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我讓她拿掉孩子
"離……離總……"大衛不忍心他這樣,低低喚了一句。
聽到聲音,離謙仿佛一下子回到了現實。
握緊成拳的手,狠狠抖了一下,指關節慘白慘白。
胸口,心髒的位置,痛到讓他蜷縮。
"給我備車……"深深吸了口氣,他仿佛費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很艱難才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
嗓音沙啞,像背負著數不盡的痛……
"是。"大衛趕緊應一聲,又不放心的掃一眼沙發上被陰霾團團籠罩的男子,才輕輕帶上門出去。
大衛半秒都不敢怠慢,立即安排了車。
門被關上,離謙準備起身。
手撐在沙發上,撐起身子,卻才堅持不到半秒,尚未完全痊愈的腿一陣劇痛,他悶哼了一聲,狼狽的倒下去。
沒有再去試……
不想去試……
那樣的痛,骨髓伴著心,都在痛…………
"離總,車準備好了。"大衛再次推門進來,見到沙發上滿臉挫敗的男子,不由得一震,趕緊推著輪椅過去。
這次,離謙沒有反對。
靠著大衛的力量,他才勉強坐到了輪椅上……
她躺在冰冷的病床上,慢慢的轉醒。
下--身,不斷的有溫熱粘稠的東西往外湧。
"醫生,到底怎麽樣了?"以往那吊兒郎當的聲音,此刻隻有慌亂和焦慮。
"子宮大量充血,必然保不住。胎兒這才幾周,本來就脆弱,你們這當爸爸媽媽的是怎麽回事?這種時候去淋雨!不就是成心不要孩子嗎?"醫生數落起來。
歐彥西站在一旁,連連點頭,一臉自責和虛心聽教的意思。
等到醫生好不容易說完,他又問:"真的沒希望了嗎?這個孩子對媽媽很重要,拜托你了,醫生。"
"重要會這樣?"醫生不以為然,又歎息了一聲,"再重要也沒用,保不了了。"
"……知道了……"
好久,才傳來歐彥西苦澀的回答。
芳舞躺在那。
脆弱的睫毛忍不住顫抖。
淚,不斷的往外湧,一瞬間就打濕了枕巾。
一雙溫暖的手,伸過來,溫柔的替她揩幹眼角的淚。
她的淚,忍不住,越流越多……
他不厭其煩的一次一次……
"乖,別哭了。現在身體本就很脆弱……"他暗啞著嗓音哄她。
"寶寶……沒了?"她的聲音,氣若遊絲,蒼白的唇瓣,顫抖了好幾下。
歐彥西握緊了她的手,隻輕輕的點頭,接到她死灰一樣的眼神,他趕緊安慰,"沒關係,孩子沒有了,下次還可以再要,不是嗎?"
下次……
下次……
已經沒有下次了……不是嗎?
"好了,準備手術,不能再拖延了。"醫生和一幹護士推門進來,指揮著將她挪到了擔架上。
她閉了閉眼,止住了眼淚。
一下子,變得格外冷靜,冷靜得失常……
"麻煩醫生了。"她淡淡的開口。
歐彥西似乎比她還急,跟著擔架跑,"芳舞,你別緊張,我問過醫生了,不會痛……"
他,比她還緊張。
她苦笑,"沒關係,我不怕……疼……"
再疼,也比不過胸口上的痛……
那是真真實實,被人狠狠的砍了無數刀啊!
"醫生,麻煩你們小心點,輕點……"他還在嘮嘮叨叨的叮囑,像個管家婆。最後連醫生都不耐煩了。
"先生,不用太擔心,我們的專業素養絕對信得過。"……
眼睜睜的看著她被抬上擔架,看著她被送進手術室,看著彥西焦急的守在她身旁……
他都不曾出現。
隻那樣遠遠的,遠遠的……望著……
等到人影消失,腳步聲消失,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
隻剩下他獨身一人……
坐在輪椅上,頭疲憊的往後仰著,靠在冰冷的牆壁上。
血管裏,都在泛著痛……
是這樣了,恨從來就是傷人傷己,誰也占卜了便宜。
原本以為報複過了,至少麵對家人冰冷的墳墓時,他能心安理得。
可是,現在呢?
心安理得了嗎?他不知道。
他隻知道,自己至少沒有得到解脫。
心尖上仿佛有根有鋒利又細小的鐵絲,一圈一圈的盤繞著,在某一刻,倏然收緊,勒得他痛不欲生。
歐彥西見到了角落裏獨身的男子。
他收了收情緒,走過去,和他一樣,靠在牆壁上。
"你來晚了。"
離謙沒抬頭,還是那樣靠著,回答:"無所謂。"
是無所謂。
不管他什麽時候出現,孩子……都保不住……
"她為什麽會跑到路上去淋雨?"歐彥西盡量壓抑住心底翻湧的澀然。
一想到,之前在路上遇到她那觸目驚心的畫麵,他心裏依舊覺得不寒而栗。
離謙胸口狠狠揪痛了下,纏在心尖上的那根鐵絲,又收緊了幾分,痛得讓他喘息起來。
見他這樣,歐彥西眉心蹙起來,"你們吵架了?"
