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大頭終於回來了。她興奮地告訴我她麵試通過了，我真的為她感到高興。她說她要請我吃飯，在吃飯問題上我一向毫不猶豫，所以我們倆高高興興地出門了。
我問她：“我們去哪兒？”她說：“咱們先去教堂附近玩一會兒，然後再去銀座那邊吃飯，你說呢？”
我用懷疑的眼光看著大頭：“你發財了啊？還去銀座那邊吃飯……”
大頭不屑地說：“不是慶祝一下嘛！再說是我請客，又不用你花錢……”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我想，這可能是我畢業之前最後一次來教堂了。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到這個地方看看，懷念一下我們的曾經，但即使懷念，也隻能是對著車水馬龍的大街發呆了吧。
大頭卻全然沒有傷感的情緒，表現得很興奮。她一會兒拉我進服裝店看衣服，一會兒建議我們去超市。我感覺自己此時像一個木偶，連四肢都是僵硬的。但為了不影響大頭的情緒，我隻好跟著她走。
今天天氣仍然很悶熱，但我不想這會兒降下大雨。所以我忍受著汗水的折磨，靜靜地聽著大頭眉飛色舞地向我講述她麵試的經曆。要離開教堂的時候我們突然想起公交車的問題，這次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樣走到下一站再坐車了，所以我們問了問一位在站牌附近賣報的老大爺。老大爺說：“你們要想坐110路回去啊，得往前走到終點站，因為這路車是走環形路線的，你們來的時候它在這裏停，但它不會再回到這個站了……”
原來如此，我和大頭一直都在走多餘的路。要是當初問一問不就結了嗎？我倆開始相互抱怨。最後大頭氣衝衝地說了一句：“這公交路線設計得真不合理，讓人有來無回，要想回去還得繼續往前走到終點，太不方便了……”
我說：“行了行了，反正這也是最後一次了。”
坐上車之後，大頭還在不停地抱怨公交路線。我沒有說話，而是靜靜地看著窗外的教堂又一次離我遠去了。這是我第幾次這樣做了呢？我記不清了。但我敢肯定，沒有任何一次比我此時的心情更沉重，更壓抑。
陰沉的天空，加上教堂的肅穆，我有種末日來臨的感覺。
之後我們又去了銀座附近的一家烤魚店。大頭果然豪爽，不看價格，也不考慮我們胃的容量，就挑了一條看起來最大的魚。我隻好無奈地笑笑。
吃飯的時候我仍然很沉默。大頭說：“每次和你一起出來吃飯你都顯得心事重重，這次又是怎麽回事啊？”
我抬起頭來，認真地看著大頭：“快畢業了，我舍不得你們。”
大頭哈哈大笑起來：“你舍不得‘我們’？是舍不得林沛東和路宇吧！你這個重色輕友的家夥，我可知道你心裏到底想的什麽……話說回來，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我們不可能不奮鬥，不賺錢，一輩子呆在這裏吧……”
我說：“話是這麽說，但想到要走了，心裏很不是滋味。以後雖然我離林沛東的家更近了，但按現在的情形來看，什麽都不好說。至於路宇……我們以後也許就這樣了，按他以前的說法，就是‘形同陌路’。”
大頭聽了我的話，似乎陷入了沉思：“你說的也有道理……確實，畢業以後的事誰知道呢？據說一旦參加了工作，就會有許多人給介紹對象……我覺得你還是要和林沛東保持聯係，不然你們的關係就疏遠了，你有空可以找他去玩啊！路宇嘛，你就別再想他了，我看他心裏也沒有你，說不定很快就把你忘了。”
我反駁大頭：“我不喜歡路宇，我喜歡林沛東！”
大頭撇了撇嘴：“你這不是睜著眼說瞎話嗎？咱們宿舍都看出來了，比起林沛東，你更喜歡路宇！為路宇哭的那個人是誰，讓我幫她給路宇發短信的那個人又是誰？嗯？”
我咬了咬嘴唇：“那隻是我一時衝動罷了。我想我也會很快忘了他的，隻是我現在對鍵盤的事還心存愧疚而已。”
大頭笑著說：“你喜不喜歡他，你自己心裏其實很清楚。你忘不忘得掉他，也隻能用時間來證明……”
我點點頭說：“也許吧。”
走出烤魚店，天已經黑了，但仍然悶熱。我和大頭都不想立即回學校，但又無處可去——大頭帶來的錢都花完了，我也隻有可憐兮兮的幾塊錢。我倆漫無目的地在銀座外麵的廣場上逛著，每走一步都汗如雨下。可是現在我卻不在乎出汗有多難受了，隻想走，走。
大頭突然冒出來一句：“我覺得路宇也許以前在感情上受過很深的傷害，所以他現在才會變得這麽絕情。要是找他幫點忙，他總是會反問一句‘做這件事我有什麽好處？’看來他現在把感情看得很絕望，以至於都和物質利益掛鉤了。”
我的腦子裏不斷出現關於路宇的一些往事，比如他的飛信簽名，他的一些別有意味的話……我覺得大頭的說法可能是正確的，但路宇的心思那麽複雜，又有誰能猜的得準呢？我告訴自己：算了，別想了。
廣場上人特別多，簡直是一場酷熱中的狂歡。一群阿姨跟隨著錄音機裏播放的音樂做健身操，並且不斷有人加入這個隊伍；戴著頭盔的小孩子們飛快地滑著旱冰，全然不顧旁邊大人“小心、小心”的勸告；幾對情侶坐在廣場邊緣的長椅上，雖然看不清他們的表情，但我能猜到他們一定在互相傾訴著情話……到處都是燈光，到處都是聲音。我慢慢產生了幻覺，似乎這不是我存在的真實世界。
大頭拉了我一下，指著廣場對麵一座龐大的建築物說：“這是J城新落成的恒隆廣場，8月份開業，可惜到時候我們就不在J城了，沒法去逛了……但估計我們即使進去逛，也買不起裏麵的東西。據說它主要經營奢侈品……”
我問大頭：“你覺得它在J城有消費市場嗎？那些奢侈品普通老百姓哪買得起啊……”
大頭笑著說：“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無論哪個城市，有錢人都多得是。他們才不心疼錢呢。即使是普通老百姓，也不見得不會去買那些昂貴的衣服首飾……這個社會就這樣，等你以後工作了就會明白更多。”
我把目光轉向遠處那一片燈光閃爍的高樓大廈，開始想象我工作之後的生活。越想越覺得無趣，果然還是大學校園比較適合我，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