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寒假又約期而至,但這個寒假我過得無比痛苦,連過年都沒有使我興奮。因為我清楚地意識到,這可能是我人生中最後一個寒假了。想想考研那兩天我的發揮水平,又想想考研前我的努力過程,怎麽想也覺得不成正比。我終於知道了什麽叫做“心灰意冷”。
更讓我感到“雪上加霜”的是,林沛東說他可能要去上海工作了。
我知道林沛東有親戚在上海,但他突然說要走,我一點準備都沒有。於是我又開始了“十萬個為什麽”:“你去上海做什麽工作?待遇如何?你住在哪裏……”
林沛東又不耐煩了:“你查戶口呢?”
我說:“我這不是關心你嗎?你要是定下什麽時候去上海了,一定要告訴我啊……”
林沛東說:“好好好,我要打遊戲了。”
惶恐不安之中,我也開始“找工作”。我所謂的“找工作”,就是在網上投簡曆,專門找離林沛東家鄉近的城市投,甚至還申請了幾個位置在上海的崗位。這樣做的結果就是接到一大堆要求我去麵試的電話,甚至有一家公司看到我的簡曆後迫切希望我去他們那裏看一下。做什麽?當模特。我頓時感覺這是世界上最大的笑話,也在懷疑看我簡曆的工作人員的智商:你隻看到上麵我的身高是170cm,但你沒看到下麵體重一欄顯示的那個數字嗎?
這個寒假我和宿舍同學幾乎沒有聯係,因為我知道她們也在為前途發愁。因為大家心裏都明白,雖然複習過程中是付出了不少努力,但最後真正考上的又有幾個人呢?
至於路宇,他看起來很“忙”的樣子。他在網上告訴我他整個寒假都在給然然“寫信”。其實我知道他是在他爸爸的工作單位實習,但懶得拆穿他的荒謬言論。
隨著時間一天天地消逝,我也不得不麵對考研分數即將出爐的現實。考研論壇上S大的人氣一天比一天暴漲,不知全中國有多少人有著和我一樣的心情。但心裏越是緊張,越是期待分數早點出來。所謂“早死早超生”,說的不就是這個道理嗎?
2011年2月25日。天氣陰。諸事不宜。
S大就在這樣一個陰沉的日子悄悄地出了考研分數。當我用手機查到那個數字的時候,給我的打擊無疑是毀滅性的。但我馬上就清醒過來,趕緊打電話讓林沛東查分數。
林沛東似乎並不著急:“我不慌,等會兒再說。你考了多少啊?應該不錯吧。”
我急了,眼淚也奪眶而出。我帶著哭腔在電話裏喊起來了:“你趕緊查一下吧,我考得不好,沒戲了……”
林沛東被我嚇得不輕,他說:“好好好,你別哭了啊,我這就查。”
過了一會兒,他發給我一條短信,匯報了他的分數。我看了之後把手機甩到一邊,無力地癱倒在沙發上。
他的分數比我還少。如果說,按去年的分數線我還有進複試的希望的話,林沛東根本沒有任何可能。但他很看得開:“沒事啊,我根本就沒想過能考上,考這個分數我已經很驚訝了。”
我還能說什麽呢?我自身難保。
我在家裏實在呆不下去了,第二天就匆匆回到了學校。張小不早就在宿舍了,她一直在J城參加公務員麵試的培訓,整天早出晚歸的。孫秀秀也已經回來了,她的考研成績還沒出來,但她似乎並不關心這個,而是盤算著找工作。冷靜下來之後,我發現回來這麽早一點意義都沒有,因為離分數線出台還有半個月的時間。這半個月,我做些什麽呢?畢業論文早已寫好,準備複試又是未知數……
突然我想起,自從考研複習進入白熱化狀態以來,我已經好久沒出去走走了。雖然現在J城的氣溫還很低,但逛逛街還是可以的。於是我決定坐公交車四處轉轉,畢竟不久之後,我很有可能就離開J城了……
我腦子裏想到的第一個去處就是教堂。我不知道為什麽我會想到它,因為自從上次和大頭去教堂回來之後,我發誓再也不去那裏了。
但是我還是去了,沒有告訴任何人。
又是陰天。J城的冬季陰天次數不多,大部分時候都是晴朗的天氣。但一旦陰雲密布,就說明要下雪了。這個時候,教堂附近的街道就變得很有藝術感,因為一切看起來都和天空的顏色融為一體,像是雜誌書籍上的黑白照片。因為天冷,沒有太多行人,但公交車卻不會因此而罷工,它們仍然準時到達和出發,雖然並沒有幾個乘客。
我穿著厚厚的羽絨服沿著東西向的街道一直走,看到感興趣的店鋪就進去逛逛,但什麽都不買。用一個流行的詞來說,我需要的是“放空”,我需要讓自己頭腦清醒一下,思考以後我應該怎麽做……
