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怕一放手,他便消失
他的臉對著門口,額上盡是冷汗,唇角蒼白得沒有半分血色。
往常長卷極有生氣的睫毛,此刻看起來懨懨的,搭在下眼瞼處,暈出一圈陰影。
隻模糊的看一眼,芳舞便覺得胸口被人活生生砍了一刀。
不知道該怎麽辦,出於本能,她步過去,探手輕輕的,溫柔的將他密密圈進懷裏。
圈得那樣緊,那樣密,那樣用力……
卻又那樣小心翼翼。
怕不小心將弄疼了他,卻又怕隻稍一放手,他便消失……
"離謙……"她趴在他耳邊,低低的喚他,顫抖的唇幾乎貼在他冰涼的臉上。如果可以,她多麽希望這樣的痛,可以全部都轉嫁給她……
他身體痛著,她的心,也跟著緊抽著。沒有片刻的安寧。
疼痛裏,他還殘存著意識。
感受到她的溫度,那馥鬱的香味侵襲著他的神經,他像找到了港灣的孩子,伸臂用力的將她抱進懷裏。
她的臉,緊緊貼著他的脖子。
灼熱的呼吸,暈染著他冰涼的肌膚。
隻想給他多一點的溫暖……
他的痛,是那樣強烈,芳舞想轉移他的注意力,便不斷的和他喃喃著說話,"還記得小時候麽?因為離伯伯給我一顆糖,你揪著我就罵,還把那顆糖給搶走了。那一回我真真急了,哭著又搶回來。那還是我第一次和你作對呢,把你氣得夠嗆。後來恨得讓人找來磚塊,狠狠砸在我腦門上。"
她說著,娓娓道來,那輕軟的嗓音像棉絮在空中揮舞,"我腦門上現在還留著很長一串的疤痕……所以,在國外的時候,每回隻要洗頭發就會記起你……"
她還在說著……
不斷回憶著兒時那些他們一起走過的記憶。
也許任姓,也許粗蠻,也許很多都是淚,但那卻很美,因為曾經的他們都那麽單純……
漸漸的,熨帖在她臉上的肌膚,也不再那麽冰涼,有些回溫。
顫抖的身軀,緩緩的安靜下來,蜷縮的'嬰孩'漸漸的舒展身體……
……
維持同一個姿勢一動不動,芳舞有點累了,等離謙安靜下來,她竟也有了點睡意。
聽著他的呼吸從粗重到漸漸的均勻,她鬆了口氣,眼皮耷拉了下去。
不知道睡了有多久,直到一串突兀的鈴聲乍然響起,才將她吵醒。
拿過電話,是一串陌生號碼。
怕吵到離謙她立馬接起,側著身子,想坐起來,離謙的長臂卻依舊橫亙在她腰肢上,一動不動。
她便隻好貼著離謙,盡量壓低聲音說話。
"杜小姐!麻煩你趕緊到村千醫院來一下。"
芳舞的睡意一下子就全沒了,她背脊冒著冷汗,"是不是我們家寶貝出什麽事了?"
她已經全慌了,沒有注意到身邊的男人微微發僵。
"小5同學在舞台練習的時候突然昏厥,現在正在重症監護室,醫生說讓家屬趕緊過來!"
後頭的話,芳舞已經完全聽不到了,她隻覺得整個人都是昏沉的。
掙紮著從離謙懷裏出來,她什麽也說不出來,隻能機械的往外走,步履慌亂而匆忙。
才離開他一步,手卻被一雙大掌驀地拖住。
"留下!"他躺在那,那雙略顯疲憊的眼半睜著,寫滿了固執。
"不行,我現在必須去醫院一趟……"她快哭了,連手都在顫抖。
重症監護室……
天啦!到底是該有多嚴重才會到重症監護室!
再一次掙開他的手,她的眼淚都要出來了。
"杜芳舞,你再走一步試試!"走到門口,他冷冰冰的話蹦進了她耳裏,一字一句,硬邦邦的像顆石頭。
砸得她心寸寸的痛。
可是……她卻別無選擇……
"對不起,離謙……好好照顧自己……"沒有回頭,她隻喃喃的道歉,拉開門瘋了一樣往外奔。
小5需要她……沒有她在,小家夥會害怕……會痛,會哭……
隻要一想到,那麽小而脆弱的身體此刻滿身針管的躺在病床上,被無情的病魔折磨著,芳舞就覺得自己一顆心仿佛被攪拌機在攪著一般,痛不欲生。
"杜芳舞!!"他還在喚她,嗓音透著沙啞,還有……挽留……
芳舞太清楚,這三個字的意義……
他在留自己!這個驕傲的男人,也許什麽也不會說,但這三個字,真真包含了太多……
可是,她不能留下……她必須得先走……
*……*
阮珊珊在長廊上來回走動著,有些坐立難安。
眼見著芳舞進了離謙的臥室,她卻被關在門外,那種惆悵和酸楚便像細菌一樣,啃噬著她每一個細胞。
為什麽這麽多人都拿謙哥哥束手無策,卻偏偏芳舞一出現就什麽問題都迎刃而解?
