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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告與不告

  “什麽?你說他們遇到了轉運使的隊伍?”


  徐州城內,知州府中。


  韓令言正麵色難看的盯著眼前稟事的男子。


  男子名叫郭耀,正是先前帶頭追趕陸儉一行的人。


  “回大人,屬下雖不確定,但看到的確實是轉運使的旗幟,還有一麵旗幟,寫著‘欽命’二字。”


  郭耀恭敬答道。


  “欽命?”


  韓令言麵露疑惑。


  “聽說官家派了工部楊侍郎任京西路治水使,想是來了。”


  任仲秋說道,韓令言麵露恍然,不過隨即便擔心起來:


  “大人,他們竟然遇到了轉運使和治水使的隊伍,會不會把那張貨單交上去?”


  任仲秋點了點頭:“有可能。”


  “那咱們該怎麽辦?要不我立刻派人把東西藏起來?”


  韓令言急忙說道。


  任仲秋搖頭。


  “不,貨單被盜時,我讓兩浙漕幫調換了運船,已經足夠了。”


  “隻是調換運船而已,可貨畢竟還在兩浙漕幫的碼頭上,會不會太危險?”


  韓令言始終不放心,想把貨藏起來。


  任仲秋當即瞪他一眼:

  “這麽多貨物,這一時半會兒你往哪兒藏?別自亂陣腳。”


  “那……萬一他們查起來怎麽辦?”


  韓令言心裏有些恐慌,他不知道這都火燒眉毛了,怎麽大人還如此鎮定。


  “之前我以為貨單能不傳出去,最好還是不要傳出去的好,可如今已然傳了出去,就不必再管了。”


  任仲秋道。


  “啊?不……不管了?”


  韓令言以為自己沒聽清楚。


  見韓令言麵露驚訝,任仲秋說出緣由:


  “當初貨單被盜時,我便寫信給了京中那位,如今,他已為我們安排好了一切。”


  聽到這話,韓令言瞳孔微縮。


  “那……那咱們該怎麽做?”


  他小心翼翼的問道。


  任仲秋對他招了招手,韓令言當即會意,急忙將耳朵靠過去,不知道任仲秋說了什麽,隻見韓令言聽後,原本還擔憂的神情竟然露出喜色。


  半晌,他神色欽佩的對任仲秋拱手:

  “好手段!大人高明!”


  任仲秋撫了撫胡須,臉上也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如此大事,豈能讓幾個小賊破壞。”


  看了眼麵前站著的郭耀,他對韓令言道:

  “把那小子見過的人都換掉,包括周暉,就當這事兒沒發生過。”


  “是!”


  韓令言領命。
……

  陸儉不情不願的扶著母親上了蔡卞的馬車,而另一邊,袁紅繡也上了楊時的馬車,他和朱衝許叔微三人則是隨同隊伍一起行走。


  他的臉色很難看。


  “你看,這就是天意,要我說啊,咱們幹脆把這張貨單給他們,就在他們麵前把這事兒給抖出來。”


  坐在車門處,袁紅繡小聲的和陸儉商量道,不過換來的,是陸儉的一個白眼。


  他實在不知道袁紅繡一介女流,怎麽這麽熱衷於調查朝廷官員貪汙的事情。


  “你所說的貪汙,那不過是你自己的推測,咱們手上沒有任何真憑實據,你憑什麽斷定你說出去之後,人家就一定會相信你呢?”


  陸儉提出質疑。


  “怎麽沒有真憑實據?這不就是麽?”


  袁紅繡拿出那張皺巴巴的貨單。


  看到這張貨單,陸儉氣就不打一處來。


  “它以前是,但現在.……不是了!”


  陸儉咬牙切齒的說道。


  袁紅繡癟了癟嘴,看到這張字跡不清的貨單,她也知道把這作為證據有些勉強。


  但她可不想就此放棄。


  “就算這張貨單沒用,但我知道贓物在哪裏,這難道不算證據麽?”


  袁紅繡的話讓陸儉一下子來了精神。


  “你知道貨單上的貨在什麽地方?”


  “是啊。”


  袁紅繡點頭。


  “你怎麽會知道的?”陸儉好奇的問。


  他對袁紅繡能偷到貨單已經覺得非常奇怪,沒想到她還知道這批貨所在的地點。


  “我……我之前看到過。”


  袁紅繡遲疑了一會兒,含糊的說道。


  “之前是什麽時候?”


