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不忍心
《半生》開機距今也有小半個月了,陶綰平常隻要沒什麽忙事兒就會拉上張溪現去拍攝現場晃幾晃,美名其曰“製片人該做的”。實際整個拍攝過程並不需要陶綰太多參與,隻要在劇組對鏡頭編輯和後期剪輯等其他需要她這個掌控生殺大權的製片人給個決定就行。其餘時間,她不是在對著王慨喻那個家夥給的厚厚一査名單滿帝都跑著去給新劇拉讚助,求合作,就是在片場泡著學習經驗,對她日後挑選演員監製其他事項也有很大幫助。說白了,就是再給他一個免費的又高檔的存經驗的機會。林衫覺得做這件事,何樂而不為呢?不僅能享受偌大一個劇組的人對自己的恭恭敬敬——雖然一開始有些不太習慣,頗有些狐假虎威的感覺——但是能學到不少東西啊。隨著這部戲逐漸深入的拍攝和不斷加快的進程,有事沒事兒就泡在片場的陶綰還真不負自己所望,學到了不少東西。連帶著張溪現也學了些毛皮。現在的陶綰整個人感覺倍兒棒,什麽製片,什麽難題,在我陶綰麵前,送它們五個字:那都不是事兒!哦不對,是六個。抱著劇本坐在片場旁嗑著瓜子準備監製下一場戲的陶綰喜滋滋的想著。她現在可是事業愛情利滿貫啊——前有王慨喻風雨共同擔,帥氣多金又溫柔;後有工作忙學習,多得經驗多得好。感覺這天兒也晴了個好,風也不喧囂,小日子過得喲,舒坦!“人生贏家,人生贏家,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嘿嘿嘿。”又嗑了顆瓜子,陶綰笑眯眯的感歎起來,反手把瓜子遞給身後無奈好笑的張溪現,從兜裏掏出一副墨鏡唰唰架在鼻梁上,十足的大佬氣派:“小張啊,這袋瓜子就賞你了哈,拿著這個,去登上人生巔峰去吧。”張溪現拎著瓜子站在一邊有些呆愣,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哭笑不得的應了聲“誒”,對那邊化妝完畢準備上戲的顧煜倫招了招手。等顧煜倫走得近了一把將瓜子塞給他,充滿同情的看著顧煜倫:“煜倫,人生贏家的瓜子,賞你了。拿著這個,走上人生巔峰吧”一臉黑人問號的顧煜倫就這樣捧著一袋據說是“人生贏家還能走上人生巔峰”的瓜子一直到上戲,工作人員從他手裏接過那袋瓜子時他還是沒回過神來,樣子呆萌傻蠢。從張溪現口裏得知這一畫麵的陶綰笑的快昏過去,捂著肚子直喊不行了不行了笑死了,片場的工作人員都不明所以極了,看著這樣的陶總陶大製片人笑的不能自已,一臉黑人問號。然後就不止是工作人員黑人問號了,一個上午過去,整個片場都是黑人問號了。不明所以的顧煜倫,不明所以的張溪現,不明所以的工作人員,不明所以的整個片場。陶綰私以為,這個上午可以承包她一年份的笑點了。呃……或許沒那麽久,也許是半年?人生嘛,你永遠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到來。可是人生不就是這樣嗎,畢竟茫茫宇宙的茫茫星辰的茫茫人海裏,我在這裏遇到了討厭的你,真拓麻背!就是這個道理。人活著就是要開心,一點小事就能開心很久是福氣。可她的福氣都在後頭呢。陶綰想。有王慨喻在的話,不管是多小多小,比螞蟻還小,比灰塵還小的事情,都一定是幸福的,能讓她以後回想起來就能笑個好幾年,和他笑著過一輩子的。他是為數不多的,能讓她安心,且心甘情願在愛情裏做個被動的人的人。她願意相信,也堅信,他們會一直在一起,並肩攜手,直到天荒地老。想起王慨喻,陶綰方才興奮的冒光的雙眼忽然黯了下來。所有光芒一瞬間盡數褪去,化作淡淡憂傷。自從那天被張溪現一通電話揭了王慨喻的來去行蹤,得知那晚他是和沈南葵在一起後,陶綰心裏就仿佛被什麽東西咬了一口一樣,隱隱約約的不舒服。說委屈也委屈,說沒資格委屈卻也是有道理的。她那樣不算真誠的感情都沒能和紀書黎做個了斷,更別提沈南葵和王慨喻是認真好過的了……紀書黎……一提起這個名字,本就沮喪的陶綰更加沮喪了。