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安排
金烏西墜,巧月在天。
陸儉回到驛館時,許叔微和朱衝也才剛回來不久,眾人正等他吃晚飯。
“你們怎麽去了這麽久?”
許叔微的家就在徐州城內,他們上午就去了,卻到晚上才回來,陸儉不禁疑惑。
一聽陸儉詢問,朱衝當即歎了口氣。
“唉,別提了,我和許大夫剛出門,就被人給盯上,我們先甩掉了這些人,本想立刻就去取藥,但又擔心這些人曉得許大夫家的路徑,會守株待兔。
所以在外麵流連了一陣,直到傍晚時分,才偷偷回去取藥,所以耽擱這麽久。”
聽到這些話,眾人都吃了一驚。
“那些是什麽人,是想對你們不利麽?”袁紅繡問道。
許叔微點點頭,一臉憂容。
“他們是徐州官員的人,隻是監視你們,應該不會對你們不利.……至少現在不會。”
陸儉說道。
“你怎麽知道?”
見陸儉能把這些人的來路說得這麽清楚,眾人都麵露驚異。
陸儉當即將其中的來龍去脈說了出來,他們這一群人都是難兄難弟,彼此信得過,他倒也沒想隱瞞什麽。
當眾人得知陸淑婉的手臂是被徐州官員設計砸傷的,都怒不可遏。
“這麽說,你妥協了?”
陸儉把話說完,明白了來龍去脈,袁紅繡問陸儉道。
陸儉點頭。
“暫時可以這麽說。”
“什麽叫暫時,你不就是妥協了麽!”
對方砸傷了陸淑婉,可陸儉還屈服於他們的淫威下,袁紅繡的語氣有幾分不滿,她覺得陸儉太沒骨氣了!
陸儉笑著搖了搖頭,也不著惱,道:“豈不聞鷙鳥將擊,卑飛斂翼;猛獸將搏,弭耳俯伏?”
“什麽意思?”
袁紅繡不明白這話。
許叔微是讀過書的,而且還是考過解試的舉子,對這兩句話,他倒是懂得,開口解釋道:
“這兩句話的意思是說,當鷙鳥要攻擊獵物的時候,會收起翅膀,飛得很低。而猛獸在要搏殺之前,會縮起耳朵,也將身子壓低。
這是形容人蓄勢待發,伺機而動。陸兄這麽說,顯然是表明他並未妥協,隻不過在暗中做準備。”
“哦?”
這話讓袁紅繡和朱衝一下子來了精神。
“真的假的?”
袁紅繡上下打量著陸儉,有些不太相信。
不過陸儉根本不打算說出自己的計劃,麵對袁紅繡的提問,他也沒有回答。
“吃飯吧。”
他輕輕一笑,為母親夾了一片肉,然後開始刨飯。
眾人見他笑而不語,心中都很疑惑,可是袁紅繡追問再三,陸儉都不肯說,這也絕了朱衝追問的心思。
吃過飯之後,自有廚房的人拿去洗刷,陸儉將母親送進房中,陸淑婉憂心忡忡的對他道:
“儉兒,先前娘聽你的意思,是不是要與徐州官員為敵?”
陸淑婉不傻,她聽出兒子的心思,故此有些擔心。
陸儉先前的話並不算隱晦,母親能聽出端倪,他一點都不意外。
“娘,您不用擔心。”他安慰道。
“怎麽不擔心呢,徐州這群官員,先前設法追殺咱們,可見是心狠手辣的,自古民不與官鬥,娘實在害怕,萬一惹惱了他們.……”
“娘,民不與官鬥雖有道理,但現在不是我要與他們鬥,是他們要與我為難,您以為我不和他們為敵,他們就會放過我們麽?不會的。”
陸儉搖了搖頭。
“我們知道了他們的秘密,這些秘密是見不得光的,他們如今不對咱們下手,是礙於兒子這個治水副使的身份,可以決定花山壩湖疏不疏通。
等治水之事了結,亦或者花山壩湖泊徹底穩定下來,當兒子手中再無和他們談判的籌碼時,他們說不定第一個就會想辦法解決我們,兒子現在做的,不是要與他們鬥,隻是想自保而已。”
麵對母親的勸解,陸儉覺得有必要對她曉以利害。
很多時候,一味的忍讓,並不能解決事情,反而會讓別人以為可以隨意拿捏自己。
聽了陸儉的話,陸淑婉當即陷入沉思,半晌,她忽的抓住陸儉。
“儉兒,要不我們逃吧?”
她實在不放心陸儉以身犯險。
陸儉聞言一笑。
“娘,逃不了的,先不說徐州官員會不會放過咱們,以我現在的身份,若是逃了,楊大人也不會放過我,逃,乃下下之策。”
見兒子否決自己的提議,自己一時又想不到別的辦法,陸淑婉麵色焦灼,心內擔憂不已。
見母親神色驚惶,陸儉出言勸慰:
“娘,沒把握的事情,兒子不會做的,這件事,兒子可以將風險降到最小,您無需擔心,隻需作壁上觀,靜候消息便可。”
左思右想都無解決的辦法,聽到兒子這麽說,陸淑婉隻得點頭答應下來,但這顆心,委實放不下,與陸儉囑咐了好一陣,她才勉強睡去。
服侍陸淑婉睡下後,陸儉走出房門,徑直回到自己院裏。
自從他被任命為治水副使,楊時對他頗為看重,陸淑婉的身份也被人重視起來。
他們原先擠在一個院子裏,楊時覺得有失體統,所以專門讓驛館的人給陸淑婉分了一個院子,而陸儉和其他人,則住在另一個院子。
袁紅繡因女扮男裝的緣故,也和他們住在一起。
陸儉回到自己小院時,發現各人屋裏都熄了燈,好像都已睡下,他沒有進自己的屋,反而敲響了朱衝的門。
“誰?”
