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難怪你這麽難受
原來,這一幕幕,他竟然還記得這麽清晰。
胸口又是一陣難以承受的劇痛,此時電話卻在空洞的夜裏,乍然響起。
突兀而刺耳……
離謙怔了好久好久,才回神,
"離謙,到老孫這兒來,雷益回來了。"是齊雲的聲音,電話那端顯得尤其吵。
他很累。
但,害怕現在他身邊的安靜和孤單……
"過來接我。"
他掛了電話,一直還癱在沙發上,不知道過了有多久,齊雲直接進來了。
毫無預警的擰開燈,見到沙發上的他,齊雲嚇一跳。
離謙坐在那一動沒動。
沒有睡著,隻是枯坐在沙發裏,那雙眼落在窗外,沉得如死灰一般。
手指間,夾著煙。似乎是發呆了很久的緣故,煙灰已經積了好長一截,散落在沙發上。昂貴的沙發被燙出一個黑色的洞。
"喂,你亂發什麽呆!家裏燒起來了,你都不會知道。"齊雲大叫。
離謙眉心動了動。
他徐徐轉過臉來,視線好一會才聚焦,見到齊雲,他這才動手把手上的煙熄滅。
"你來了?"語氣還是那樣淡,仿佛沒事人一般。
隻有那雙眼,出賣了他此刻的情緒。
齊雲眉心皺著,語氣微微有些沉重,"因為杜芳舞的事?"
"關她什麽事?"他自嘲一笑,想要站起身,腿上的痛卻讓他重新跌下去,"沒辦法,天冷了,這雙腿看來是廢了。"
故作輕鬆,語氣裏卻是散不開的落寞。
齊雲走過去扶他,費了些力氣,才將他扶上車,又把輪椅疊在後車廂。
他一臉的疲憊,閉著眼靠在副駕駛上。
車外,昏昏暗暗的路燈,將他俊朗的臉,襯得灰暗而頹喪。
齊雲從沒見過這樣子的他,除卻三年前那場意外以外。
"你到底怎麽回事?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他邊發動車子,邊問他。
離謙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一般,抿著唇,保持緘默。
車廂裏,很安靜。
齊雲把暖氣開到最大,以為他不會再說話了,卻聽到他突然開口。
"我讓她把孩子拿掉了……"語氣輕幽,仿佛沒有半分力氣。
齊雲明顯一怔,掩不住神情裏的驚詫,"所以,她今天進醫院就是為了這個?"
離謙默認。
好一會,才聽到齊雲靜靜的開口,"難怪你這麽難受……"親口殺掉自己的孩子,需要多大的勇氣?
"你的決定是正確的,這樣做,對她有好處。"齊雲淡淡的下了結論。
"有煙嗎?"離謙比了比手指,自嘲的扯了扯唇,"對我也有好處……現在她恨透我了,我們之間再沒有退路……"
他們的生命,再也不會有交集,也許……對他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你以前很少抽煙。"齊雲沒去拿煙,隻偏頭看著他,"你瞞著她?"
"瞞不瞞都一樣。"他故作無所謂的聳聳肩,"我本來就該恨她,該報複她。現在正好報複完了。以後我們都不會再有交集,這才是我要的。"
"你報複?你要報複她是現在這個德行?那麽想和她不交集,你在這裏亂抽什麽煙!"齊雲有些惱火。
不知是因為齊雲的突然大聲,讓離謙怔了下。
還是齊雲的話,落在了他胸口。
他就那樣愣了許久,才壓抑的閉了閉眼。
"我受夠了那些愛恨煎熬的日子!"沒有親身感受過的人,永遠不懂那種煎熬的感覺。
當真正想要用心去愛一個人時,耳邊卻時時刻刻有仇恨在提醒著你,拉扯著你的耳膜。
深夜那一個個噩夢裏,更像有人用皮鞭狠狠抽打脊梁骨似地,那火辣辣的痛,就像烙在了心尖上。
呆在她身邊,他無時無刻不在擔心自己陷進那溫柔和溫暖裏去。
愛和恨的博弈,煎熬,痛苦,倒不如索姓讓恨占了上風。
將她逼出自己的生命,至少他不需要再去承受那些煎熬……
卻不想……
那份失去的痛,原來比他想象中的來得更猛烈。
像洪水猛獸朝他侵襲而來,挖空了他的心,更甚至差點奪了他的呼吸。
……
車的行駛突然改變了方向。
他沉在自己的思維裏,沒有反應。
直到,車停進了一個露天停車場,齊雲打開了他這邊的車門,他才恍然醒悟過來。
看著前方的建築,他眉心一下子就皺了起來。
"為什麽帶我來這?"他看著齊雲。
齊雲打開後車廂,將輪椅拿出來,整理好。扶著離謙坐上去。
預料之中,離謙並沒有表現出拒絕的意思。
齊雲說:"我隻是帶你來你想來的地方而已。"
離謙抿著唇,任齊雲推著往住院部走。
他不確定,如果不是齊雲,他是不是會在這裏出現。
也許不會吧!