她是真的不舍得去傷害這個對她嗬護備至、關懷萬千的人,他為什麽要對她這麽好呢……在她難過的時候出現在她身邊,對她千好萬好,且樂在其中,仿佛看她好就是他最開心的事。這些好好的她都不忍心提出那樣殘忍的字眼,她陶綰對他紀書黎來說,是不是就是一場黃粱美夢呢?那天在大學城,他是看出她的心思的,她看的明白,卻也羞愧難當。他的裝傻像是一根針,狠狠紮在她心上最柔軟的地方,讓她不得不想起紀書黎這個名字給過她的好,也不得不為深陷王慨喻的自己的卑劣想法感到難過。那個夜晚,陶綰曾想過,如果這個世界上人人都能幸福就好了。她陶綰的幸福,不敢說認定了就是王慨喻,但她敢說,如果沒遇見王慨喻,和他互相愛慕的話,她是不幸福的。張溪現的幸福大概和父親,和她們這些朋友,和他所熱愛並從事的表演事業有關吧。顧煜倫的話,陶綰想了想覺得,他大概已經是幸福的了吧?事業與知己好友都兼具,雖然愛情遲遲未來,不過像他這樣的美男大作家,說不定以後也不一定找妹紙,可能給張溪現啊什麽其他的雄性生物拐走了也是有的嘛——至於紀書黎的幸福。紀書黎的幸福,不會是她陶綰的。如果他的幸福是她,那隻能注定是一場毫無成真可能的幻夢。因為陶綰的幸福隻有王慨喻可以給,她是認定了他了,而王慨喻也應是如此……吧。幸福是要兩個人彼此認定了,才會真的幸福啊。她不知道王慨喻是否和她一樣,認定了她就是她,但她陶綰是認定了他王慨喻了
。所以即使是對不住紀書黎,她也想朝她的幸福一路行去。他們在一起是真的不會幸福的,如果幸福的隻有其中一個,那還能算幸福嗎?陶綰想。正在這時,陶綰的手機忽然響了,嗡嗡嗡的在包裏吵個不停,嚇得陶綰猛的回神趕緊從包裏抓出手機,看也不看,一路小跑到片場外全憑下意識的劃了接聽鍵:“喂哪位?”“綰綰,你現在在哪?”是紀書黎。嗨呀這怎麽說曹操曹操到想誰來誰呢!厲害了我的紀書黎。她現在最不想接的電話最不想見的人就是他啊真是怕什麽來什麽……陶綰內心百般糾結,十二指腸都快絞成愁了,憋了半天磕磕巴巴的才應了那頭一句:“我在片場呢……有,有事嗎?”紀書黎笑了笑:“這不快到中午了嗎,要不要我去接你出來一起吃個午飯?想吃什麽隨你定,西餐,中餐還是日料?”還是老一套的詢問,陶綰正想吐槽一下這點,隻聽紀書黎像是猜透她在想什麽一般,好不悠閑的又冒出來一句:“或者我們去大學城?上次王慨喻推薦的這個地方我覺得挺不錯的,適合我們去。如果你有什麽想吃的也可以說啊,天天隻有西中日這三個選項是不是膩了?現在又多了一個地方可以選了,可別吐槽我啊。”不過是簡簡單單的補了一句話而已,不知怎的,陶綰原本到了嘴邊想拒絕的話忽然說不出口了,眼眶隱隱有些發熱。他這樣,她該怎麽說出口啊。他這樣,她該怎麽拒絕他啊……吃飯這點小事而已,卻已能看出他對她是有多用心。深情總被無情辜。他幹嘛,要對我這麽好……這樣深情的人,換做是誰都不忍拒絕吧。陶綰咬了咬下唇,有些難過起來。那個夜晚,在她腦海裏一閃而過的念頭又一次劃過腦海。如果這個世界上人人都能幸福就好了。如果我認識的人都可以幸福就好了。如果……如果紀書黎可以幸福就好了。那樣或許就可以減少一些罪惡感,和她對他的內疚。“綰綰?在聽嗎?”手機那頭傳來紀書黎略有擔心的話語,陶綰聽著終於還是不忍心,強打起精神,裝出一副輕快的語氣:“好啊,那我們中午就去大學城那兒走走吧?上次好像還有些東西沒吃過,這次我可要吃個痛快。”紀書黎噗嗤一聲笑出來:“好,那我中午過去接你。你多吃點才好。我這邊還有事兒忙,等會見。”“好,拜拜啊。”掛了電話,陶綰歎了口氣,仰頭做了個深呼吸。入目的是高聳直立的棟棟大廈,玻璃的反光刺的她眼眶發酸略有刺痛。但是再痛也痛不過一瞬間。痛不過一瞬間的痛,卻能刺入骨子裏,直達最深處。林衫突然想到了一句不知道是誰說過的話,一個人之所以能發給你痛苦,要麽是因為他傷害了你愛的人,要麽他是你愛的人。她閉上了眼。終究還是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