  陸儉追問。


  “這.……就是偷這張貨單的時候,大概半個月前吧……”


  袁紅繡想了一會兒道。


  陸儉一聽這話,頓時失落起來。


  “半個月!你偷走人家的貨單,已然是打草驚蛇,你以為這半個月裏,人家不會把東西搬走?”


  陸儉有些氣憤。


  “.……應該不會吧.……”


  袁紅繡的聲音有些沒底氣。


  “不會?你以為人家還傻乎乎的在那裏等著你帶人去抓是吧?”


  陸儉本以為袁紅繡看到貨物的時間不久的話,倒是可以一試,可是沒想到她是半個月前看到的,這麽長的時間,陸儉覺得別人多半把貨轉移了地點。


  此刻就算去捉贓,也可能什麽都找不到。


  被陸儉這麽一說,袁紅繡頓時沒聲音了,但她還有些不服,半晌,又道:

  “那……那你說怎麽辦?我們就算不告他們,回城之後他們也不會放過我們的,反正現在咱們走投無路了,何不放手一搏呢?”


  “這次我認為袁姑娘說得對。”


  陸儉還沒說話,朱衝開口道。


  “你們知道了這件事兒,他們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與其提心吊膽的回城,還不如把這件事情挑開,至少在案情沒有查清之前,這個什麽楊大人和蔡大人肯定會保護你們的。”


  “是啊陸兄,我也覺得你該把這件事情說出來。”


  許叔微也在一旁勸道。


  “你看,我說得對吧?”


  見到朱衝和許叔微都站隊自己,袁紅繡頓時得意起來。


  陸儉沒說話。


  眼下的情形,想要自保,似乎隻能把這件事情說出來,以換取蔡卞和楊時等人的庇佑。


  但陸儉很擔心。


  先不說沒憑沒據的情況下,人家會不會相信他們的話,就算信了,將他們保護起來,並且開始查這件案子,可什麽頭緒都沒有,一時半會兒就能查清麽?

  這麽大一件貪汙案,誰知道牽扯了多少人?


  真要查起來,少則十天半月,多則兩三個月。


  案子一天查不清,他們作為證人,意味著就一天也不能離開徐州,甚至都不能去幹別的事兒。


  而且,要是最後查出來了還好,至少說明自己等人的舉報是對的,可如果沒查出來……

  首先,自己等人誣告朝廷命官,這可不是小罪。


  其次,被告的人肯定不會放過他們,案子了結之後,他們失去了蔡卞和楊時的庇佑,這些人要是施以報複,他們怎麽抵擋得了?


  打蛇不死,後患無窮!

  陸儉做事,特別是關乎自身安危的大事,喜歡有絕對的把握。


  要告,就一定得把對方告倒,因為告不倒的後果,他承受不起。


  可是現在,他根本就沒有把握告倒對方,所以即便三人都在勸他,他還是決定不說出來。


  雖然不說就沒人保護,進城可能會有危險,但陸儉已經想清楚了,一旦進城,他們便立刻脫離楊時和蔡卞的隊伍,然後折返出城。


  楊時和蔡卞剛到徐州,哪怕徐州的那些官員真的想對他們不利,應該也不敢在此時太過囂張,他們還是很有可能安然出城的。


  “這位兄弟,楊大人想問你幾句話。”


  陸儉心裏剛做出決定,正要告訴幾人,忽然見到楊時身邊那個叫存章的男子走上前來對他說道。


  “楊大人要問我話?”


  陸儉愣了愣,想起之前楊時已經說過,隨即點頭:

  “我這就過去。”


  陸儉話音落下,轉頭看了眼袁紅繡和朱衝三人:


  “等我回來再說。”


  扔下這句話,他便和存章一起走向隊伍前頭。


  “你們說他想通了沒有啊?”


  看著陸儉快步上前的背影,袁紅繡問朱衝和許叔微。


  “這我們怎麽知道,不過眼下似乎沒有別的選擇了。”


  朱衝說。


  袁紅繡點了點頭,道:

  “等他回來,若是想不出什麽別的好辦法,那可就別怪我把這件事抖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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