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暈過去的那刻,終於明白自己中了迷藥。
可是這一切都知道得太遲了,當我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坐在一張冰冷的椅子上,雙手被捆綁在身後,渾身上下都疲軟不堪。我的雙腳已經明顯地浮腫起來,腳掌也在隱隱作痛。
恐慌,然後是恐懼。我想伸手撫摸一下自己的小腹,確認寶寶是否安全,可是雙手被緊緊地捆綁在一起,絲毫動彈不了。
四周漆黑一片,隱約可以聞到鐵屑的味道。陌生的環境,讓我整個人的神經都繃得緊緊的。小心地想要把這裏的一切盡收眼底,可是漆黑的視線讓我看不清四周的物品。
淺淡的月光透過角落裏的百葉窗間隙傾灑在地上,幽幽的如同一縷縷銀色的倒影,在這個空無一人的地方顯得陰森可怕。
我很清楚知道自己是被劫持到這裏的,彎曲手指不斷地摳自己的掌心,直到刺痛的感覺襲來,我的腦子才恢複了一絲清明。雖然會是無用功,可是我依舊嚐試仰天大喊,“有人嗎?救救我!有人嗎?”
空曠而幽閉的空間,隻有我含著恐懼的求救聲在回蕩,在漆黑中增添了幾分恐懼。
恐懼慢慢變成了絕望,我努力讓自己整理暈倒前的經曆,發現一切來得那麽突然。我記得自己先是看到何紹偉和女客戶糾纏不休,然後獨自離開了事務,最後在寫字樓的樓下攔截了一輛出租車。
我很清楚記得,當時告訴司機要去婦幼醫院,可是司機並沒有按照我的意思前往我的目的地,而是離開市區上了高速公路。最後,我聞到了類似檀香的味道,毫無意識地昏睡過去了。
當我冷靜地回想起這一切的時候,突然覺得所發生的事情讓我感到疑點重重。何紹偉為什麽會與趙紫瑩獨自待在天台上?為什麽當我走出陽台的時候,會恰好看到趙紫瑩吻上何紹偉的臉,繼而憤怒地離去?最奇怪的是,何紹偉為什麽沒有及時追上大腹便便的我?
就連形色可疑的出租車司機,難道也是有人精心策劃的局,目的是引誘我跌入無形的陷阱中去?
現在回想起來,最讓我感到怪異的是,為什麽會神父鬼差地上了一台奇怪的出租車?司機為什麽會說這是一條通往地獄的路?
想起昏倒前出租車司機那句陰森可怕的說話,我便感覺到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那種被人監控的感覺就像被漁網捆綁著四肢,怎麽掙脫也無法逃走。
我嚐試掙脫繩子的捆綁,可是繩子很結實,手無搏雞之力的我根本無力鬆綁。漆黑的環境讓我內心的恐懼越來越強烈,彷徨不安的情緒翻江倒般湧來。如果我沒有懷孕,自己根本不會產生如此強烈的危機感,可是現在的我並不是孤身一人,明知道今天遇到的一切都是精心策劃的布局,所以更應該要讓自己冷靜下來,絕對不能讓自己變得軟弱。
因為我要保護好自己,以及腹中的寶寶。
忽然間,我感到寶寶懶洋洋地翻了個身,雖然動作不是太明顯,可是那種心靈相通的感覺讓我清楚知道他現在處於熟睡的狀態中。也是這種緩慢的蠕動,讓我心中的恐懼散去不少。
“寶寶,別擔心,有媽媽在。”在這種伸手不見五指的空間內,我感到自己的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讓自己的情緒不要過於激動,靜候策劃者的出現,弄清楚事情的始末再作反應。
當一個人長期處於黑暗的環境中時,心中的意誌就會逐漸摧毀。我的胃部有些抽痛,已經想不起自己被困在這裏多久,隻覺得胃部已經餓得有些抽搐,四肢無力,腦袋也變得昏沉起來。
我努力回想起一些愉快的記憶,試圖讓自己的心情脫離這種由黑暗掌管的負麵情緒。記憶飄得有些遠,眼前浮現起我失憶的那段時間,何紹偉精心策劃了我們的相遇,讓熟悉的片段感動了我,讓我重新愛上他。
記得在珠海的那個晚上,何紹偉就像一頭凶猛的野獸,粗暴、勇猛、持久,讓我一直置身於雲端;記得失憶後第一次回到我們結婚時住的小公寓,飯後他吹著口哨洗碗,高大的背影看上去柔和極了,那雙平時隻擅長簽字的手沾上了泡沫,卻那麽的真實。
還有我在住院的那段時間,兩個人擠在狹窄的病床上,他把手臂給我當做枕頭,在我耳邊輕聲地為我朗誦小說的感人段落。
正當我陷入回憶的時候,寂靜的空間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雖然聲音很小,可是在我發呆的時候,也可以留意到腳步聲由遠及近。我靠在椅背上,努力尋找一個舒服的姿勢,冷靜地問道,“來了,幹嘛不開燈?”