屋內傳來朱衝的聲音。
“朱大哥,是我。”
陸儉發出聲音,沒一會兒,門被打開。
看到朱衝穿著整齊,陸儉有些意外。
“我觀朱大哥屋內無燈,還以為你已經睡下了。”
朱衝聽了,看看身上,啞然一笑:
“哦,確實已經睡下,隻是我以前在軍營中,因隨時要應敵,所以養成了和衣而睡的習慣。”
陸儉聽後,麵露恍然。
朱衝將他迎進屋子,忙點起蠟燭,這才問道:
“不知陸兄弟深夜到訪,有何要事?”
陸儉思索片刻,拱手道:“實不相瞞,小弟有件事情想請大哥幫個忙。”
聽了陸儉的話,朱衝頓時來了興趣。
“陸兄弟有事,但說無妨,不必多禮。”
陸儉點了點頭,隨即道:
“我想請朱大哥幫我找一個人。”
“找人?”
聽到陸儉的話,朱衝眉頭一挑,有些意外。
“對。”
“誰?”
“下邳知縣紀莊。”
朱衝皺起眉頭,有些不明所以。
“陸兄弟要我找此人幹什麽?”
“看看他是死是活。”
陸儉說道。
“啊?”朱衝聞言,吃了一驚,急忙又問:
“此人與陸兄弟有何關係?”
“此人與我沒關係,但他和徐州官員有關係。”
陸儉簡略的說道。
下邳堤壩有無問題,紀莊絕對是最清楚的一個,想起昨日議事他還現身過,可今日議事時,他卻沒出現。
陸儉覺得這其中絕對有古怪。
又記起韓令言威脅他的時候,曾直言他們不怕魚死網破,這毫無疑問證明了他們還留有後手,陸儉目前能想到的對方的後手,隻有這個紀莊。
若下邳堤壩真有問題,最先被查到的必然是紀莊,任仲秋韓令言等人若不想受牽連,說不得會殺他滅口,然後來個死無對證。
這樣做雖有風險,但隻要手腳幹淨,東窗事發的可能性很小。
今天紀莊沒有在議事上出現,在陸儉想來,他很有可能已經被任仲秋和韓令言給控製起來了,甚至說不定已經被殺了。
陸儉現在急需知道此人是死是活,隻有知道了這點,陸儉才能盡可能準確的預估對方手上還剩下的手段,從而將自己的計劃做到盡量完美。
“此人是死是活,對我們而言至關重要,但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改日有空暇時,我再與朱大哥詳談。”
陸儉抱歉道。
“這倒也無妨,隻是陸兄弟說的此人,我不認識啊。”
朱衝沒見過紀莊,所以麵色為難。
“這簡單,我見過他,可畫與大哥。”
驛館的修建,主要是供朝廷過往官員住宿,因是官員,則少不得要處理公事,所以這驛館幾乎各個房間都常備了文房四寶。
陸儉說著,拿過一旁桌案上的紙筆,倒了點茶水磨墨,隻三五筆的功夫,一副栩栩如生的肖像畫便呈現在紙上。
“想不到陸兄弟畫技如此了得。”看到陸儉作畫迅速,栩栩如生,朱衝不由驚歎。
“大哥可記清此人樣貌,依樣查找。”
陸儉對自己畫畫的水平還是很自信的,自認畫得沒有一點缺失,讓朱衝照著這幅畫找人。
朱衝看了又看,將紀莊的長相記住,點了點頭道:“陸兄弟盡管放心,我會用最快的速度把此人找出來。”
陸儉相信朱衝會盡全力,但還有些隱憂。
“徐州官員如今雖暫時不會傷害你們,但卻派了不少人在外監視你們的舉動,朱大哥要找紀莊,需把這些人甩開。”
朱衝聽了,灑然一笑:
“這點兄弟放心,幾個三教九流之輩,想監視我,可沒這麽容易,想當年與西夏兵打仗,我為斥候先鋒,偵探敵情,包抄後路,焚燒糧草,從未被敵軍知曉過。”
見朱衝話語雖傲,但一臉沉穩,陸儉知道他是有本事的,不然也不會放心的把這件事情交給他辦。
“既如此,那就有勞朱大哥了,此是險事,千萬小心。”
“陸兄弟放心,我明日就去查找。”
和朱衝交代完畢之後,兩人又談了幾句,陸儉這才離開,回了自己的房間。
陸儉進房之後,院落的牆角處鑽出一個人影,正是袁紅繡
她是個閑不住的,剛才陸儉和朱衝房內密議的內容,被她盡數聽在耳中。
“哼,還想瞞我?”
袁紅繡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找人嘛,我也會。”
她自言自語的說著,小心翼翼的進了自己房間。
袁紅繡進屋不久,朱衝的房門便打開,他從裏邊閃身而出。
看看袁紅繡的房間,他笑著搖了搖頭,像是有些無奈,隨即看看天色,然後悄然離開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