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9 遙遙無盡
一樓的設計是比較居家的類型,以暖色調搭配,從朦朧的意象派掛畫到淡紅色的水晶吊燈,再到棕桐色的地板,再到雪白的鋪著澳大利亞牧場風的桌布,無不透出一股閑適,溫暖的感覺;而登上二樓的最後一步階梯,房屋裝飾風格卻陡然一變,變得冷肅清涼。
很難相信有人能將房屋隻用黑白兩種顏色就搭配出這麽好的效果。大概隻有頂級設計師才能做到吧!整個二樓除了黑白二色,竟然找不到第三種的色調!黑白格相間的地板,素白的牆麵,黑的吊燈燈架,透明的燈盞,每一扇門都用水墨風格打蠟漆過,光滑的墨像是從門裏滲透出來。
人仿佛一上來,就步入了一個隻有黑白默片的世界,靜謐,無聲,微冷,而清心。
仿佛是裝上了回憶的一扇門,走上來,曆曆在目;離開,整個回憶留在一方世界。
徐靜有些愣愣的,猜不透為什麽會有人,啟用這種無與倫比而又奇怪的裝修布局。
可沒時間多想,繼續輕手輕腳踮到有水聲傳出的地方——她必須在葉霖琛出來將她一腳踢出去之前平複下他心中的怒火,寄人籬下知道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麽嗎?
低頭。
徐靜是個知錯就改,能見風馬上轉舵的終極乖乖草根。沒辦法,都是小院的土養大的孩子,骨子裏的韌性和土強土強的本領她還是優秀傳承了的。
她側著耳朵聽裏麵嘩嘩的流水聲——也不知道葉霖琛衝了多久,浪費了多少國家的水資源。他要是衝著衝著,萬念俱灰真的暈倒怎麽辦!想起白天他瞬間慘白的臉色,慘無人色的嘴唇,徐靜突然就對自己的下場一陣寒毛直豎。
白天他沒有和自己計較,因為,他下一秒做的事情是脫下西裝,扔的老遠,駕著車子直接絕塵而去,留徐靜在原地呆若木雞。
……想來,是回家奔進浴室了。
“葉……先生,聽得見嗎?”徐靜小心翼翼地開了口,仔細聽著裏麵一點一滴的回音。
沒有回應,反倒是滴滴答答的水聲讓她滿臉紅霞了,這浴室的水聲,真是無限地引人遐想啊。
徐靜以為是葉霖琛還在氣頭上,根本不想在對自己講一個字,她有些著急,又提高聲音禮貌地喊了一句:“葉先生?”
依舊沒有回應。
她隻能厚著臉皮,不依不饒地抬起手,朝門上扣了扣。
“噔噔。”下一秒門在她的敲擊下,繞著軸朝裏麵旋轉了進去,門竟然沒有上鎖!
眼前的視線突然洞開,浴室裏的景象瞬間一覽無餘。
氤氳的霧氣裏,一個赤裸的健碩的軀體呈現在她眼前,噴頭的水嘩嘩放著,不停淋在他那烏黑的,比女人還秀美的頭發上,水珠成流從他濃黑的眉間綻落,滴打在他健美的胸口,然後順著健康緊致小麥色的表皮朝下滑下,漸漸沒入——咕嚕。
徐靜在0.0000000……1秒的時間內別過呆若木雞的頭,接著才傳來一聲響徹雲霄的尖叫。
“你洗澡為什麽不鎖門!!——”
葉霖琛在轉頭的那一刹那看見了門口徐靜紅得滴血的臉,臉色大變,迅速扯過一旁的浴巾朝身上關鍵部位一圍,大踏步朝徐靜走來。
徐靜嚇得腿一軟,扶著門跌坐在地上,臉色快變成豬肝。突然意識到是自己理屈——別人鎖不鎖是別人的自由,她如果沒有巴巴跑過來,不就什麽事也沒有!
葉霖琛快速將她拉起來扯進了浴室,“啪!”地一聲關上了門。
“楚小姐,你怎麽啦?!”聽到尖叫的保姆立馬奔上二樓到處找人,聲音一陣焦急:“是不是摔到了哪裏,楚小姐你在哪啊?”
徐靜瞬間被扯到了浴室,身體被葉霖琛一世情急壓在了門上,她的嘴巴還被葉霖琛濕潤帶水的手捂住,葉霖琛身體熾熱的溫度瞬間傳到了徐靜身上,水氣也因為緊密地接觸沾濕了徐靜的衣服。睫毛上還掛著細小的水珠,他的臉盡在咫尺,朝徐靜低聲命令道:“別出聲!”