隻聽見對方的腳步戛然而止,似乎在猶豫,又或者在思考。他來回走了兩步,然後是金屬與地板的摩擦的聲音。
“啪——”對方似乎把一張折椅打開,在距離我大約兩三米以外的位置放坐了下來。他的聲音很陌生,卻充滿了恨意。“何太太,我們很久不見了。”
是屬於年輕男人的聲音,不低沉,有種屬於某些九零後小男生的浮誇。
一句簡單的“很久不見”讓我感到十分驚訝,難道今晚綁架我的男人與我曾經有過交集?我的腦子在不斷翻轉,努力回想起這把聲音的主人,卻怎麽也想不起自己曾經在哪裏聽過這把聲音。
“我不認識你。”我努力讓自己的語氣溫和一點,聽上去一點驚慌的意思也沒有。
打火機“蹭——”的聲音在靜謐的空間裏顯得十分清脆,我看到一點橘紅色的火光燃亮了半張年輕的臉,卻在我未來得及看清楚的時候又熄滅了。
沒過多久,打火機又再次燃亮,然後熄滅;燃亮,然後熄滅。直到這個小動作重複了十次,他才把左手中指和食指之間的香煙點燃。
可惜,這次他把打火機放在距離自己臉容很遠的地方玩弄,沒讓我看到他的一點臉容。
香煙的味道有點嗆鼻,讓我忍不住輕聲咳嗽。他似乎發現了我的不適,隔著兩米左右的距離把煙霧向我的臉上噴過來,讓我感到窒息般難受。
“你把我帶到這裏來,想要些什麽,直接開個價吧。”我被嗆得雙眼直冒淚水,可是依舊故作鎮定地用商量的口吻與對方開始了話題。
隻聽到對方發出了幾聲嗤笑,然後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鞋底與水泥地板摩挲的時候發出了“吱吱”的聲音,就像是死亡之歌,沉悶、卻讓人感到毛骨悚然。他來回踱步了好一會兒,才離我相反的方向走去,那點在漆黑中唯一的星火在緩慢移動,最後停止在離我更遠的地方。
得不到回應,我的心裏有些焦急,壓低聲音再次問道,“要什麽條件才把我放了,說出來聽聽,或許我們會很容易達到共識。”
對方的嗤笑聲慢慢變成了猖狂的大笑聲,讓漆黑的空間更加詭異恐怖。我吞了吞口水,感到雙唇一片幹澀,胃部也在隱約抽搐。我不清楚自己已經被困在這裏多久,可是從胃部的不適看來,已經過了好長一段時間。
寶寶也餓了嗎?我感到他的腳掌踢在我的肚皮上,每次感到肚子餓的時候,他就會這樣踢我,似乎在催促我盡快進食。
“條件?這個提議不錯,讓我好好想想…如花美玉的嬌妻,相信何律師會不顧一切代價交換。可是呢,這個死亡遊戲才剛開始,現在就談條件未免太無趣了。你失蹤了一整天,相信他早已急壞了吧?”年輕的男子的語氣明顯緩和下來,可是語氣中那種對我的敵意卻絲毫不減。
仔細琢磨了一會兒,我不慌不忙地回應說,“我和何紹偉已經離婚了,你還覺得他會不顧一切前來救我嗎?”
