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四人行(三)
“啊!”
女子驚叫著,幾次想抓住繩子卻都無果,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洪水把自己衝走。
但是並沒衝走多遠,她忽然感覺自己的腰被什麽東西夾住,身子頓時穩住,冷靜下來之後,她才發現此刻的自己離陸儉很近,而夾住她腰的,正是陸儉的雙腿。
先前見到女子身體被衝走,陸儉嚇了一跳,慌亂之下,急忙伸腿夾住女子,沒辦法,他兩隻手都要抓住繩子,隻能用腿。
好在他兩條腿力道極大,死死的將女子箍住,並沒有讓她被衝下去,不過他手上的壓力一瞬間就大了很多。
“儉兒,你們怎麽了?”
聽到慘叫,陸淑婉心中一慌,急忙詢問。
“我們沒事,快拉!”陸儉說道。
“喂,你沒事吧?”
看著麵前的女子,陸儉問道。
“沒……沒有……”
被陸儉用雙腿夾著,姿勢羞人,女子一張臉通紅,但卻無可奈何,她知道陸儉也是沒辦法。
她的臉紅得像熟透的蘋果,但這時候陸儉可沒工夫欣賞這些。
“沒事兒就趕緊抓著繩子啊,我快抓不住了!”
陸儉聲嘶力竭的道。
“哦。”
聽到這話,女子才反應過來,急忙伸手抓住繩子,見她抓穩之後,陸儉才鬆開腿。
沒一會兒,他們便被拉到了岸上。
“哎喲我去,累死我了。”
趴在山坡上,陸儉大口喘著粗氣,累得不行,其它人當然也不輕鬆,各自歇息著。
“累是累,好在終於脫險了,不容易啊。”
半晌,朱衝說道。
“我們接下來該去哪兒?”女子問。
“這裏地勢很高,洪水應該是漲不上來的,現在黑漆麻烏的去哪裏都不合適,等過了今晚再說吧。”
陸儉說道。
“對。”朱衝點頭附和。
大家都決定在這裏待一晚,他們又往山上爬了一段距離,確保絕對安全之後,便各自靠在樹上,準備休息。
“喂!”
陸儉剛想閉上眼睛,女子突然走到他身前。
“怎麽了?”
陸儉一個激靈,心道不是水又漲上來了吧?
“剛才謝謝你啊。”
女子猶豫一會兒,撇嘴說道。
聽到這語氣不太誠懇,陸儉擺了擺手:
“對人道個謝還不情不願的,犯不著。”
“就當是我回報你先前讓我娘先過來的恩情了”
說完,他就閉上眼睛,今天折騰了一天,他實在是很困了。
麵對陸儉如此態度,女子這次倒是沒生氣,隻是臉色不太好看。
看著上半身赤條條的陸儉,她神色有些嫌棄,但還是多說了一句:
“我叫袁紅繡。”
話音落下,也不管陸儉聽沒聽見,便徑自走到另一旁歇息去了。
南京應天府,兩浙漕幫分舵。
兩浙漕幫是大宋最大的漕運組織,幫內運船眾多,分舵遍布大江南北,因為其發源於兩浙地區,故稱兩浙漕幫。
此刻已是半夜,分舵內大多數人都睡下了,但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漢子還在院中來回踱步。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兩浙漕幫總舵頭,袁天霸。
“還沒找到麽?”
他開口說道。
在他身後,站著另一個年輕些的男子。
“回總舵頭,沒有。”男子搖頭。
“這臭丫頭!早知道當初就不該帶她出來!”
袁天霸眉頭狠狠一皺,語氣中雖滿是怒意,但臉上的表情,分明盡是擔憂。
“任仲秋的人呢?”他又問。
“他們也在找小姐……”
“嗯?”
男子話沒說完,袁天霸當即瞪了他一眼,男子一愣,頓時意識到自己說錯話,急忙改口:
“哦,他們隻是在找盜走貨單的人。”
聽男子這麽說,袁天霸才滿意的點頭:
“記住,千萬不能讓他們知道貨單是丫頭拿走的,把人手都派出去,一定要在他們的人之前找到她!”
“是!”
……
陸儉起得很早,他是被凍醒的,因為沒衣服穿。
實在太冷了。
“阿嚏!”
陸儉打了個噴嚏,把所有人都給吵醒。
“不好意思啊。”
看到眾人睡眼惺忪的起來,陸儉歉意的說道。
“天都亮了?”
朱衝看了看周圍。
“水位還沒降下去。”他說道。
“才漲起來的洪水,哪有那麽快降下去,恐怕最快也得今晚。”陸儉說道。
“那我們怎麽辦啊?難不成在這兒等?”女子出言道。
陸儉忽然想起來,她昨晚好像告訴了自己名字,叫什麽來著.……
“袁紅繡?”
