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走投無路
下山後,陸儉一行人走了三天,終於到了徐州地界,眼看距離徐州隻有二十裏路,但他們行進的速度卻越來越慢,
原因無它,因為陸淑婉生病了。
在水裏泡了幾乎一晚上,又長途跋涉數天,在下山後的第二天,陸淑婉便病倒,身體一直發著低燒,無力獨自行走。
好在陸儉在官道上撿到一輛破舊的牛車,他和朱衝合力把兩個軲轆重新裝上,兩人換著拉陸淑婉。
開始的時候,他們的行進速度並沒落下多少,但走了一天之後,速度就不由慢下來。
因為他們三天沒吃東西,實在餓得走不動了。
“快走吧,就快到徐州了。”
見到袁紅繡又在地上歇息,陸儉喊道。
“你們走吧,我實在走不動了,餓.……”
袁紅繡虛弱的擺擺手,坐著就不想起來。
一共走了五天,前兩天還好,不缺吃的,可自從下山之後,因為一路上都有難民,而且大批難民都走在他們前麵,野雞野兔什麽的老早就被人抓光,就連草根樹皮也被啃了不少。
饒是朱衝懂得很多尋找食物的方法,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三天來,他們隻吃了一頓野果。
五天的風餐露宿,讓四人看起來就像乞丐一樣,臉上全是沙塵,身上也盡是泥土。
陸儉披頭散發,看著同樣披頭散發的袁紅繡,他有些無奈。
雖然很不想管她,但他卻無法這麽做。
因為自從母親生病後,很多男子不方便照顧的事情,都是袁紅繡幫忙做的。
這情他得承。
“快走吧,就快到了。”
陸儉走過去拉袁紅繡,兩人都餓得發暈,什麽男女有別的念頭,早就顧不得了。
“可是我真的走不動啊,太餓了。”
袁紅繡搖著頭,她現在看陸儉都有重影,努力睜了睜眼,想把他看清楚。
“這才餓幾天啊,電視上說人可以餓七天.……”
“什麽?”
“哦,我說古書上說,人可以餓七天!”
陸儉改正了一下自己的用詞。
“真的假的啊,哪本書啊?”袁紅繡問道。
“哎呀你管這麽多幹什麽,反正書上是這麽說的,快走吧,你還可以餓四天呢,死不了的。”
陸儉硬生生把袁紅繡拉了起來。
“袁姑娘,再堅持堅持,到徐州就有吃的了。”
朱衝一邊拉著牛車,一邊對袁紅繡說道,他現在也餓得腿發軟。
在陸儉的生拉硬拽和朱衝的勸說下,袁紅繡隻得勉強又跟上隊伍,像機器一樣行走著。
“娘,您再堅持一下,就快到徐州了,等到了徐州,我立馬就帶您去看病。”
陸儉一邊推著牛車,一邊對躺在上頭的陸淑婉說道。
陸淑婉既生病,又餓著肚子,腦袋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聽沒聽清楚兒子的話,迷糊的點了點頭,便睡過去。
看到母親的狀態,陸儉心中著急不已。
這是古代,是一個小感冒都有可能死人的時代,他擔心母親的病拖得越久,越發不利於治療,他現在隻想用最快的速度趕往徐州,找大夫治病。
四人強忍著肚中的饑餓往前走,支撐他們的除了信念,再無其它。
走了一天,他們終於在傍晚時分,來到了徐州城前。
“城門沒關!”
看到徐州城門大開著,朱衝和陸儉欣喜不已。
在路上時,他們就擔心徐州城會因為拒絕接納難民而關上城門,但看現在的情形,顯然沒有。
徐州城並不拒收難民!
“你們是從哪裏來的?”
走到城門口,守城的士兵將陸儉等人攔住問話。
“回兵爺,我們是從下邳來的,遭遇了洪水。”
朱衝說道。
那士兵點點頭:
“每人報一下名字。”
陸儉他們紛紛報出自己的名字,有專門的記錄官將這些名字都記下。
“進去之後左轉,是安置難民的地方,有免費的粥喝,吃了東西,早點歇息,沒事兒別在城中晃悠,更不能偷雞摸狗,尋釁滋事,若被人舉報,即刻趕出城去!”
