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怨恨難釋
經問過不知道多少個人後,澹台翼才在一所外觀看起來比較簡陋的小旅館裏見到了父親—狄隆。
此時已經是夜裏九點多了。
敲了好久的門,才終於有一個低沉的帶著濃重喘息的聲音,用英文問道:“是誰?”
澹台翼用中文回答:“你的兒子。”
門在一陣讓人恐慌的靜默後終於被打開了,狄隆消瘦黢黑的臉在幽暗的門後出現:
“你剛才說你是誰?”
這次用的是中文。
“我是澹台翼,你的親生兒子。”
澹台翼的語調不知道為什麽帶著一股異乎尋常的冷靜和沉痛。
“我可以進去嗎?”
見到狄隆那空洞失神的茫然看著自己的臉,澹台翼又追問了一句。
門緩緩地打開,遲鈍而生硬。
澹台翼走進去,想過可能挺簡陋,但是卻沒有想到會簡陋到如此程度。
澹台翼的心不由得揪緊,一陣壓痛,憋氣。
整個房間彌漫著一股藥味和隱隱的發黴騷臭的氣味。
一張木板床上鋪著好久沒有洗過,已經看不出原來顏色的褥子。
一團有點皺皺的薄被子,也是髒得不忍淬睹。
到處都是碎紙屑,空罐頭,空酒瓶。
屋角散落著幾件髒衣服。房間裏除了一張床,椅子,放電視的桌子,再沒有任何可稱之為家具的物件。
逼仄、狹窄,隻在床側上方有一個半米見方的窗戶,房頂嵌著一盞昏黃的壁燈。
而把澹台翼讓到房間中唯一一張椅子上。
自己則坐到床頭的狄隆,身形比上次見到的他更加消瘦,黧黑。
營養不良的麵色帶著些許病容,背也微微有些駝。
雖然白發不多,但也隱約可見,長期的戶外工作,看起來雖瘦,但骨架還是比較緊實。
可能是生病的原因,人顯得有些萎靡不振。
澹台翼還是有些難受,畢竟是自己的親生父親,看到他如此形單影隻,長期沒有人打理的居所和他的狀態,鼻子微微發酸。
他走到床頭看了看放在一角的幾包草藥,關切的問道:
“聽你同事說你病了,已經有好長時間沒有上班了?”
“沒大礙,不要緊,澹台軒都告訴你了嗎?”
狄隆眉頭微蹙,很久沒有說過的中文,說起來有些吃力和生硬、緩慢。
“不,是竺可楓告訴我的,澹台軒20年前就被槍殺了,上次和你初次見麵,你就已經知道,為什麽不告訴我?”
澹台翼語氣帶著埋怨,看著狄隆。
“什麽?澹台軒被槍殺了?20年前?怎麽回事?”
狄隆‘霍'的站了起來,因為動作過猛,身子一陣搖晃,他定定神,站穩後慢慢走到澹台翼麵前緊盯著他的眼睛。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實情?”
屋裏的惡臭熏得澹台翼一陣惡心,他捂著鼻子也站了起來,有點俯視著麵前的狄隆。
“我沒有撫養你,有什麽權利讓你認我?”
狄隆眼神黯淡的說著,身子又一個趔趄,差點摔倒,被澹台翼伸出雙手及時扶住。
“我先帶你去醫院檢查一下吧,看你的情況挺嚴重的。”
在到達這所城市前,澹台翼已經在此處最好的酒店訂了房間安頓好了,所以,他想帶著父親去他那住。
但沒有想到父親的病體這麽嚴重,所以想先去醫院檢查一下再說。
“我沒事,我隻是……”
“你沒有吃晚飯嗎?”狄隆點了下頭。
“那你帶路去附近找個酒店,我們先吃飯,正巧我也還沒有吃。”
狄隆也沒有客套,在床上胡亂找了件外套披上,就帶著澹台翼去了一家像是酒吧的地方。
“這個時間酒店都打烊了,隻有酒吧還開著,不過也有食物,我們隨便吃點就行。”
因為這幾年的旅遊開發,所以這個非洲小城也還是比較熱鬧的。
雖然是夜晚,但酒吧的人卻還是蠻多的,到處都是黑色的皮膚,間或有幾張白人麵孔,卻看不到一個黃種人,也隻有他們父子兩個。
狄隆點了牛排和炸土豆,香菇牛肉湯,還要了一瓶葡萄酒,這些在這座城市裏已經算是比較奢侈的了,澹台翼還多給了點小費。
“你得的是什麽病?”
看著低頭吃的狼吞虎咽的狄隆,澹台翼並沒有動刀叉。
“胃病,吃的不好。”狄隆簡短說完,繼續吃。
“今晚別回你那兒了,去我住的賓館吧?我這次來想接你回國。”
澹台翼一邊說著,看到侍者正準備給狄隆倒酒,趕緊製止了,隻讓其給自己的高腳杯倒了一點。
“你胃不好就別喝酒了,等病好後再說。”
狄隆沒有言語,也沒有堅持要喝酒,隻是看著澹台翼把自己的酒杯端起來喝了一口放下。
而他因為剛才吃得急,有點噎著了,澹台翼便給他要了一聽可樂,他仰起脖子一股腦喝下半聽,澹台翼默默得看著他,心頭酸澀的情感依舊在蔓延。
“你還沒有告訴我?澹台軒是怎麽被殺的?”