陸儉喊道。
“幹嘛?”女子看著陸儉。
“哦沒什麽,我以為自己記錯了。”陸儉笑了笑。
女子當即扔給他一個白眼。
“不能在這兒等,誰知道晚上是降水還是漲水,萬一再漲上來,我們想跑都跑不了了,這條山脈反正挺長,我們往那頭走。”
朱衝說道。
“我讚同朱大哥的提議。”陸儉點頭,然後看向自己母親。
兒子都同意的事情,陸淑婉當然沒什麽意見。
至於袁紅繡.……她有意見也沒用。
商量定了,四人便開始沿著山脈走。
“如果我沒估計錯的話,這個方向應該是通往徐州的。”朱衝在路上說道。
“朱大哥,別管它通到哪兒了,趕緊看看這周圍有沒有衝上來的破衣服啥的,先撿一件來披上,你不冷麽?”
早上的氣溫本來就比較低,陸儉下半身的褲子又是濕的,沒穿衣服的情況下,走路帶起風都覺得冷,他幾乎一直是佝僂著的。
“兄弟,你這身體可不行啊。”
聽了陸儉的話,朱衝笑著說道。
他也光著上半身,那是因為他們的衣服昨晚上都搓成繩子去了,但他並沒表現得多冷,可能是因為身體壯。
昨晚上天太黑,陸儉沒工夫好生打量他,現在天亮了,他才看到,這家夥身高起碼有一米九,滿臉胡虯,牛高馬大的,身上全是腱子肉,也就是後世說的肌肉,盤亙在其腰腹和手臂上。
在他胸腹處,還有一條一尺餘長的刀傷。
見到陸儉定睛在自己胸口的傷痕上,朱衝笑了笑。
“這是以前和西夏人打仗,被砍的。”
“你是軍人啊?”
朱衝的話讓陸儉挑了挑眉,陸淑婉和袁紅繡也被引起注意。
“以前是,現在嘛……不是了,我得罪了軍營裏的裨將,受傷之後就被踢了出來。”
朱衝苦笑著說道。
聽他這麽說,眾人都有些唏噓。
倒是陸儉覺得好奇,不是說宋朝的軍隊都挺弱的麽,可是看這朱衝的身材,可不算弱啊。
“哎喲.……”
陸儉正想問問他以前是哪一支軍隊的,突然一陣冷風襲來,把他吹得直發抖。
“兄弟,不是我說你,男人最重要的是身體好,你看你瘦得跟塊排骨似的,這點風就受不了了?想當年,我……”
“哎喲朱大哥,你別站著說話不腰疼了,你是你我是我,我能跟你比麽?你看我瘦的.……我真的是冷得哆嗦啊。”
陸儉由衷的說道。
“我知道你冷,我的意思是,你這身體得練,等沒事兒的時候我教你練練?保管把你練得和我一樣壯。”
朱衝拍著胸口說道。
“那我真是謝謝您了。”
陸儉苦笑道。
“不管以後咋練,咱們還是先找件衣服穿上吧,”
陸儉覺得當務之急還是要先穿衣服,不想和朱衝扯太多。
“那就跟著河邊兒找找,看看有沒有衝上來的衣服。”
朱衝也知道陸儉冷,而且和兩個女子同路,他們一直光著上半身也不好,倒是沒廢話,同意了陸儉的提議。
四人一直沿著河道走,沒一會兒,就看到衣服了,還不止一件,好多件,隻不過.……
“朱大哥,要不.……要不算了吧?”
看著被一根斷木阻住的數十具浮屍,陸儉皺著眉頭,隻感覺頭皮發麻,身子也不冷了,他拉住朱衝道。
“死人嘛,誰沒見過?沒什麽好怕的,待我下去從他們身上扒兩件衣服上來。”
朱衝一臉無所謂,掙開陸儉的手,蹭蹭蹭的就朝河邊跑去,看他一臉高興樣,仿佛在他麵前的不是一群漂浮的屍體,而是一群在水裏洗澡的女人。
“嘔……”
袁紅繡實在受不了這個場麵,看了一會兒便打起幹嘔,陸淑婉也皺著眉頭,急忙扶著袁紅繡去了另一邊。
陸儉雖然受得了,但也惡心,他見過死人,可從來沒見過這麽多。
一共三十多具浮屍,有男有女,全都被水泡得發白,看得陸儉心裏直抽抽。
“好了!”
一會兒的功夫,朱衝就扒拉了兩件衣服上來。
“穿上吧。”
他扔給陸儉一套青色的。
“這就穿了?”
見到朱衝二話不說直接就把衣服往身上套,陸儉詫異的看著他。
“不然呢?”朱衝疑惑的盯著陸儉。
“都不洗洗?”