守門士兵對他們提醒道。
“是是是,我們不會鬧事的,多謝兵爺!”
陸儉和朱衝一個勁兒的道謝,然後推著車進了城。
進城之後,他們很快就看到士兵說的地方。
所謂的安置,不過隻是騰出來一塊空地讓難民們暫時待在這裏,上頭歪歪扭扭的搭了幾個雨棚。
雖然地方很簡陋,但在陸儉他們來時,卻也擠了不下四五百人。
“真的有粥哎!”
看到一旁果然有施粥的地方,袁紅繡兩眼發光的說道。
“這位大哥,請問附近哪兒有大夫?”
陸儉也看到了粥棚,他雖然很餓,但此時卻顧不得吃東西,一進城,他便抓住一個行人問道。
“大夫?那兒不就是麽?”
那路人突然被陸儉抓住,臉上的表情顯得很不耐煩,隨手一指旁邊,便甩袖而去。
陸儉順著他指的方向,見到就在安置難民不遠的地方有一個茅草棚,棚邊插了一杆旗,上頭寫著一個大大的“醫”字。
看到這麽近就有大夫,陸儉和朱衝急忙把牛車推過去。
“哎……”
袁紅繡本想去喝粥,可是看到陸儉和朱衝兩人都往另一個方向去了,她無奈,也隻得追上去。
“小哥,請問這位大夫呢?”
草棚底下坐著一個正在看書的年輕人,沒看到大夫的身影,朱衝出言詢問道。
年輕人聞言,放下手中的書本,打量陸儉幾人一眼,臉上露出一副和煦的笑容:
“我就是。”
他說道。
“你就是大夫?”
陸儉有些吃驚。
眼前這人看著比自己大不了多少,頂多不過二十一二歲,星眸朗目,唇紅齒白,這形象雖然比蓬頭垢麵的陸儉要好看上不少,但怎麽看都不像個大夫。
陸儉對他的話表示懷疑,朱衝也一臉訝色。
“幾位別不信,這位可是我們徐州城大名鼎鼎的小許大夫,年紀雖小,但醫術奇高,你們有什麽病,隻管說出來,保證藥到病除。”
這草棚左右有不少行人往來,一個男子見陸儉他們麵露狐疑,不禁出言提醒道。
“這位兄台謬讚了。”
聽到路人這麽誇讚自己,年輕人靦腆一笑,拱了拱手。
“您真是大夫?那您能看看我娘的病麽?”
陸儉心中雖然還有些難以置信,但母親的病已經拖了幾天,實在耽擱不得,想到此人既然敢在此支攤子,應該還是有點醫術的,索性讓他看看。
“兄台別急,我先為令堂診脈。”
聽了陸儉的話,年輕人微微一笑,快步走到牛車前,當即便為陸淑婉診脈,他的動作頗為連貫,顯然並沒有因為陸儉不相信他的身份,而對病人有絲毫輕慢。
不過片刻的功夫,年輕人放開了手,他微微點頭,像是心中有了主意。
“大夫,怎麽樣了?”
陸儉問道。
“兄台不必緊張,令堂隻是因太過勞累,又沒有注意保暖,得了濕熱之症,我給她開一劑方子,你抓了藥,九碗水煎成三碗,早中晚各服一碗,如此吃上兩副,這病就能痊愈。”
年輕人對陸儉說著,一邊開始寫藥方。
須臾的功夫,藥方就寫好了。
“大夫,多謝您了。”
陸儉接過藥方,神色卻有些尷尬。
“大夫,我這身上沒錢.……”
雖然不好意思,但他還是厚著臉皮說道。
本來他身上是有錢的,但是一場洪水下來,早不知道衝哪兒去了。
“要不我……”
陸儉本想說改天給他送來,隻見年輕人擺了擺手:
“無妨,我這是義診,不收錢。”
“啊?”
