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不再孤獨

  簡婕淡笑道：“愛不愛誰，回到誰身邊，都是你自己的決定，不用來問我。”


  方芹奇道：“簡婕，你到底怎麽了？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是不是你跟洛文夫之間，發生了什麽？”


  簡婕麵色更加慘白，淡笑道：“沒發生什麽，方芹，你想多了……我問你，你真的打算放棄龍浩嗎？”


  方芹長歎一聲，緩緩點頭。


  簡婕也緩緩點頭，似乎下了某種決定。


  回到編輯部，聽到洛文夫被抓的消息，簡婕神色麻木，並沒有太大的驚訝。


  歐陽山把她叫到自己辦公室，連聲歎息：“這個洛文夫，怎麽會幹出這種事情？起初隻是說他出於義憤毒死了那個殺手，後來又牽出他雇用殺手到北方殺人的事情！我實在難以置信，這個才華橫溢溫文爾雅的洛文夫，怎麽會……”


  簡婕打斷了歐陽山的話：“歐陽叔叔，不用激動，這個世界上，多的是衣冠禽獸。歐陽叔叔，我向你辭職了，感謝你這段日子對我的照顧。”


  歐陽山凝視著簡婕：“辭職？是因為洛文夫？”


  簡婕沒有回答歐陽山的這個問題，轉身走出了辦公室。


  回到與洛文夫同居的寓所，簡婕打開了電腦，用破譯密碼的軟件，第一次進入了洛文夫的工作電子郵箱。


  果然，在收件箱裏，有大量龍浩寄過來的小說文稿，還有幾封兩人交流創作的信箋。


  事情已經可以確定，是洛文夫剽竊了龍浩的作品。簡婕的眼淚，終於順著臉龐流了下來。


  雖然牽扯出洛文夫雇凶殺人的案件，但洛文夫堅決否認，他的好幾個律師朋友也從中幫助，社會輿論也不相信知名學者會殺人，加上線索單薄，警方無法確定洛文夫雇用張懷去殺人的具體地點和目標，因此法庭最終的判定，洛文夫隻是“在精神狀況不正常的情況下毒死張懷”，經過一番“醫療觀察和勸誡”，不到半個月，便被無罪釋放回家。


  寓所裏沒有心愛的人等著他，打簡婕的手機，已經關機，給方芹打電話，也打不通。第二天回到編輯部，在歐陽山和同事們的掌聲歡迎下，洛文夫隻是問：“簡婕呢？簡婕呢？”


  歐陽山歎道：“簡婕已經辭職了，大概是因為你的事情。這丫頭太單純。文夫你放心，我一定把她找回來，告訴她我們的洛主編並不是壞人，隻是一時衝動殺了一個罪犯。她一定會回來繼續輔助你的工作……”


  洛文夫苦笑著，心裏問自己：“簡婕真的能回來嗎？”


  簡婕當然不會再回來，她甚至懶得對洛文夫說，自己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這件事她也沒有告訴方芹，因為她覺得沒有必要。一個那麽優秀的男子，既然被她棄若蔽履，自己又何必對她說那麽多。


  簡婕打算去找龍浩，但在這之前，她先去了峨眉山的一座寺廟。


  她有一位叔叔在那裏出家，法號明空，是寺裏的主持，有一定的佛法修為，接待過簡婕幾次，覺得簡婕有大智慧，幾次都勸說她出家修行，這次見了簡婕來訪，自然也不例外。


  簡婕卻避開這個話題：“叔叔，聽說你這座寺廟背後，有一個能洗滌人身心的溫泉水池，是嗎？”


  明空法師白衣如雪，相貌清臒，聞言歎道：“那個池子名曰素靈，活水流動，無比清澈，確實有洗滌人身心的效果，然而……”


  簡婕笑道：“然而最重要的洗滌，在於自己的內心，是吧？叔叔，我早就告訴過你，我今生與佛無緣，因為還有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在等待著我。下輩子如果有緣，我一定落發為尼，做叔叔的弟子。”


  明空法師合掌歎道：“阿彌陀佛，小女子愚癡至此，夫複何言？”


  簡婕將自己赤裸的胴體，泡入靈素池溫暖的水流中。


  夜空明月照耀下，水汽蒸騰，四周鳥語花香，確是一處靜謐的所在。


  簡婕閉上眼睛，想起自己的胴體被洛文夫占有摧殘的那段時光，不由嬌軀顫抖，兩行清淚淌了下來。


  她絕非明空法師所說的那種愚癡女子，認為被這佛教溫泉一洗，便能完全清除洛文夫留在自己身上的肮髒痕跡。她這樣做，隻是出於對龍浩的尊重，更重要的是，她明白自己雖然受騙，但自己的心，自始至終，都是幹幹淨淨的。


  洛文夫半個月沒有簡婕的消息，他甚至到她的父親簡騰飛公司裏去打聽，簡騰飛也不知道女兒的下落，見到洛文夫失魂落魄的模樣，很是懷疑：“你跟我們家簡婕，有什麽特殊關係？”