一陣沉默。
然後聽到“啪—”的響聲,頭頂的日光燈亮起,讓我長期處於黑暗的雙眸感到刺痛難受。我閉上雙眼,讓眼皮適應了好一會兒,才緩慢地睜開雙眼。
那名男人背著光,讓我看不清他的樣子。
我隨意向四周瞄了一眼,看清楚自己身處的地方,應該是一個廢舊的倉庫。四周的窗戶都被封了起來,角落裏堆放著不少廢鐵和雜物。地麵有些濕滑,看上去就像是曾經擺放過某些機床,油跡隨地可見。而倉庫唯一的出口,就是正前方的卷閘。
他走到另外一頭,又把我頭頂的燈全都打開了。這刻,我終於看清楚他的樣子。
“是你?”我感到渾身上下的毛孔都在擴大,背後涼颼颼的,渾身都在打顫。
當日在酒吧露天陽台發生的事情立刻浮現在我的眼前,屈.辱的感覺掙脫了內心那個好不容易築起的圍牆,像夢靨般纏繞我的心頭。雖然那件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可是我還清楚地記得在場每一個人的樣子。
包括他!
除了豹哥和陳成軍已經被何紹偉起訴入獄,當日所在社團的大部分涉案人員都已經被判刑。社團已經四分五裂,可是我怎麽也想不到會在這種情況下看到他——陳成軍的手下,也就是當天在我用玻璃瓶爆破了陳成軍的頭以後,第一時間趕過來的年輕男子。
他理了個光頭,左邊臉頰上有一條十公分長的刀疤。一身深綠色的迷彩服,黑色長靴泛著光澤,胸前的蜥蜴圖案紋身鑽入了我的雙眸,刺眼無比。他看起來神情疲憊,雙眼布滿了血絲,眼神有種隨時要衝過來把我撕碎的衝動。
“還沒有自我介紹,我是成哥的親生弟弟,陳建軍。”陳建軍一步步地向我逼近,嘴角像在抽搐,臉頰上的疤痕似乎是新的,凝固的血跡一直蔓延至額頭上鼓起的青筋。他的腳步停止在距離我不到半米的位置外,居高臨下地盯著我,語氣輕佻,“拜你們所賜,我哥被判了二十年。”
我留意到陳建軍的臉部逐漸浮起一種近乎癱瘓的抽搐,雙眸宛如嗜血的餓狼,而我就是他誌在必得的獵物。我似乎嗅到了危險的味道,不敢貿然出言刺激他,除了不斷地鼓勵自己鎮定一點以外,整個人就呆坐在椅子上,一聲不吭地靜觀其變。
“怎麽不說話了?那天你在天台的時候不是很能辯駁嗎?”陳建軍伸手在口袋裏亂摸了一番,然後掏出黑色的手機,嘴角浮起了一抹戲謔的笑意,“不知道這個死亡遊戲加入了何律師,是否會更加精彩?”
莫名的恐慌油然而生,我感到陳建軍的笑容瞬間變得更加猙獰和可怕。他的右手握著手機,在燈光下,我意外地發現他右手的尾指斷了一截,胃部忍不住有種翻江倒海的感覺。
他的中指劃過手機的屏幕,牽連著那根斷指微微顫動,讓我的心情隨著它的顫動而更加震懾不安。
“喂…”電話的那頭傳來何紹偉沙啞的聲音,傳到我的耳裏,讓我有種想哭的衝動。“請問哪位?”
他把手機調成了揚聲器的模式,遞到我麵前,示意我出聲。雖然我不清楚陳建軍接下來會怎樣做,可是我知道他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通過我這個誘餌,把何紹偉約出來。
我倔強地扭過頭,故意不去看他的臉。如果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報複,那麽多一個人牽連進來,就會多一分危險。即使何紹偉能及時趕過來,他還能活著走出去嗎?
電話的那頭沉默了一會兒,熟悉的男聲又再次響起。何紹偉這次的回答有些焦急,似乎猜到了電話的這頭與我有關係,“喂…喂…你是誰?”
陳建軍看我沒反應,彎身湊到我的耳邊,小聲地說道,“怎麽不跟你的前夫說說話,搞不好這會是你的遺言呢。”
“雅文?是雅文嗎?你現在在哪裏…”何紹偉在電話的那頭估計急瘋了,聲音瞬間高了幾個分貝,語氣顯得十分急促。“雅文,你還好嗎?”
看我依舊不說話,陳建軍的耐性也被磨滅了不少。他忽然舉起左手,狠狠地朝我的臉頰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聲劃破了寂靜的倉庫,清脆而響亮。
我預料不到他會對我下如此重手,臉頰火辣辣的痛得我直冒眼淚,忍不住發出了痛苦的低吼聲。“唔…”
“雅文!”我聽到何紹偉發出了驚恐的叫聲,手拿電話的陳建軍把手機貼在自己的下巴處,目光卻落在我的身上仔細地打量。
“何律師,一命換兩命,很劃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