都聽著的，畢竟，蕭姨才是我在這洛府裏最親的人，哪怕是不聽洛叔叔的話，或者是去忤逆錦太太，我都不會去反駁蕭姨任何一句話。
“枕茵乖，走吧。”話罷，蕭姨就這樣牽著我的手，去了洛叔叔的書房。
到了洛叔叔的書房以後，蕭姨將我帶了進去以後，便就退了出來。
書房裏，就剩下我和洛叔叔兩個人了。
這樣的氣氛有些古怪，也有些異常。平時，都有大管家在洛叔叔跟前的，幾乎是寸步不離，為何今日，怎麽不在？
想到這裏，我就不由得緊張了起來。再悄悄的打量打量了洛叔叔的臉色，似乎是很凝重，就像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一樣。
莫非，是雲之哥哥在淮南出了事情？
就連額頭上都已經起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因為我太過於緊張了，更是因為，最擔心雲之哥哥出了什麽事。
本來就是七月盛夏，此刻就連嗓子都變得幹渴了起來，嘴皮都有些幹裂，想開口去問洛叔叔是什麽事，話提到了嗓子眼，卻愣是說不出來。
最終，還是洛叔叔打破了這樣的僵局。
“枕茵啊！雲之來信了，洛叔叔也看過了。”洛叔叔說到這裏停了一下，他抬眼就這樣看向了我，他的目光很銳利，就像是鷹一般的雙眼，充滿了犀利與尖銳。我孤身站在這裏，才發覺到，洛叔叔身上與生俱來的那種威嚴，和一種曆經沙場，刀口舔血。那種軍人的偉大使命之感，不由得讓我敬佩了起來。
仔細去看，原來才能發現洛叔叔是這樣的一個角色。
縱使褪去軍裝，洛叔叔卻風采依舊。
“洛叔叔，雲之哥哥的信上是什麽內容？”我問的怯生生的，畢竟，在我尊敬的人跟前，我是有些怕的。
尤其，是洛叔叔那如同鷹一般的雙眼，直直叫我後背發涼。
“過來。”洛叔叔招了招手，我也就聽話的走到了洛叔叔的麵前，可我的步子，確實是有些生硬，那是因為我在怕，我不知道我是在怕著洛叔叔，還是說，我是在擔心著那信紙上麵的內容是什麽。
我再一次小心翼翼的問著：“是，什麽？”
我的確是有些慫了，在洛叔叔麵前我更是一個大氣都不敢出。
“枕茵坐下來自己看吧。”洛叔叔說著，就把手中拿著的那份信給了我，我從洛叔叔手中接過了那份信，心髒咚咚咚的跳個不停，我幾乎忐忑不安。
洛叔叔緊接著又示意我坐下，我也就遵從著洛叔叔的意思，端正坐在了椅子上，我捏緊了這份信，這是一份牛皮紙材質的信封，那邊角上還有一個小小的圖案，那是和平象征的白鴿。
看見這個白鴿，我就想起了雲之哥哥。雲之哥哥說過，倘若這世上，能夠一直和平安逸下去，他便在無所求。
有人說，哥哥恐怕是癡人說夢，也有人說，哥哥是說了個笑話。
我相信哥哥，我永遠都會相信哥哥。
可是，此刻我卻沒有能力去打開這個信封，我不知道裏麵的內容會是什麽，我更是不清楚，我要怎麽去麵對這信裏的內容。
正在我猶豫不決之時，洛叔叔突然問道：“枕茵，你為何不打開？”
這一聲，無疑是很尖銳得了。洛叔叔也從來不會對我這般說話，他此刻，是怎麽了？
我順了順心口，此刻若是不去打開這信封，看洛叔叔的樣子，恐怕是下一秒要將我趕出洛府一樣。
那個眼神，過於可怕。那個聲音，的確滲人。
我戰戰兢兢的打開了那個信封，隻見第一行字便就是“衍錫兄親起。”
這是哥哥的字，是我在熟悉不過的。
娟秀卻不失硬氣，這也是哥哥字的一個特點，更是我哭下功夫想要去模仿的，隻是可惜，未果。
我接著看了下去“衍錫兄，家妹在您那裏照顧，雲之在這裏大可安心。不知道枕茵這個小丫頭有沒有聽話，如果這個小丫頭犯了什麽錯，衍錫兄切莫顧忌我心裏有什麽。就像是您教導自己的孩子一樣，去教導她。這孩子，皮的很，衍錫兄可要多費一番心思了。原先是預定八月中旬就回來，但現在，恐怕是要拖到十二月份初了，家妹，還需要再勞煩衍錫兄一段時間了。也請衍錫兄不要嫌雲之麻煩，的確是太多日子沒來信了。”
看到這裏，我就已經不想看下去了。雲之哥哥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他八月，不會回來了……
可我還是堅持看了下去“終了，替我向家妹問聲好。也感謝錦太太。落款人：蘇雲之。”
我沉沉的歎了口氣，將那份信又裝回了信封裏，無力的癱坐在了椅子上，就連動都不動一下。
這件事情，讓我倍受打擊。
明明就那麽的期盼著雲之哥哥的回來，可等著等著，卻等來了這樣的一份信，太過叫人悲傷了。
我並不是一個很理性的人，我也太過於感性了。
這種感性，都讓我自己有些討厭。
坐了好一會，才覺得兩頰濕濕的。原來，早就已經掉下了不爭氣了眼淚，見不到雲之哥哥的日子，我的確是度日如年。
我趕緊擦去了臉上的淚痕，從椅子上下來，走到了洛叔叔的麵前，誠懇道：“洛叔叔，這份信我可以收著嗎？”
“嗯。”洛叔叔也隻是給了一個很中肯的嗯字。
是答應呢？還是不溫不火？還是，不悅？
洛叔叔的這個“嗯”字，的確叫我聯想了許多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