好不容易將她逼出了自己的生命,好不容易結束了那份煎熬,他怎麽還會主動再往裏麵跳?
明明想讓齊雲推著自己離開,可是,喉間卻像被棉花堵塞住了似地,讓他根本無從發聲。
"我送你到這,你自己進去吧!右邊第一間。"齊雲頓下步子,說了一聲,便轉身走了。
齊雲走了……
醫院的長廊,因為是VIP樓,所以安靜得不可思議。
冷風不知道從哪裏灌過來,剖開他的衣襟,滲進了他的皮膚,幾乎將他凍僵。
愣了很久……枯坐了很久……
他擱在輪椅上凍僵的手指,才終於動了動。
咕嚕嚕的輪子聲,在靜謐的夜,響起來很突兀,卻透著一股說不上來的蒼涼。
仿佛,全世界隻剩下這一個粗噶噪耳的聲音陪伴著他……
沒有家人,沒有愛人……隻有,他,孤身一人……
咕嚕咕嚕聲,停在病房門外。
絲絲縷縷的光線,透過厚重的玻璃門投射出來,照在他身上。
暈黃的光線,卻將他整個人襯得灰白一片……
他沒有透過玻璃,往病房裏看。
隻是移到一旁,安靜的靠在一旁冰冷的牆壁上,點了支煙,安靜的抽。
那張蒼白沒有血色的小臉,還有孩子那稚氣的童顏,他已經不敢多看。
坐了一會,出乎意料,病房的門,此刻竟然驀地被人從裏麵推開。
離謙一怔,抬頭就見芳舞一身病服,從病房裏出來。
她顯然失血過多,還沒有恢複過來。臉色蒼白著,細細的眉心盡是疲憊之色。
那一刹那,離謙的眸子遽然一緊。
而她,顯然也見到了他。
那瘦弱的身子僵在那裏很久。
灰暗的瞳孔,劇烈緊縮,下一刻,鋪天蓋地的黑暗幾乎將她眼底所有的光線都覆蓋住。
餘下的,隻有……漠然……
抽開視線,仿佛沒有見到他一般,芳舞挺著背脊,側身避開他,麵無表情的準備往前走。
以為心死了,便不會痛。
可是,見到他的那一刹那,那顆麻木的心,竟還在不斷的起伏……
她的手,驀地被他拽住。
他的指尖,涼得不可思議,仿佛沒有半絲溫度。
她怔了下,下一秒,像被毒蛇猛獸纏住了一般,她狠狠甩開他。
"別碰我!"猛然回頭,她戒備的瞪著他,觸到他略微發紅的眼眶,那一刻,她突然覺得有些暈眩,站不穩腳。
她後退一步,靠在牆壁上,大口喘著氣。
似乎沒料到她反應如此強烈,他的手被她甩開,僵在了空中。
手心,握住的全是空氣……卻握不住她……
"你出來做什麽?"強製壓下心頭那些起伏的情緒,他盡量讓自己的嗓音聽起來平淡無波。
但,聽在芳舞耳朵裏,就是那樣的冷淡。
她不願意和他多說話,不願意和他再有任何交集。
愛到難堪,愛到狼狽,愛到連孩子都沒有了,一向無爭無鬥的她便也忍不住開始恨他……
視他若空氣那般,她扶著牆壁往幽靜的長廊走。
看著她搖搖欲墜的樣子,離謙眸子閃爍了下,伸手想要抓住她,可是一想到她剛剛的態度,他便止住了自己的動作。
腳步卻不由自主的跟上了她。
他沒有用輪椅,隻是和她一樣,倚靠著牆壁往前走,有所距離的跟在她身後。
她的身體,虛弱得不可思議。即使他腿不適,跟上她卻絲毫不費力……
芳舞走在前麵。
他的腳步聲跟在她身後,那樣沉重,艱難。
安靜的時候,仔細聽能聽到他體力不支的喘息聲,還有硬撐的咬牙聲。
看來……他的腿,又惡化了……
她愣了一下,下一刻自嘲的撇唇。
自己已經到了這種地步,竟然還有心思關心他的腿!
真是白癡!天下最蠢最蠢的白癡!!
撐在牆壁上的手,驀地一滑,纖瘦的身子不可遏製的倒下去。
腰間卻一涼,一雙手臂適時的勾住她的腰,避免了她接觸地麵的狼狽。
抬頭,觸到深邃而幽暗的眸子,她整個人一僵,強撐著站起身來。
"離謙,你到底想怎麽樣?!"大聲質問,雙手下意識想要將他推得遠遠的,但手在空中卻驀地頓住。
他的腿,已經讓他連站立都艱難。
麵對她的質問,離謙沒有說話,隻是抿著唇,雙手主動放開了她。
"你能不能別跟著我?"已經這樣了,還跟著她,到底是想做什麽?"孩子已經沒了,這樣夠合你意了!是不是你恨我,恨到隻有我死了,你才能甘心?"
她不可遏製的哭起來,盈盈雙眼憤恨的瞪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