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一會,離謙去上洗手間,歐彥西跟在身後,推著他去。
隨意扯了張錢當小費遞給服務生,支開對方,歐彥西點了支煙,靠在那抽,問離謙,"我說,那遊戲還要不要繼續?"
離謙洗手的動作頓了頓,"為什麽不繼續?怎麽?你怕自己動真情?"
歐彥西嗤笑出聲,"狗屁真情!我是擔心你不忍心才是。"
"不忍心?對她?"連聲反問了兩句,他從鼻腔裏哼了一聲,冷到讓人幾乎發怵,但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這麽多年的兄弟,歐彥西自然是懂了他的意思。
"走了。"消毒過的熱毛巾擦了手,他順手丟在琉璃台上。
歐彥西跟著掐滅手上的煙,丟進缸內,推著他出去。
經過一個包廂時,包廂門正虛掩著,裏邊的談話聽得一清二楚。
"珊珊,這麽久沒回來都不記得這地兒了吧?今天你有口福了,來了個頂級廚師,聽說想吃他的東西還得提前預約呢!我這找我哥求了好久,才求到這麽個號。"
"是嗎?我真幸運……"純澈的嗓音,聽起來很乖巧,流暢。沒有剛剛那道嗓音的抑揚頓挫感。
這聲音……
離謙坐在輪椅上,背脊僵了僵。
歐彥西動作也跟著頓住,低頭去看離謙,隻看到他微側的臉,半明半暗的隱在朦朧的燈光下。
輪廓很深,緊緊繃著。
"珊珊,你的那個小跟班呢?這回怎麽沒跟來?你們在國外是不是早已經修成正果了?"
"沒有,沒有……我們真的隻是朋友……"明顯有些急了,那輕柔的聲音急促了幾分。
離謙不去看,幾乎都能想象得到那張清新的小臉此時一定泛著淡淡的酡紅,拚命的擺著手在解釋。
"抱歉,我先接個電話。"
"哎喲,小跟班打來了……"
他們還來不及離開,包廂的門,突然被人從裏麵推開。
一個身影,從裏麵徐徐出來,白色的小洋裝,搭了件黑色開司米小外套。
溫婉,柔和……典型的大家閨秀……
猝不及防,三個人,恰恰撞個正著……
"……"望著眼前坐在輪椅上的男子,阮珊珊小巧的唇瓣翕動了好幾下,喉間卻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似的始終沒有發出聲來。
有多久,有多久沒看到這張熟悉的臉了……
夢裏,很多回夢見……
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遇見。卻沒想到,會在回國的第一天就這樣,不期而遇……
離謙也不說話,見到阮珊珊的那一刹那,他一貫無波瀾的眼裏起伏了下,除了驚愕,似乎還有些其他的東西……
"HI,珊珊……"歐彥西嬉皮笑臉的率先說話,大方的抬手衝她打招呼。
阮珊珊這才回過神來。
她握著手上的電話,趕緊抱歉的說著:"葉致遠,我現在有點急事,就先掛了。晚點一定給你回撥過去。"
不等那邊說什麽,她匆匆忙忙的掛了電話。
"彥西,好久不見……"
她的笑,還是那樣清純,略帶羞澀。
目光這才又一次落向離謙,笑容變得有些不自然,"謙哥哥……我回來了……"
一聲'謙哥哥',讓離謙僵了下。
時光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青澀的年紀……
小丫頭扯著他的衣角,羞答答的說:"謙哥哥,等長大了,珊珊就嫁給你,好不好?"
"好。謙哥哥會等小珊珊長大……"他寵愛的撫著她的頭頂。
曾經他們是那樣的好……
可是,後來呢?
後來為什麽就分開了?分開的理由,已經不記得了……
隻是還記得那個愛哭愛笑,愛跟著他的小丫頭……
回過神來,他隻是淡淡的扯了扯唇角,搭在輪椅上的手,緊了緊。
"葉致遠也回來了嗎?什麽時候回來的?"盡量平靜的仰視她。
"嗯,今天剛到。我們去薔薇園了,找不到你,也找不到叔叔阿姨……"阮珊珊似乎突然發現什麽,話題一頓,眉心皺起,一抹痛楚襲上她清澈見底的眸子,"謙,你……你怎麽了?為什麽……"
為什麽會坐在輪椅上?!
她的唇,激動到不斷的顫抖,毫無血色。
接下來的話,始終說不出來……、
離謙眸光沉了沉,落在自己腿上,自嘲一笑,"沒什麽,隻是斷了。"
說得那樣雲淡清風,仿佛沒有傷,沒有痛一般……
其實,早已是痛到讓他恨不能麻醉了自己而已!
