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你太自私了
夜深了，五樓的落地窗隱隱泛著昏黃的燈光，談巧言抬頭往上看，惆悵的歎了一口氣。果然……在她說過那麽難聽的話，跟外公吵得那麽凶後，他們依舊給她留了一盞燈。
她其實挺欣慰的，可是當她回頭，看見不顧天氣悶熱，依舊在樓下等待著席靖安下課的席媽媽時，她承認，自己是真的羨慕了！
心裏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悶悶的，好難受，她時常在想，如果她的爸爸媽媽不是搞科研的，如果他們沒有在美國定居，如果他們也在她身邊，那麽他們會不會也在樓下等著她下課呢？
大概是不會的吧！畢竟能把她丟在外公外婆身邊那麽長時間都不回來看一眼，應該也沒有多愛她。
談巧言回過頭，不再看他們，那份羨慕是她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秘密，地球不會因為少了誰就不會轉，而她也不會因為少了父愛母愛而自卑，沒有了誰不也一樣過。
席靖安回頭看了談巧言一眼，見她站在樓下不動，自己也就定住了步子。在他的印象中，談巧言從來就沒有跟任何人提過她的父母，每當別人問起的時候，她隻說父母在國外，緊接著就是沉默……
都說騙人的最高境界就是把自己也給騙了，這點她無疑是做到了優秀。她給人的感覺既樂觀開朗又沒心沒肺，似乎從來也沒把這些事情放在心上，久而久之，不但騙了別人，也把自己給騙了。
電梯到了，席媽媽見席靖安還站在那兒，頓了頓腳步，不解的問：“兒子，你站那幹嘛呀？回家了！”
席靖安這才回過神來，“嗯”了一聲，最後看了一眼談巧言，便跟著席媽媽上了電梯。
原本以為外婆隻是給她留了一盞燈，畢竟早睡早起是老年人的通病，他們也從來沒有真正的等過她下晚自習。看見客廳裏端坐著的那道身影時，談巧言震驚的愣在了原地。
“回來了？”外婆把手中的書放到一旁，摘下老花鏡，問：“怎麽今天回來得這麽晚？”
談巧言恍然回神，不自在的低著頭：“哦，那個……在學校寫練習寫晚了，您怎麽還沒睡？”
外婆目光投向她因為緊張而不停攪動的手指，知道她在說謊，卻聰明的選擇不拆穿，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坐，我有話跟你說！”
談巧言有些忐忑，心裏七上八下的，外婆是一個慈祥的人，平日裏也是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很少會露出如此嚴肅的神情，而她最怕的就是外婆如此一本正經的跟她討論事情。
她並沒有聽外婆的話坐在她身旁，而是小心翼翼的坐在外婆側方的沙發上：“怎……怎麽了？”
“今天下午的事情……”外婆頓了頓，語氣中帶著濃濃的失望：“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交代，外婆知道你不想回美國，不想回到你爸媽身邊，但是你也用不著費盡心思的欺騙我們啊！說實話，我對你很失望，我一直覺得你是一個懂事乖巧的孩子，雖然英語差，卻從來都很坦然，沒想到你竟是這般……你真是要氣死我跟你爺爺嗎？你爺爺近幾年心髒不好你不知道嗎？你還拿這些話刺激他！”
談巧言臉色“唰”的一下就白了，低著腦袋，死死的咬著下唇，悶聲不坑，等待著狂風暴雨的來臨。她知道很多事情是躲不過的，她今晚不想回家的原因，除了心情煩悶，也是想要逃避這個事實。
她早就猜到外婆會跟她提這事，也想到他們會很失望，她以為這頓討伐會到明天或者後天，沒想到外婆這麽沉不住氣，今晚就找上她了，大概也是氣極了吧。
外婆見談巧言不說話，臉色一沉，看來是她平日裏太慣著她了，才讓她如此的肆無忌憚：“談巧言，你認不認錯？”
談巧言黑亮的眼睛盯著自己的腳趾頭，柔順而烏亮的黑發垂下來，遮住了她的臉龐，良久，她幾不可見的搖搖頭，並不認為自己錯了。
“你真是要氣死我呀你！”外婆怒氣騰騰的站了起來，手指顫抖的指著談巧言：“你還覺得你沒錯？你不誠實你還有理了？”
談巧言抬眸，倔強的看著外婆：“我何錯之有？你以為我想這樣嗎？每回考試都被老師說被外公罵，甚至不敢努力去爭取什麽，要不是你們每天都把考雅思，畢業後去美國留學之類的話掛在嘴邊，我也犯不著這樣。外婆，你們明明知道我不想回美國，為什麽非要逼我？”
“你以為就你苦是嗎？就你心裏難過委屈是嗎？”外婆看著談巧言，雙手緊緊的拽著拳頭，似乎在忍受著什麽：“你就隻顧著你自己的感受，你有想過你爸媽，有想過我們嗎？”
“他們都不要我了，我還想他們幹嘛？”談巧言怒吼，眼淚就這麽從眼眶中滑落，這一刻，她就像一個被拋棄的孩子，準確的來說，不是像，就是這樣！
“啪”外婆揚起手給了談巧言一巴掌，眼睛裏透露著深深的哀慟：“你懂什麽？你又知道什麽？你什麽都不知道就說你爸媽拋棄你，你知道他們為了讓你過一個輕鬆快樂的年少時光頂著多大的壓力嗎？你這孩子太不懂事了！”
談巧言沉默，靈巧的舌頭舔了舔幹燥的嘴唇，伸手擦幹自己的眼淚，她不能哭，哭了就輸了，她不可以哭，可是這淚水為什麽就止不住呢？
外婆也不願再跟她多說，他們答應過芯兒不告訴談巧言的，無論她多麽恨他們，多麽不理解他們，都不可以把這些事情告訴她。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你到底錯沒錯！”外婆語氣裏滿是疲憊，拖著蹣跚的步履回了房間，她今天是真的很疲憊，在她眼裏那麽乖巧的一個孩子，怎麽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她一直都站在談巧言這邊，即使她怎麽的胡鬧，她也都縱容著她，可是這次，她真的很失望，尤其是在她明明知錯卻不認錯的態度上，讓她更加的失望。
“啪咂”一聲，房間門輕輕的關上了，整個客廳裏就剩下談巧言一人，安靜的不像話，也就剩下一盞昏黃的燈光還在亮著，倒顯得不那麽孤寂。
她滑坐在地麵上，曲著雙膝，雙手捂著臉，失聲痛哭。她錯了嗎？真的錯了嗎？
這個答案，她自己其實也不清楚。一方麵，她覺得自己騙了外公外婆，騙了所有真心待自己的人，她心裏每日每夜都在內疚。另一方麵，她覺得這是她唯一一個不用回美國的辦法了，說她自私也好，懦弱也罷，她不得不這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