離謙閉了閉眼,在醫院略有些幽暗的長廊,將那抹情緒深深斂藏住。
他幽幽的開口:"我讓她拿掉孩子。"
他的話,一下子刺激到了歐彥西,他臉色一變,陡然暴跳如雷,瞪大眼望著離謙,"你瘋了!你瘋了,是不是?那孩子是你的!!"
離謙緊閉眼皮顫抖了下,唇角略微蒼白。
"她的孩子,我不能要。"語氣,蒼涼得不可思議。
"為什麽?!"
"你知道,不是嗎?"離謙這才抬起眼來看著歐彥西,"你一直都清楚我有多恨她,多恨杜家的人。"
為了奪離家的家產,離家的人一個個被杜芳舞的母親除盡。
第一個,是最稚嫩的小離離。
他永遠忘不了他那可愛活潑的弟弟奄奄一息的拖著被砍斷的殘破身軀,一身襤褸的爬回離家院子裏的那一刻。
漫天刺目的血,從門口,一直蔓延到院子,充斥進離謙的眼球,將他的世界無情的激個粉碎。
那一刻,成了這三年來,他時時會憶起的噩夢——不願再去回想的噩夢……
數十個傭人提著水桶,卻衝刷不走那院子裏的血,那仿佛是為紀念這些仇恨,而鐫刻在了那。
弟弟當場慘死,那一刻,太陽毒辣,他卻覺得冷得甚過太平間。
母親受不了這樣的刺激,當場被嚇到昏迷,再醒來已是神誌不清。從那以後,離家院子裏每晚都會有淒厲的哭聲傳出來,那是母親絕望的哭喊。
那樣的叫聲,煎熬著母親,煎熬著父親,也同樣煎熬著他……
終於,在某一個夜晚,傭人不注意的時候,母親縱身從樓上躍了下去,從此解脫。
而他……
若不是父親替他擋住了槍子,廢了的,就不單單是這雙腿。
從血泊中醒來時,唯一的親人——父親也已經沒有了知覺。
那時的他,隻覺得猛然墜進了地獄,跌得粉身碎骨。
手掌攤開,除了血,還是血……其他的,已經什麽都沒有……
關在房間裏,拖著受傷的腿,攤在床上,一語不發,足足熬了一個月。
腿上的傷,沒有處理,傷口一層層腐爛,那樣的痛,他卻記不鮮明了,那時的自己是麻木的。
隻記得,恨……
而歐彥西他們一群人,更是看著他從那樣的地獄裏,一寸寸,一寸寸爬出來,終於重生。
所以……
歐彥西太清楚不過離謙心頭那無法釋懷的恨意。
即使現在會發生這樣的事,他也無法責怪他什麽。
"可是,你愛上了她!為什麽不去試著讓自己解脫?"他聽到自己的聲音略微暗啞。
"愛?"離謙自嘲一笑,"愛算什麽?愛就能抹殺了以前的那一切嗎?女人很天真,為了愛可以粉身碎骨,可以飛蛾撲火不顧一切……可是,我們男人是理智的動物。你真覺得隻要有愛,就能讓我解脫嗎?"
這個答案,他不確定,他也不曾去認真思考過。
和杜芳舞在一起時,確實有很多時候,他會發自內心的微笑,會暫時忘掉從前那些仇恨。
可是……
那能改變什麽?他早知道,這個世界上,愛情不是萬能的!
"是,女人確實天真,就好比杜芳舞!她那樣天真的愛著你,那樣傻傻的被你騙!我提醒過她的,提醒過她,你也許會算計她,可是她偏隻信你!那樣幹淨不摻雜一點雜質的信任,到頭來卻換來了什麽?換來了讓她喘不過氣的傷而已!"歐彥西失控的大吼,握在身側的拳頭隱隱顫抖,他氣離謙對芳舞的傷害,也氣離謙對自己的放不開。
"愛沒辦法讓你解脫,那麽,傷害她就能讓你得到解脫嗎?你捫心自問,這樣傷害了她,你真的有報複的快--感嗎?哪怕是一點點!"歐彥西不忍心,不忍心杜芳舞那樣絕望的躺在病床上,也不忍心自己的好兄弟這樣折騰著自己。
恨,不過是讓他們兩敗俱傷而已。
歐彥西的一番話,仿佛一記悶捶,狠狠敲在離謙胸口上。
是!
傷害杜芳舞後,他是半絲半毫的快--感都沒有,反而……愧疚,甚至,痛得幾乎想要死去。
"誰是杜芳舞的家屬?誒,剛剛還在這的那位先生呢?"手術室外,突然傳來醫生的傳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