徐靜睜大著眼睛點了點頭,雙手無所適從地抵在他的胸膛。
“現在告訴她,你在洗澡,剛剛不小心差點摔倒,所以驚叫了一聲。”葉霖琛放開捂住她手,黑的發亮的眼睛就像被大雨洗過的星辰。
“阿姨,我沒事兒,剛剛洗澡不小心差點摔倒,所以驚叫了一聲。”徐靜乖乖地照做,沾著水珠的嘴唇還在顫抖。
她心髒簡直快從胸口奔騰而出,眼前這令人熱血賁張的情形簡直嚇得她靈魂都快出竅,葉霖琛灼熱的呼吸從頭頂傳來灑到自己額頭,帶來一股強烈的男性的氣息,徐靜眼前是他粗而直的鎖骨,浮在胸前的細膩表皮下,帶著一股禁欲的美。
葉霖琛沒有動,側首靜聽保姆走下樓去的腳步聲漸漸消失,這才一下放開了徐靜。
他喘著粗氣,眼神已經不能簡單地用憤怒,高寒這樣的字眼來簡單形容,那是一種接近受了驚嚇與羞辱之後的尷尬與怒氣,自己在毫無意識的情況下被人粗魯地窺見了隱私的複雜。
徐靜最直觀的感受是:像要吃人。
“對、對、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徐靜無力的語言還在小小地掙紮著,在葉霖琛這樣的目光下,她簡直臉紅得無所遁形。
真的不是故意的!嗚嗚嗚,她怎麽可能會想到,葉霖琛洗澡沒有上鎖!
葉霖琛仰頭吸了一口氣,臉部雕刻一般的肌肉牽動了幾根額角的神經,仿佛在壓抑著自己就快要爆發的火山底流,聲音帶著絕對的淩遲,他問:“誰允許你上來的?”
徐靜靠著門,想站直和他對話,腿卻不聽使喚地發軟了,眼裏滿是驚嚇與恐懼:“阿姨說……那個我……我是想上來找你……下午的事情道歉……”她語無倫次地開口,聲音都是少見的顫抖。
從沒見過這種陣仗,徐靜此時此刻,簡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葉霖琛的眸子埋著火,火光中卻是升騰起更幽寂的光點,徐靜那懸著膽子小心翼翼恨不得閉眼的模樣突然讓他一陣詫異,仿佛那個洗澡被看了的,是她而不是自己。她的臉快紅到脖子根,被自己打濕的衣服上,胸口正劇烈地起伏著——比自己還不安。
他突然長臂朝門上一撐,將她囚禁在一方狹小的天地中,俯下頭湊近,眼神咄咄逼人:“難道沒見過男人的身體,竟然這麽大反應,莫非你,根本沒見過這陣仗?”
“什麽?……”徐靜腦子有點懵。他剛剛,問了些什麽啊……
“我說你,這麽大反應,是在裝純潔嗎?”
葉霖琛逐字逐句地盯著她發問,語氣再次凝聚成沙場上的刀刃,丟棄剛才自身的情緒,眼神再次銳利得如同要洞察一切的法官。
徐靜終於明白他什麽意思,自己的反應露了餡——絲毫不像是一個經曆了許多風花雪月的風塵女人該有的反應,可她白天還抹著那麽豔的口紅,以一種毫不在乎地輕佻語氣對他說起和葉子逸床-上的事情!
“我隻是……”徐靜結結巴巴地眨著眼,“你是葉子逸的……哥哥,自然……是不能和一般男人一樣的。”她知道自己這個理由不能再牽強了——你說,誰看到裸男的身體的第一時間,還會想想這個人什麽身份才開始尖叫的?
尖叫之所成為尖叫,是因為它是人的第一條件反射,不會說謊。
葉霖琛看著眼神躲閃的徐靜,沉默了半晌。
徐靜在這樣的氣氛僵持下更是進退不得,保持著背貼著們,雙手扒在門上,被葉霖琛逼問的姿勢,一動不敢動。
滴答滴答,徐靜的頭發都開始滴水了,噴頭那邊的熱水還在嘩啦啦放著,整個浴室被蒸騰的熱氣籠罩得一刹那裏不似人間。
終於,葉霖琛薄涼的雙唇緊緊抿了抿,收回了手,那雙像妖火一樣的眸子無聲後退,消失在了氤氳的霧氣裏。
不一會兒葉霖琛披著浴袍從裏麵走了出來,頎長的身形從繼續呆若木雞的徐靜身邊經過,眼前如若無人地拉開門,浴室門將她推著向前嗆了幾步。
“算了,已經跟於媽說在洗澡了,既然如此,你就洗了再出來。”
他邁開修長的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浴室。
來到二樓的書房,他直接將門鎖了個嚴嚴實實,坐進椅子裏頭便開始一陣陣眩暈——
這個女人,簡直,怎麽會有這樣的女人!是葉子逸專程找來來克他的麽?
回想起從早晨到晚上發生的事情,這女人一路惹出來多少他從來不曾經曆的事!在辦公室暈倒被碰到,還得抱著她上沙發,公司跟著一個光腳的女人走被側目圍觀,在醫院被撕合同支票,被玄墨幸災樂禍地載給自己不說,竟然還跟著去了那種廉價的地方看她吃東西!自己一身名牌的西裝就這麽沾染上令人反胃的油煙和……那個女人的嘔吐物!
自己是以怎樣一種心理回到家衝進浴室的啊,怎麽會有時間去想著關門!她倒好,陰魂不散地直接跟到浴室來了……
簡直……簡直了!
他捂住額頭,用力地揉搓著太陽穴。
葉霖琛征戰商場十餘年,從來不曾有過如此令人暴走膽寒的時候,然而短短一天裏,他竟是比一年經曆的災難還要多!
葉霖琛頭腦已經無法思考更多,他隱隱覺得,接下來的三個月,隻怕會非常非常……遙遙無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