走到肯德基對麵的時候,我不由得往那個紅色招牌看了一眼,想起考研前路宇要請我吃飯的事來。他那時似乎有什麽事要告訴我,但我當時沒有興趣聽,而現在我更沒有了解的欲望了。當一個人的前進方向處於未知狀態的時候,其餘的一切都是次要的。
我走了很長時間,突然感覺很沒意思,並且很累。似乎這次出行本來就是無意義的。於是我想:還是回去吧,回去麵對該麵對的一切。
我上了公交車,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車裏放著廣播,開著空調,十分溫暖,我開始昏昏欲睡。正當我快睡著的時候,突然從窗縫裏吹來一陣寒風,把我凍醒了。我揉著眼往窗外看,隻見外麵飄起了鵝毛大雪。果然還是下雪了啊,我想。
不知過了多久,公交車已經行駛到教堂附近了。我驚訝地看著這座建築,我從來沒想到下雪時的它是如此美麗。整個塔樓全白了,包括尖尖的屋頂,仿佛那是童話中的中世紀冰雪城堡,那種宗教的詭異氣氛一下子消失了。我盯著這座城堡,目光久久不肯移去,直到它消失在我的視野裏。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下雪後的教堂,但我不知道這也是最後一次。人生中“想不到”“不知道”的事實在是太多了。
又是一個春天。這個春天與以往許許多多J城的春天一樣,來得是那麽突然。然而,這可能是我在J城的最後一個春天。分數線下來之後,我發現自己的分數過線了。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我又開始了新一輪的不安:隻過線兩分,我要不要選擇校內調劑呢?
幾乎所有的老師都建議我調劑,他們認為S大現當代文學太熱門,競爭壓力太大了。但是我實在不想換專業,千辛萬苦才走到今天這一步,要說放棄心愛的現當代文學專業,對於我來說實在是太難了。
有的時候我也問過自己為什麽要考研,要考S大。為了找到好工作?為了家人的期待?還是為了留在林沛東身邊的願望?也許這幾方麵都有吧,但實際上,這些還不能成為支持我走到現在的全部理由。是一種信念,對於文學的信念讓我咬緊牙關走下去。也許對於我而言,隻要有了想飛的夢,就不會再滿足於在地上爬……
正當我糾結的時候,班裏其他考研的同學也陸續得知了她們的成績。出人意料的是,我們宿舍隻有我進了複試。雖然瘋子、孫秀秀、大頭看起來一臉無所謂的樣子,都說自己沒打算考上,但我知道她們的心裏並不好受。
陳歡歡還沒有從家裏回來,我隻是通過QQ得知了她的消息。說實話,陳歡歡在考研期間的複習努力程度可比我強多了。自從她報了誌願之後,我就再沒見她中午回宿舍休息過。那時的她就像一根弦,蹦得緊緊的,我看了都覺得有些心疼。但是她也沒有過線,我真的不明白這是為什麽。
她在QQ上難過地對我說:“這是為什麽呀,我感覺自己複習得已經很充分了,高考的時候我都沒這麽拚命過,可是結果還是這樣……”
我不知道怎麽安慰她,我自己又何嚐不是呢?我隻好說:“有些因素也不是我們自己能決定的,考研本來偶然性就很大。”
陳歡歡說:“唉,也隻能這樣想了。我現在還在家找工作,過幾天再回去。哦,對了,路宇和韓霜考得怎麽樣?過線了嗎?”
“路宇”和“韓霜”這兩個名字同時出現在一句話中,我感到有些難受,好像某塊老傷疤被揭開了似的,說痛也不是很痛,但確實又出了一點血。但我並沒有對陳歡歡說出我的感受,隻是說:“他們的分數雖然沒過學校線,但應該能過國家A區的線吧,據說他們都準備調劑。”
陳歡歡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引起來了:“他們準備往哪調?”
對於這個問題,我還真不知道。韓霜的事我是從來不怎麽關心的,隻是隱約聽說她要調回她家鄉的一座高校,據說她家裏能幫她找找關係。至於路宇……我並不清楚他的打算。
我記得路宇的考研成績出的時間和我隻差3天。他那時在網上忿忿地對我說:“沒想到西南政法高分這麽多,那些人真是腦子被門擠了,都報這麽偏的地方幹什麽?”
我雖然很同情他,但對於他的這種言論又感到十分好笑:你不也是“腦子被門擠了”中的一員嗎?我問他:“那你打算往哪兒調劑?”
路宇說:“看看吧,哪裏要我就往哪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