像是有點吃飽了,狄隆的臉色恢複點元氣,精神也明顯的好了起來。
“怎樣?吃飽了嗎?”
“是,你怎麽不吃?別浪費了。”
狄隆這才發現,澹台翼一口沒動眼前的煎牛排,隻是把酒杯中的紅酒喝幹了。
“我沒有胃口,可能乘機時間太久,反胃,你……”
澹台翼本想說如果你還能吃得下不嫌棄,就吃了吧。
“那我吃了吧,浪費太可惜。”
狄隆看來已經明了他未說的話,二話不說,取過澹台翼的盤子又開始了一輪刀叉相見的拚殺。
澹台翼等父親吃完飯準備走時,狄隆看著那瓶隻倒了一點點的紅酒,取過來擱在手裏把瓶塞堵上。
然後向侍者要了個紙袋裝好,隨澹台翼走出酒吧。
澹台翼叫了輛車把狄隆帶到了自己的酒店,讓他先洗個澡,找出自己帶來的衣服,取了一套嶄新的,未曾穿過的等狄隆出來,讓他穿上。
把他的衣服一股腦的全部扔掉,雖然狄隆有些不舍得,但知道拗不過他,也沒再堅持己見。
經過這一番休整,狄隆看起來精神狀態好了很多。
澹台翼定的是雙人間套房,所以足夠倆人住。
等倆人都換洗後躺到床上,隨即便開始了父子倆的關於那段塵封往事的深入談話。
澹台翼先提前打開了電視,聲音調的很小,就為了讓彼此有些緩衝,不至於太生硬,有個畫麵在彼此眼前閃動,也可以把一些情緒微微整理。
然後,他雙眸淡淡地看著電視畫麵,偶爾轉過頭輕瞄一眼半躺在床上的狄隆。
陷入了竺可楓曾對他描述過的回憶當中。
回顧起20年前發生在竺可楓,單淺溪及澹台軒的三角戀情。
單淺溪與澹台軒的婚外戀是發生在竺可楓因公事出國以後。
單淺溪謊騙竺可楓的家人說她與澹台軒有了女兒,借此從竺可楓家搬出,其實女孩是她與竺可楓的。
回國後不明真相,隻知道單淺溪背叛了他,並且與澹台軒有了一個女兒的竺可楓聞聽暴怒,約了他們在竺可楓家老宅的廊庭見麵,並計劃實施報複。
卻沒有想到護養父心切的單淺溪反而失手錯殺了她的愛人澹台軒,並因此而失憶半瘋。
由竺可楓主動自首替代她坐了20年牢,剛剛被放出來不久的畫麵,一一展現在狄隆耳中。
而在整個敘述的過程當中,狄隆一言未發,既無疑問也沒有表示出絲毫的詫異,好像所有發生的這些事情隻不過是極其平常的小事。
他深凹的幽深眼眸始終一眨不眨地盯著電視畫麵,而沒有看向一眼自己的兒子—澹台翼。
末了,他問了一句:“你是為單淺溪的女兒而來?”
澹台翼不由得怔住了,他呆愣半響,盯著父親有些失聲的問道:
“你怎麽知道?”
“盡管我沒有養育過你,但是你畢竟是我的兒子,這次見你和上次的你,有著本質的差異,變化隻能是來自女人。”
“她叫單霓,霓虹燈的霓,我從來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會愛上一個女孩,而且這麽……”
即便是自己的親生父親,讓平素不習慣在人麵前表達感情的澹台翼還是說到此,便停頓下來,不好意思再強調自己的情愫。
狄隆點了點頭,表示理解他的意思:
“愛得這麽深,就如同當年我對你的母親,雖然知道我們地位懸殊,但依然沒能阻礙我們之間強烈的感情。”
一陣沉重的默然在倆人間蕩漾,澹台翼因為父親提起自己未曾見過一麵的母親而有些感傷。
狄隆想起離開自己那麽久的愛人,也禁不住悲從中來。
即使過去了那麽多年,想起自己曾熾熱愛著的女人,心頭的痛依然那麽強烈、那麽鑽心。
“你因為對母親的愛而怨恨我奪去了她的生命,所以才不肯把我帶在你的身邊?”
提起母親,也讓澹台翼想起父親對他的無情拋棄,語帶怨責。
他自以為父親就如同他曾對單霓講過的那個雄獅,因母獅難產而怪罪其生下來的兒子,將其無情殘殺咬死。
隻不過作為人的本性,狄隆還不至於弑自己的親生骨肉,所以選擇了棄養,故此對父親便懷著很深的怨恨,才口不擇言的提出了自己的質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