  洛文夫雙膝一軟，給簡騰飛跪了下來，泣聲道：“簡先生，我跟簡婕是真心相愛，我已經跟妻子協調好離婚的事宜，我一定要明媒正娶簡婕，我一定要好好照顧她一輩子。”


  簡騰飛聽說自己的女兒已經跟這個男人同居了大半年，很是惱火，但他也聽說過洛文夫的名字，知道他是位聲譽極好的作家和學者，因此怒氣消除了一些，把洛文夫扶起來，冷哼道：“男兒膝下有黃金，怎麽動不動就下跪？起來！我的女兒一向行蹤飄忽，誰知道她到哪裏瘋去了。不過你放心，隻要她玩夠了，一定會出現。你既然喜歡我女兒，現在馬上給我回去把離婚的事情辦好！今後你如果做了對不起我女兒的事情，小心我剮了你！”


  簡騰飛的態度，使洛文夫的心裏稍微踏實了一點，但是隨後一個月，簡婕依然沒有出現，洛文夫心裏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難道她不辭而別，是因為知道了真相？不可能，她不可能知道！龍浩已經死了，張懷也死了，她怎麽可能知道？！……”


  這天黃昏，洛文夫衣衫不整，失魂落魄地走在街道上，忽然看見前方有一名女子，也像自己一般，衣衫不整失魂落魄地走著，他認出來了，那是簡婕的好友方芹。


  走近後，方芹也認出了洛文夫，傻笑道：“洛先生，你怎麽變成這幅模樣了？簡婕呢？”


  洛文夫也傻笑道：“簡婕？她走了，化成仙女飛走了，不回來了……方芹，你怎麽變成這樣？”


  方芹道：“你的簡婕化成仙女飛走了，我的楊偉剛也化作神仙飛走了。”


  洛文夫道：“楊偉剛拋棄了你嗎？小芹啊，我早就看出，那個楊偉剛不是什麽好人，也曾讓簡婕勸說你看清真相，你就是不聽……”


  方芹瞟著洛文夫，笑道：“洛先生，楊偉剛不是好人，你就是好人嗎？一個好人，知名的作家學者，怎麽會像一具行屍走肉般飄蕩在街上？”


  洛文夫大笑道：“行屍走肉？嗯，小芹啊，你形容得很好，現在我們兩個，都像是行屍走肉。走，我這具公的行屍走肉，就請你這具母的行屍走肉，去喝一杯，怎麽樣？”


  洛文夫帶方芹去了酒吧，就是他下毒殺死張懷的那家酒吧。


  兩杯啤酒下肚，方芹笑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洛先生，也會來這種曖昧的地方。”


  洛文夫瞧著方芹的俏臉，笑道：“說說，楊偉剛怎麽拋棄你了？”


  方芹端起酒瓶倒酒，笑道：“有什麽可說的？一個男人把一個女人玩膩了，丟了就丟了，有什麽可說的？洛先生，你不要光想著奚落我，你也被簡婕丟了，是不是？”


  洛文夫哈哈大笑：“對對對，我也被簡婕丟了。今晚，我和你，都是被丟棄的人，但是……”


  他盯著方芹紅色毛衣下高聳的胸脯，笑道：“但是今晚，我和你，不會再丟棄彼此，是不是？”


  汪大嫂給龍浩送午飯，發現龍浩盤坐在床上，麵帶微笑，嘴裏還哼著歌。


  汪大嫂很是奇怪：“那個沒良心的方芹來了又走了，我本以為你會傷心欲絕，想不到你的心情竟然會好起來。”


  龍浩笑道：“這次方芹來看我，使我真正地想通了，我的心情當然會好起來。”


  汪大嫂道：“你想通了什麽？”


  龍浩道：“這次方芹來看我，使我看到了人性中美好的一麵，那就是她即使不愛我了，也會在良心的驅使下，來看看我。她之所以走，也是出於對情感的真摯，她不欺騙自己，執意要回到自己所愛的人身邊，這種選擇，是正確的。”


  汪大嫂歎道：“你這個傻孩子，難道就永遠這麽傻麽？不管人家怎麽對你，你都這樣原諒別人麽？”


  一個輕柔的語音在門口響起：“他並不是傻，他這是真正的赤子之心。”


  汪大嫂轉頭，望見一名女子俏生生站在門口，白衣白裙，宛若仙子。


  汪大嫂驚道：“你……你是……哦，我想起來了，你是方芹的朋友簡婕？”


  簡婕向汪大嫂點點頭，目光凝注在龍浩臉上，柔情無限：“黑暗不僅僅是針對盲人的，大多數視力正常的人，真的能看到光明嗎？雖然我是個瞎子，但我能看到很多正常人看不到的東西。對於光明的追求，瞎子未必比正常人遜色。一個被黑暗包裹的戰士，或許能開辟出人世間真正的光明……”


  龍浩聞言震動：“這不是我小說中的段落嗎？你是……簡婕？……難道……你就是我這輩子一直在等待的那個人嗎？……”


  簡婕笑道：“我想就是了，從今往後，這座閣樓不管是否拆遷，你都不會再孤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