陸儉很詫異,和朱衝麵麵相覷。
年輕人從身前的藥箱裏拿出一個瓷瓶,遞給陸儉。
“令堂的病雖然沒什麽大礙,但拖得越久總是傷身體,這是我在家中熬的藥,正好是治濕熱的,其餘的都分散給剛入城的百姓了,隻剩下這一瓶,兄台拿去給你娘服下吧。”
“這.……”
年輕人的一連串舉動讓陸儉很是意外,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義診不收錢不說,還免費送藥。
這不是後世紅十字會才有的福利麽?
陸儉愣了半晌,才陡然反應過來,自己這是遇到好人了!
“多謝大夫!多謝!”
抓住年輕人的手,陸儉一個勁兒的說謝,先前他還擔心這是個騙子來著,可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這麽回事兒。
他對這人,是由衷的感激。
“治病救人,乃是醫者的本分,不必言謝,快把藥給令堂服下,趁著那邊粥還是熱乎的,讓她喝一碗。”
年輕人說道。
“是是是,真的多謝您了.……”
陸儉急忙將藥給母親服下,然後又再三道謝,之後才推著母親前往施粥的地方。
“想不到這年頭,還能遇到如此心善的人,實在是令人意外。”
坐在牛車旁喝著粥,眼看著那年輕人收拾行囊準備回家,朱衝感慨的說道。
“所以說,世上到底還是好人多啊。”
舔了舔碗底,陸儉也感歎道。
他們每人都喝了一碗粥,肚子雖然沒之前那麽餓了,但要說吃飽,卻還差得遠,不過施粥的人說了,每人每頓隻有一碗。
“咱們今晚就在這裏住麽?”
喝了粥,袁紅繡揉揉肚子,一臉意猶未盡的模樣,看看周圍,嫌棄的說道。
陸儉聞言四處打量了一番,眉頭緊皺著。
要他在這裏住,他心裏是不情願的,太髒了!
這四五百人不知道來了幾天,每天吃喝拉撒也不知道在哪兒解決的,這個安置難民的地方,連後世的垃圾場都不如,什麽氣味都有,一眼望去,找不到一寸幹淨的地兒。
毫不客氣的說,陸淑婉現在睡的牛車都比這地方幹淨。
倒不是陸儉受不了,他主要是擔心母親,這種人群混雜的地方,又不注意衛生情況,最容易起瘟疫。
母親本身就患了病,別再傳染個瘟疫什麽的,那可就慘了。
陸儉想搬到別的地方去,但身上沒錢。
“明天的藥還沒著落呢,趁著天還沒黑下來,我想看看城中哪兒可以賺點錢,先抓藥,再換個地方住。”
陸儉對朱衝說道。
“我和你一起去?”看出陸儉不想住在這裏,朱衝問道。
“嗯。”陸儉點頭。
“那我呢?”袁紅繡問道。
“你留在這裏照顧我娘唄。”陸儉道。
“啊?我……這兒多危險啊!”袁紅繡有些害怕的看看黑漆漆的四周,不情不願的道。
她這麽一說,陸儉也意識到了。
難民住的地方,什麽人都有,留她們兩個女子在這兒,好像確實有些不太妥當。
“你有賺錢的法子麽?”
朱衝忽然問。
“有。”陸儉點頭。
朱衝本以為陸儉沒有的話,他就讓陸儉留下照顧陸淑婉,他去想辦法,可見陸儉點頭,他思慮一會兒,道:
“這樣,我留下照顧你娘,你們倆去。”
聽朱衝這麽說,陸儉隻是略一猶豫便點頭答應。
他和朱衝相處五天,覺得他品性不錯,讓他照顧自己母親,陸儉還是放心的。
“我一個人就行,她不用去。”
陸儉指著袁紅繡道。
“我不想待在這裏。”
袁紅繡趕忙站起身。
她覺得這裏太臭了。
和朱衝對視一眼,陸儉麵露無奈:
“那好吧。”
又和朱衝交代幾句之後,陸儉帶著袁紅繡走到街上。
“喂,你想了什麽法子賺錢啊?”