"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對於這個事實,阮珊珊明顯無法接受。
她一會看看歐彥西,一會看看離謙,震驚和痛苦裏夾著迷茫和困頓,那樣的她,像個受了傷的孩子……
眼淚,一下子就滾出了眼眶。
她的眼淚,帶著涼涼的溫度,落在離謙手心裏。
他手掌曲起,沒有抬頭去看她。
她還是和小時候那樣,幹淨清澈得像個女神……
可是,他卻已經不是曾經的那個離謙。
他不過是個……殘疾……
僅此,而已……
"珊珊,別哭了。"歐彥西遞了紙巾給她,平時話一向最多的他,這種時候也說不出多的安慰的話來。
"謝謝。"阮珊珊輕擦著淚,盡量不讓妝勻出來,"對不起……"
"我現在不住薔薇園了,以後別去那找我。"離謙依然很冷靜,報了公司的地址,"以後有事需要幫忙,就去那找我。"
說完,他沒再繼續,動手自己推起輪椅來。
歐彥西連忙追上去,阮珊珊哭著趕上來,抓住輪椅,"謙哥哥,你住哪?你現在住哪?"
她哽咽著,心裏從來沒有這麽痛過。
即使是和葉致遠離開這裏的那一刻,也不曾像現在這樣痛。
預想過很多很多回和謙哥哥的再見,卻沒想到現實竟是這樣的殘忍……
"除去周末都可以在公司找到我。"依然沒有說他的私人地址。
已經沒必要了……
再多的牽扯,對於他們來說,已經是多餘……
他絕情的轉身,故意忽視她落下的淚。
這一次,阮珊珊沒有追上來,隻站在那,呆呆的看著他消失在自己視線裏。
離謙和歐彥西再回到包間,氣氛明顯冷了很多。
連歐彥西也不再多說話,隻是低著頭吃著東西。
…………
葉致遠準時來接阮珊珊。
阮珊珊心情明顯很不好,坐在車上並不說話。
"珊珊,和朋友聚一聚,不應該很開心嗎?"葉致遠擔心的問她,"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阮珊珊眼眶通紅,"葉致遠,謙哥哥出事了,你早知道是不是?"
這麽多年,雖然他都和自己一起在國外。但是離謙是葉致遠的表哥,這麽大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
沒料到會突然提到自己的表哥,葉致遠怔了下,好久才重重的點頭,"是,三年前就知道了。"
"那你為什麽不告訴我?"阮珊珊難得的生氣,綴著淚的眼指控的瞪著他。
"珊珊,我知道你多喜歡我哥!這些事我擔心你承受不了!!"葉致遠漂亮的眼底,全是真誠,也有不掩藏的酸澀。
"可是……你知道,我總有一天……會知道的……"她抽噎著,紙巾握在手裏捏得皺巴巴。
葉致遠將車停在路邊,他遠遠的望著窗外,眼底有著悲滄,"三年前那場意外,離叔叔,姨媽……他們都走了……丟下我哥一個人……我哥,撿回來一條命……卻丟了腿……"
話說完,隻聽到哀傷的、無法壓抑的痛哭在車裏回蕩……
一大早。
芳舞打了卡,走進大廳,就聽到前台小姐很抱歉的在說著什麽。
"對不起,小姐,您來早了,現在離總還沒到公司。"
"哦,這樣啊……"很失望,很低落的聲音,輕輕的,很惹人疼,"那我坐在這等他好了,他進辦公室會經過這兒吧?"
"會的,小姐。"前台小姐笑著點頭。
芳舞望著那抹嬌小的背影,熟悉感不斷的湧進腦海裏。
她不自覺的頓住了腳步……
那抹身影終於回過頭來,那一刻……她也見到了芳舞……
"芳舞?"驚愕後,阮珊珊不由得欣喜。
她向芳舞走過去,望一眼她胸前的工牌,"原來你在這裏工作嗎?"
能見到熟悉的人,對於常年在國外的阮珊珊來說,有種說不出來的親切和熟悉感。
"珊珊姐……你……回來了?"看著眼前這麽多年依然那樣漂亮得體的女子,芳舞的腦神經反應變得有點慢,她噎了好幾下,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來找……離總的嗎?"
"嗯。"阮珊珊點頭,提到離謙,她美麗的唇角一抿,露出小女人甜蜜而內斂的笑。
見芳舞有些發怔,她不由得問道:"怎麽了,芳舞?大清早有心事嗎?"
仿佛沉壓在心頭的感情被阮珊珊看穿,芳舞心虛低頭,"沒有,隻是突然見到你,覺得很驚訝。你哪天回國的?"
她不著痕跡的轉移了話題。
"上個星期才剛回國,就見到謙哥哥了。"她挽著芳舞的手,笑著,"你和謙哥哥在一個辦公室嗎?也不知道這幾年他過得好不好。對了……"
她兀自喃喃的聲音突然頓了頓,看向芳舞,她略帶羞澀的壓低聲音,"謙哥哥現在結婚了嗎?"
芳舞搖頭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