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難不死

  汪大嫂坐在閣樓門前，遠遠望見那個人朝這邊緩緩走來。


  那是一個衣著樸素的男人，身材瘦小，麵目猥瑣，看不出多少年紀，手裏提著一個公文包。


  走到門前，男人臉上泛起笑容：“這位便是汪大嫂吧？我是從南方‘梅花周刊’來的人，來找龍浩先生。”


  汪大嫂跳了起來，驚喜叫道：“梅花周刊？您就是洛文夫大主編？我們家龍浩不止一次說過，寫作多年，隻有梅花周刊的洛文夫先生欣賞他的作品，一直鼓勵他創作。前陣子我還聽龍浩說，洛先生要來跟他見麵，商談出版他小說的事情。洛先生，您快請快請……”


  男人微笑道：“汪大嫂，你認錯了，我不是洛文夫先生，我姓馬，是受洛先生委托來見龍浩的，你就叫我小馬便是了。”


  汪大嫂笑道：“小馬就小馬，隻要是受洛先生委托來的，我們就歡迎。小馬請進，請問我們家龍浩的作品……真能發表嗎？”


  小馬淡笑道：“當然能發表，不但能發表，還要出小說集，還要翻譯成好幾種外語，向海外宣傳……”


  汪大嫂興高采烈，領著小馬上樓，在樓梯上大喊：“阿浩，阿浩，洛文夫主編派人來了，你的理想要實現了！”


  龍浩卻很平靜，盤坐在床上，聽到汪大嫂帶人進來，淡淡道：“既然是洛先生的人來了，汪大嫂，麻煩你出去買點菜，再買點酒，我們應該好好招待一下人家。”


  汪大嫂連聲道：“好好好，阿浩，你跟這位小馬先生好好聊，我出去買東西。”


  汪大嫂走了，小馬站在屋裏，抬起眼睛，四處打量，發出一聲歎息。


  龍浩問道：“你歎什麽氣？”


  小馬道：“我歎氣是因為，我看出你是個好人，是個絕不應該被殺的人，但是洛先生要我殺你，我就一定要殺你。”


  龍浩驚道：“洛先生要你殺我？”


  小馬道：“是，洛先生既然要殺你，你就一定有該死的理由。”


  龍浩歎道：“你難道不覺得自己的話，前後矛盾。”


  小馬道：“即使前後矛盾，我也一定要殺你，因為報答洛先生的恩情，是我今生最大的願望。”


  龍浩聽到掏東西的聲音，他知道那不是刀就是槍，他猛一抬手：“等一等。”


  小馬從懷裏掏出一把套了滅音器的手槍，對準龍浩的眉心：“你還有什麽話說？”


  龍浩道：“我隻有兩個問題，第一，請你放過汪大嫂。”


  小馬道：“這個你放心，我殺人從來不傷及無辜。第二個問題呢？”


  龍浩切齒道：“我死後，洛文夫將怎樣對待我的作品？是不是……他會繼續將我嘔心瀝血的作品，冠上他的名字？……”


  小馬道：“這不是我關心的問題，這是你跟洛先生兩人之間的事。你的問題問完了吧？準備告別這個世界吧……”


  小馬的手指剛剛勾到扳機上，窗外傳來挖掘機履帶摩擦地麵的聲音。


  小馬麵色一變。龍浩苦笑道：“其實不用你來殺我，我遲早會死在這間屋子裏的。你看，那些殺手不是來了？”


  小馬問道：“殺手？他們究竟是什麽人？”


  龍浩道：“是地產公司的人，如今已過了最後通牒的時間，要來不顧死活，鏟平我們這座閣樓了。”


  小馬猥瑣的臉龐一陣扭曲，看起來十分凶悍，切齒道：“原來是這幫混蛋，好，我先去殺了他們，再來殺你！”


  說罷便轉身出門，走下樓去。


  龍浩叫了一聲“喂”，知道自己無法阻擋，唯有歎息。


  閣樓外很快傳來人的尖叫奔跑聲。


  有人在喊：“殺人了！持槍殺人了！快打110！”


  很快警車的汽笛聲由遠及近，出警的速度倒快。


  龍浩聽到樓梯上傳來腳步聲，知道那個殺手上來了，長歎一聲，閉目待死。


  門被一腳踢開，小馬麵色猙獰：“龍浩，死在這幫畜生的機械底下，還不如死在我的手裏。你上路吧……”


  扣動了扳機，龍浩胸口濺起一道血花，倒在床上。


  小馬迅速退出屋子，在樓梯上遇見汪大嫂，不等她叫喊出來，一掌擊在她後腦，將她暈厥的身子扶坐在樓梯上，飛身下樓，竄出門去。


  幾十名警察已將閣樓團團圍住，見到一條人影鬼魅般竄出來，紛紛喊道：“站住！蹲下來！放下武器！……”


  冷笑聲中，兩名警察中槍倒地，殺手鬼魅般地閃了幾閃，竟然消失了。


  汪大嫂醒過來，失去了一段記憶，隻記得自己本來坐在閣樓門口，怎麽會暈過去？醒來後怎麽會坐在樓梯上？外麵怎麽會警車呼嘯？她下樓奔出閣樓，見到周圍停滿了警車，還有挖掘機、裝載機，還有倒在地上的屍體。周圍一片慌亂的氣氛，汪大嫂實在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這當然是那殺手玩的花樣，殺手不但熟悉槍械使用，還會一些邪門的功夫，那一掌切在汪大嫂腦後，殺手相信她會忘掉從見到自己之後至少兩小時內的事情。


  幾名警察圍住汪大嫂，紛紛質問：“是不是你這個釘子戶，聘殺手來殺這些挖掘機裝載機的司機？快跟我們走，接受調查！……”


  汪大嫂冷笑道：“聘殺手？老娘如果有聘殺手的錢，早就走了，還會守著這座小閣樓？”


  幾名警察架著汪大嫂來到樓上，發現了龍浩的屍體。


  汪大嫂驚呼：“阿浩！……”


  想撲上去，卻被兩名警察牢牢架住。


  一名警察伸指去探龍浩的鼻孔，叫道：“他好像還沒有死！”


  龍浩沒有死，子彈雖然射入他的胸膛，卻偏離了心髒半公分，不知是因為龍浩命大，還是因為那殺手小馬故意手下留情？


  龍浩在醫院養了足足三個月。汪大嫂被警察帶走調查了幾天，自然調查不出什麽，因為汪大嫂失去了一段重要的記憶。龍浩醒來後自然也被問話，但他說自己什麽也不知道。警察也看這個瞎子隻像個受害者，不像跟殺死機械化司機的人有什麽聯係，因此這件案子隻有暫時告一段落。


  汪大嫂實在不明白這件事：“那些地產公司的挖掘機裝載機司機，被人殺了就殺了，可是那個人，為什麽要殺你？你隻是個瞎了眼睛的可憐孩子，會跟什麽人有仇？”


  龍浩淡笑道：“並非因為有仇恨才殺人，多半是那個殺手看我這個瞎子不順眼，才順手給我一槍，卻想不到我命大，心髒比一般人偏離了半公分的位置。”


  汪大嫂坐在病床前，握住龍浩的手，泣聲道：“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也活不下去……”


  龍浩歎道：“我們都應該勇敢活下去。自從小芹走後，我一直把自己當成一個死人，但經過這次事件，我等於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忽然對生命產生了十分眷戀的感覺，所以我打算，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