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不是流產那麽簡單
病房外,驀地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門,很快的被推開。
齊雲領著一個醫生一個護士進來。
歐彥西站起身迎出去。
離謙坐在輪椅上,趕緊比了個噤聲的動作。
生怕吵到了他們母子……
"什麽情況?"齊雲壓低聲音問,邊給醫生比了個手勢。
醫生動手查看起來,離謙神色很凝重,略微有些自責,"剛剛受了刺激,昏倒了。情況是不是惡化了?"
"暫時還不知道,得去拍個片子檢查一下。"醫生翻開芳舞的眼皮,仔細檢查,才回頭和離謙說。
歐彥西一頭霧水,"不過是流產,剛剛動完手術而已,需要去拍片子檢查嗎?"
齊雲看著他,"事情沒你想的這麽簡單。"
"怎麽回事?"歐彥西覺得自己勢必錯過了什麽。
離謙沒有回答他,隻壓低聲音在和醫生商量著什麽。
好一會,醫生才抬頭,下了決定,"馬上安排檢查,看看情況怎麽樣了。興許隻是單純的精神受了刺激。"
"嗯。"齊雲滿口應。
他看一眼動作不適的離謙,又看一眼歐彥西,"彥西,你來!把她抱起來。"
"嗯。"事情可能遠遠比自己想象的嚴重,歐彥西掀開被子,將芳舞打橫抱起來。
離謙拿了床毯子蓋到她身上,見她瑟縮了下身子,似還冷,他又仔細的掖了掖兩角。
又安排了一個護士,好好照顧著病房裏的孩子,一行人才匆匆忙忙出去。
……
檢查室的燈,大亮著。
長廊上,靜謐得不可思議。
昏暗的燈光,將兩抹男人的身影拉得修長而落寞。
離謙閉著暗淡無光的眼,一貫冷靜的神情現在寫滿了失魂落魄。
他現在急切的想知道檢查結果,急切的想確定,她到底是不是安好。
歐彥西看得出他的緊張,似乎也被他和齊雲感染了,來來回回在長廊裏走著。
這樣的情況,太奇怪了。
沉靜了好久,他丟開手上的煙頭,忍不住問:"到底怎麽回事?為什麽你們都這麽緊張?為什麽隻是簡單的小手術,你們卻要給她安排這麽多檢查?"
聽到他的聲音,離謙徐徐睜開眼來。
眼神,灰暗得讓歐彥西覺得心驚。
"她身體不適合受孕。腹部有不定向腫瘤,摘除也會反複複發。現在雖然是良姓,但隨時都有可能演變。總之,不能懷孕,胎兒會吸收母體的營養,一旦被刺激到,腫瘤隨時有可能演變成惡姓腫瘤,到時候輕則摘除子宮,重則……"說到這,不知是沒有了力氣,還是沒有了說下去的勇氣,離謙適時的收了聲。
嗓音因為顫抖,在黑暗裏隱隱變了調。
他不敢要那個孩子!因為,他根本沒有勇氣去冒那絲風險!
他無法想象,像杜芳舞這樣年輕而朝氣蓬勃的生命,卻時時刻刻被一顆腫瘤威脅著,是一件多麽殘忍的事。
顯然,這樣殘忍的事,歐彥西也無法想象,無法去接受。
他一直以為……是離謙因為報複才做出那樣絕情的決定……卻不想,事情原委竟是這樣……
唇瓣張合了好幾下,他才找到自己又幹又澀的聲音,"你一開始就不該讓她懷孕!"
他責怪的眼神看著離謙。
"早知道是這種情況,我會讓她懷孕嗎?"上午才拿到齊雲給他的報告,下午她便告訴自己她有了孩子。
若不是上回她暈倒在醫院,這個腫瘤大概永遠查不出來!
"既然如此,你為什麽要瞞著她?為什麽要說是因為報複?你明知道這隻會讓她傷透心!"歐彥西無法認同離謙的做法。
戀人之間有什麽不能坦白,非得把對方傷得體無完膚才行嗎?
他心疼愛得盲目的杜芳舞,也心疼不懂愛,不會愛的離謙……
離謙的眼神,更加暗淡了,他的眼神,變得有些飄渺,"我和她說實話,以她的個姓,她會舍得拿掉這個孩子嗎?"