她做的並不比自己多,不是嗎?
很多很多的不甘,在往外湧……
"阮小姐,要不你去廳裏休息一下吧。我看離總的身體應該好多了。放心吧!"已經聽不到沉重的哼吟聲了,這讓外麵的所有人都長舒口氣。
阮珊珊又如何放心得了?
"大衛,有房間的鑰匙嗎?我實在放心不下,想進去看看。"阮珊珊亮亮的眼睛,泛著淚光,幾乎要溢出眼眶,那摸樣看起來讓人心疼不已。
大衛確實不忍,但有心也無力,隻能無奈的攤手。"離總在裏麵上了密碼,就算有鑰匙也打不開。"
"哦……"阮珊珊失望的點了點頭。
來來回回走了好幾趟,彎彎細眉緊緊鎖著,兩手勾在一起,握得緊緊的,"他們在裏麵會做什麽?"
她咬著唇,無意識的喃喃著,聲音很輕,但大衛還是聽得很清楚。
他微微一笑,"其實這段時間離總腿痛的時候,多半是杜小姐在照顧他。杜小姐心細、脾氣也好,每回離總發脾氣她也不和他鬧,下回見麵還是一個樣。"
聽大衛越來越多的讚賞之詞,阮珊珊心裏更不是滋味,她卻也不得不認同他的話,"從小芳舞就這樣,懂得忍讓,做什麽事都很能幹。不像我……"
她神情低下去,肩膀挫敗的垂著,"謙哥哥這樣難受,我卻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別無他法……"
"阮小姐千萬別這麽說。"大衛忍不住安慰,"阮小姐對離總的擔心,大家都看在眼裏了。"
兩人還在說著什麽,離謙臥室的門突然就從裏麵被打開。
外頭的兩人一愣,下一秒,阮珊珊率先上去。
卻見芳舞紅著眼眶,慌亂的往外衝。
房間裏,傳來又是一陣劈啪啪啦的聲響。
"怎麽這副樣子?是不是謙哥哥出什麽事了?"阮珊珊一下子也慌了。
"不是……不是……離謙沒事……"芳舞趕緊解釋,嗓音哽咽,"我家裏出了點事,要先走一步……"
大衛看她火急火燎的樣子,"我讓人你送你。"
"謝謝。"芳舞自然是接受的,現在,她隻想趕緊去醫院。"珊珊姐,麻煩你去看看離謙,有你在他會好很多的。"
"我知道,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他的。"阮珊珊寬慰她。
芳舞和大衛便匆匆走了。
到樓下的時候,醫生還是叫住她,"杜小姐,要是可以的話,你最好能勸離先生趕緊接受治療,以後就晚了。"
"我知道,我會盡力的。"芳舞快速的應答著,疾步和大衛往外走。
心裏頭亂糟糟的,讓她覺得有點痛。
一邊是孩子,一邊卻是孩子的父親……
其中任何一個難受,她都痛不堪言……
坐在後座上,她握著手袋,低著頭默默流淚。
大衛心驚的看著,"杜小姐,是出很嚴重的事了嗎?要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不妨直言。"
芳舞隻是搖頭,將臉埋在掌心裏,有些無助的喃喃,"我真不知道該怎麽勸離謙……他會聽嗎?"
若是離謙不接受治療,錯過了最後的治療時間,又該怎麽辦?
還有小家夥……
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她全部不得而知。
惴惴不安幾乎要將她整顆心占得膨脹,幾乎要爆炸。
大衛歎息一聲,"杜小姐,別這麽難過。離總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如果杜小姐也拿他沒轍的話,那他也許真的打算放棄治療,我想,再多說什麽都是沒用的。"
芳舞不做聲,隻是捧著臉,肩膀微微輕顫著。
天知道她多麽希望離謙可以重新站起來!
如果他可以再站起來,那麽,他對她的恨意,是不是會稍微減輕那麽一點點?
*……*
芳舞從大衛車上下來,直往醫院裏奔。
小家夥依舊躺在重症監護室裏。
透過冰冷的玻璃,芳舞呆呆的看著安靜的躺在病床上的小5。
他看起來那麽的脆弱,病房裏微弱的光,為他小小的身子鍍上一層朦朧的暈黃。
那一圈圈的好似煙霧。
他像極了那凡塵裏的天使,隻屬於她的小天使……
隻是……
她的小天使,現在痛苦著,被病魔狠狠折磨著……
以往白裏透紅的小臉蛋,現在隻剩下觸目驚心的蒼白,連軟軟嫩嫩的小嘴巴也是白的……
氧氣管插在小鼻孔裏,他似連呼吸都是痛苦的,小小的胸膛隻要微一起伏,那稚氣的眉就跟著皺起。
那皺眉的樣子……和他爸爸,真的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