陸儉道。
“嗨,有什麽好洗的,都在水裏泡一晚上了,幹淨著呢。”朱衝笑著擺手,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經把衣服穿好了。
見到朱衝這麽無所謂,陸儉頓時覺得自己和他不是一路人,無奈的搖搖頭,急忙拿著衣服跑到上遊。
足足將手裏的衣服洗了一刻鍾,陸儉這才勉強說服自己穿上,走回來的時候,他看到朱衝正在用鑽木取火的法子生火,這是軍營裏的人都會的。
他們所有人的衣服都還是濕的,必須用火烤幹。
但陸淑婉和袁紅繡不知道為何坐得老遠,看到他回來,兩人更是一臉警惕。
“怎麽了?”
陸儉有些意外。
“你穿的死人衣服?”
袁紅繡問道。
“我洗過了。”
陸儉一聽就明白怎麽回事,急忙說道。
“那不還是死人衣服麽?”袁紅繡一臉嫌棄。
“但是我洗過了啊,沒什麽味道。”
陸儉辯解道,他看了眼朱衝:“他的才沒洗呢。”
聽到陸儉的話,袁紅繡和陸淑婉臉上的表情更是驚悚。
朱衝剛剛把火生起來,很高興,見到兩個女的一臉嫌棄的看著自己,他諂諂一笑:
“洗不洗的有什麽所謂,以前打仗的時候,我還在死人堆裏爬來爬去的呢,那個時候.……哎你幹什麽啊?”
朱衝話沒說完,隻見袁紅繡踱步過來,將他剛生起的火苗給拿了過去,重新起了一堆火。
“你在死人堆裏爬去吧,咱們各烤各的。”袁紅繡說道。
“我……”
朱衝有些無奈,看向陸儉,不過陸儉也不想和他說話。
“我真是洗過很多次了,幹淨的,我們一起烤吧?”陸儉對袁紅繡說道。
“娘。”他又哀求的看向母親。
陸淑婉到底還是心疼兒子,她看著眼前的袁紅繡,麵帶希翼。
察覺到陸淑婉的目光,又瞅了眼眼巴巴望著的陸儉,袁紅繡雖然心裏膈應,但還是不好拒絕,隻得點了點頭:
“來吧。”
說著,她嫌棄的坐到另一邊。
“嘿嘿,謝謝。”
得到首肯,陸儉急忙跑到火堆旁,三人一起烤著火,對另一旁的朱衝卻是不聞不問。
“我……”
看著三人無視了自己,朱衝舔了舔幹癟的嘴唇,半晌不知道說什麽。
沒奈何,為了融入集體,他隻得又跑到河邊去洗衣服,足足洗了小半個時辰,直到衣服都被洗出個洞來,眾人才接納了他。
“這麽大的洪水,就是退了,估計下邳也是一片狼藉,咱們在這山上待著沒意思,不如往徐州去。”
快近中午的時候,眾人的衣服都差不多幹了,朱衝提議道。
“我們倒是無所謂,我和我娘本來就是要去徐州的。”
陸儉說道。
“我來下邳本是探親,但如今這情形,我那親戚可能都被水淹死了,除了徐州,我實在不知道該去哪兒。”
朱衝說完,眾人都看向袁紅繡,不知道她要去哪裏。
“我……”
“姑娘,我覺得你還是跟我們去徐州吧。”
袁紅繡還沒說話,朱衝便搶先道。
“為什麽?”
前者詫異的看著他,她本來不想去徐州的。
“這麽大的洪水,估計下邳周圍諸縣應該無一幸免,徐州在上遊,地勢高些,應該是這附近唯一沒被淹的地方。
不管你想去哪裏,此時都應該先往徐州,這樣最保險。
況且,你一個弱女子,若是孤身一人上路,難免會遇到危險,和我們一路的話,多少能有個照應。”
朱衝的話,讓袁紅繡愣了一下。
“是啊袁姑娘,你一個人太危險,和我們一路相互有個照應也好。”
陸淑婉心善,也勸說道。
陸儉沒說話,他對這女的雖然沒啥好感,但經曆昨晚上的患難之後,惡感也消了不少。
見朱衝和母親都勸她和他們同路,趕人的事兒他倒是做不出來,隻不過他心裏有個隱憂。
那就是這女子也不知道幹了什麽為非作歹的事兒,一直在被四個人追,他擔心和她同路後麵會不會有什麽麻煩。
“好吧。”
陸儉正想著,袁紅繡已經點頭,她也覺得自己一個人有點危險。
見袁紅繡點頭,朱衝笑了笑,陸淑婉挺高興,路上有個女伴,總比隻有她一個女人要方便說話些。
看到母親興致頗高,陸儉想了想,還是把心頭的擔憂按下去,反正隻是同路而已,應該不會有什麽麻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