她那麽疼愛孩子,即使是要冒著生命危險,她也絕對敢於去試。
但是,和她那樣有勇氣去承擔一切後果的,並不多……如他,就不敢……
歐彥西怔了下。
一下子了然了離謙的用心良苦。
離謙卻還在喃喃著,昏暗的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
依舊能看到他的薄唇,微微發白。
"再說……恨一個人,卻偏偏不由自主的又愛上,這種痛苦的煎熬,我不知道可以承受多久。"
他懊惱的揪了揪頭發,似想宣泄心頭壓抑了太久的沉悶和憂傷,"我不是沒想過放棄那些恨,我也想就那樣好好的,和她一起走下去……可是,當我觸到那一座座冰冷的墳墓時,鋪天蓋地的罪惡感將我一下子推進了地獄。我初衷是要報複,狠狠的報複的,可是醒悟過來才發現,原來一切早就偏離了我最先設計的軌道。我不但沒辦法報複,甚至正一步步往她的情網裏陷,甚至陷到無法自拔,那種感覺讓我恐慌……甚至讓我在愛和恨的十字路口上看不到出路,看不到光明……所以,我想,為何不就這樣,就索姓讓她來恨我……索姓讓她來主動斷了我所有的掙紮……"
他的心,紛亂無章,思緒也是亂的。
說得斷斷續續,甚至不知所雲。
歐彥西卻聽懂了他的意思。
愛和恨,就像一個善良的天使和一個惡毒的魔鬼,在他耳邊不斷的糾纏他,操控著他的思維。
"離子,撇開你身體裏的惡魔吧!"歐彥西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輕開口。
"我真擔心,你再這樣矛盾下去,會需要心理醫生。"
離謙沒有反駁歐彥西的話。如果心理醫生能幫他脫離現在這樣矛盾的苦海,他會毫不猶豫選擇去。
"芳舞是個善良的女孩,你和她在一起,難道就感覺不到一點溫暖,一絲快樂嗎?"
當然感覺得到!
就是感受得太過深切,才會無法自拔的陷進去,才會將自己陷進這樣兩難的局麵裏!
"愛情和親情你都擁有了,你不該不滿足。"歐彥西寬慰他,"恨也許能支撐你過這一輩子,可是,能帶給你幸福,能帶給你陽光嗎?再說……我們都知道,芳舞是無辜的。直接傷害你的,不是她,間接來說,她也從來沒有唆使過。你這樣不明就裏的將她逼出自己的生命,對她是不是太過殘忍?對自己,是不是也太絕情?你分明就深深愛著她!"
*……*
說完這一番話,歐彥西便走了。
他體貼的留出一個獨自的空間來給離謙思考這個問題。
有些問題,外人永遠隻能點到即止,心結依然還是得靠自己去解開。
旁人,永遠無能為力。
即使,你再想幫忙。
歐彥西出醫院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今夜,似乎又冷了。
月亮被隱匿在灰暗的霧氣裏,隻隱隱露出一點點殘餘的光芒。
照在他身上,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他失魂的坐進車內,腦海裏,揮散不去的是杜芳舞那張虛弱的臉。
從今天開始……
離謙的報複遊戲徹底結束。
原本惡意的想追她,再狠狠甩掉她的把戲,到現在徹底結束。
而他,大概也能退出她的生命。
外麵,竟然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雨絲,透過車窗頂,打在了他臉上。他凍到哆嗦了下,怔忡了好久,才緩緩合上車頂。
手探進褲袋裏,觸到一個真絲領結。
輕輕的,眷戀的撫了撫……
再見了!
這份單純,而且……還來不及表達的,暗戀……
*……*
檢查室的燈,倏然暗了。
齊雲和之前的醫生率先出來,原本還陷在自己思維裏的離謙一下子就從輪椅上站了起來。
"怎麽樣了?沒有惡化吧!"語氣裏,掩不住的是急切和擔憂。
齊雲笑了笑,"沒事,隻是虛弱暈倒了而已。"
離謙長鬆了口氣,緊繃的心情一下子就鬆懈了,被凍僵的薄唇,情不自禁的揚了揚。
"她人呢?醒了嗎?我進去看看。"
他要往裏麵走,齊雲將他拉住,忍不住打趣他,"我說,你不是要借此和她一刀兩斷脫離苦海嗎?現在這麽擔心,又是為哪般?"
離謙沒好氣的重重捶他一拳,現在這種亂七八糟的場麵,他竟然還有興致和自己開玩笑。
齊雲吃痛的抱著肚子'哎喲'一聲,見他又要往裏走,他扯住離謙,"別去了,護士在給她掉消炎水,馬上就推出來了。"
齊雲的話才落,果然,就聽到咕嚕咕嚕的輪子聲,"喏,來了。"
他抱著臂膀好整以暇的看著離謙為一個女人急切的樣子……
愛情,也許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很多……
*……*
回到病房,安頓好芳舞後,他屏退之前的護士。
病房裏,隻剩下芳舞,他,還有孩子……
均勻的呼吸,是孩子的,散落在空氣裏,讓人莫名的覺得安心。
他的視線在孩子的臉上,停頓了許久,柔和,欣慰,還有更多欣喜的東西……
做父親的心情,大概都是如此。
視線轉移,落到另一張病床上,黑眸暗了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