袁紅繡跟在陸儉後頭,有些好奇。
此時天漸漸黑了下來,但街道上卻依舊熱鬧,州城的繁榮程度,不是睢寧那個小縣城能比的。
房屋瓦舍鱗次櫛比,商鋪一家挨著一家,燈火通明,街道上行人不絕,熱鬧程度絲毫不弱於白天。
看到這麽多人在街道上遊玩,陸儉很高興,這種時候,最適合擺地攤賣東西了。
“我們找間宣紙店賒點紙筆,我準備畫兩幅畫來賣。”
陸儉說道。
畢竟他就這麽點技能,別的賺錢法子,他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來。
“能成麽?”
袁紅繡懷疑的看著他。
“當然能成了,你又不是沒見過我的畫。”
陸儉對自己的畫技頗為自信。
“我是說人家能賒給你麽?”袁紅繡沒好氣的道。
陸儉一愣,心中有些沒底:
“應該能吧。”
……
“滾滾滾!兩個小乞丐還敢來賒東西,還得起嘛你們,趕緊滾,別妨礙老子做生意!”
雞毛撣子一通亂趕,陸儉和袁紅繡忙不迭的從一間文房四寶店裏跑出來。
“有幾個臭錢你嘚瑟什麽呀!王八犢子別瞧不起人……”
袁紅繡被趕到街上,麵紅耳赤的罵道。
“嘿,小丫頭片子,你罵誰王八犢子呢!”
聽到袁紅繡的罵聲,店掌櫃當即追了出來。
“罵你了怎麽著吧,來打我呀……”
“哎呀趕緊走!”
見袁紅繡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陸儉隻感覺一陣頭大,急忙拉著她跑向遠處。
“你沒病吧,你跟人叫囂什麽啊?”
跑到街邊一根柳樹下,陸儉才停下腳步,看弱智似的看著袁紅繡。
“誰叫他罵我們是乞丐了。”
袁紅繡一臉忿忿不平。
“你這樣子本來就跟乞丐沒什麽區別。”打量了袁紅繡一眼,陸儉說道。
“你以為你比我好多少?”袁紅繡當即不服。
“不是說能賒麽,這都第三家了,誰賒給你了?”她進一步打擊道。
陸儉撇了撇嘴,神色有些無奈,本以為自己賒紙筆就在店鋪裏作畫,那些掌櫃應該會答應,誰知道走了三家店,掌櫃連話都沒聽他說完就開始趕人。
都是因為這身皮。
陸儉看了眼身上髒兮兮的衣服。
“沒轍了吧?要我說啊,咱們還不如去偷……”
“哎,趕緊打住,當難民已經夠慘了,我可不想再被抓去蹲大牢。”
沒等袁紅繡說完,陸儉急忙打斷了她的話。
“那你想怎麽辦?”
見陸儉不同意自己的策略,袁紅繡很不服氣的問道。
陸儉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要不這樣吧,咱們找個人多的地方,你跪在地上當要飯的,看能不能討點錢?”
“你怎麽不跪啊?”陸儉沒好氣的道。
“那是你娘啊,又不是我娘,要是我娘我早跪了。”袁紅理所當然的說道。
這話把陸儉懟的沒脾氣。
確實是他娘。
陸儉冷靜下來思慮了一陣,覺得如果沒辦法可能真的隻能討錢了,丟是丟人了些,但討個幾枚銅錢再買紙筆作畫也是能行的。
“鐺鐺鐺!”
陸儉正想著去當乞丐,突然聽到街邊傳來一陣響亮的銅鑼聲。
“來來來,讀書人進場了,醉方休對對子大賽即刻開始!是讀書人的,趕快進場!今晚對對子得魁首者,可免費在醉方休酒樓飲酒十日,另贈十五貫錢彩頭!”
銅鑼聲後,是一陣響亮的叫喊。
這聲音聽在陸儉耳朵裏,頓時把他吸引住。
對對子?十五貫錢彩頭?
他眼睛微眯。
“好了,若再無人進場,那大賽便開始.……”
“哎,我我我……”
陸儉忽然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