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飛羽殿上
整個房間裏靜悄悄的，平靜的似乎隻剩下了呼吸聲，蘇綰一腳踏進門的那一刹那，正好看到一把匕首插入了蘇燁的左胸，那雙纖細的手和那個屬於青溪的背影，在那一刻染上了刺眼的鮮紅，蘇燁連最後掙紮的機會都沒有，呼吸聲戛然而止。
“哥。”蘇綰睜大了眼睛喊了一聲。
那人聽見聲響回過頭來，看了蘇綰一眼，隻那刹那晃過的時間，便讓蘇綰對她種下了此生無法抹去的恨意，那張臉，那張她認得的臉，那是.……古裳。
她馬上就回過頭去，手離開還來不及拔出來的匕首，起身打開窗戶，抬腿一跳就跳了出去，蘇綰反應過來就去追，一個翻身到了窗前，卻已看不見任何的人影。
蘇綰也顧不得那麽多了，尖利的目光往窗外看了一眼，回過身去，映入眼簾血的鮮紅，瞳孔緊縮，嘴巴微張，雙腳像灌了鉛一樣，想抬腿去看看，卻是怎麽都已經動不了。
蘇綰猛地就癱倒在地，目光渙散，整個人就像瞬間被抽空了一樣。
有丫鬟抹著眼淚過來扶她，蘇綰順著她手的力氣，顫顫抖抖的才站了起來，但整個身子都是虛脫的，卻還是盡力的往床邊走去，在離床兩步遠的地方停住了，掙脫開丫鬟的手，就這麽靜靜的站著看著。
那一刻眼淚似乎都幹了，心裏堵的要死卻已經怎麽都哭不出來了，蘇綰的目光就這麽淡淡的，淡淡的，始終沒有動過一下，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後的丫鬟都不敢多說一句話，連抽泣聲都是在盡量忍著。
“王爺。”得知了消息的醉江這時候才急忙趕了過來，剛進門卻看見了他最不願意看見的這一幕，他走到蘇綰身邊，小聲的喊了一句：“郡主。”
蘇綰終是抽離了目光，以一種僅乎絕望的聲音，輕聲說道：“好好整理了吧。”
說完，她繞過醉江麵前，卻沒有看他一眼，就好像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一樣，然後一步一步慢慢的，這樣走出了房間。
弑兄之仇不共戴天，她定將古裳千刀萬剮，以她血肉祭哥哥亡靈!
顧青袂本來想先把古衣安頓好再去王府的，但是古衣卻執意要一起去，雖然他身體已經極度虛弱，仍然在靠毅力堅持著，因為他知道，在沒有確保姐姐的安全之前，他不能夠倒下。
才剛進王府，顧青袂就感受到了一股奇怪的氣息，這是古裳體內被封印的那股神力，神界最強大的本源之力，但是如今卻像無源之水一樣，往四處飄散著，給天地滋潤著靈氣。
怎麽會這樣，如此的狀況，必是身死靈散的後果。
刹那間那四個字猛擊入顧青袂的心，身!死!靈!散!
他那個時候為什麽要離開？在武林大會的時候，他為什麽要離開呢？
一直以來把古裳當做了神界小公主的他，卻忽略了此時的她其實還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凡人，她沒有強大的神力，沒有至尊的地位，她會任性，她會受傷，甚至也會.……死。
在那一刻他想到了所有最壞的可能，卻始終無法說服自己去相信，盡管如此的事實就擺在眼前。
古衣看顧青袂的臉色慢慢變得蒼白，心裏咯噔的就一下，腦海裏升起了一股不詳的預感，小聲的喊了一聲：“師父。”
顧青袂卻好像什麽都沒有聽見一樣，仍然呆呆的站著，沒有應答。
“師父，姐姐她.……是不是.……出事了？”小衣再一次小心翼翼的問道。
這話終於傳入了顧青袂的耳朵裏，他身子一顫，卻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他，沉默了許久，才啟唇問道：“我不在的時候，發生過什麽？”
古衣聽顧青袂這麽問了，也就如實的把之前在蕭家莊比武，然後打傷蘇燁被抓進府裏，他又被作為交換換出來等一係列的事情盡量快速簡介的和顧青袂說了。
古衣敘述完後，剛想再問一句“姐姐怎麽了”，忽然一拍腦袋又想起了什麽，補充道：“對了，還有一個說是你朋友的仙女姐姐，長得很漂亮，就是她讓我去找你的。”
“漂亮的仙女姐姐？”聽古衣這麽說，顧青袂的腦子裏忽然閃過臨玉子與他說的那句話。
“那你找的人，恐怕要死在神界了。”
他被什麽引去了枯寂山，卿疏又為何知道讓古衣去枯寂山找他，臨玉子暗地裏派了人在監察，所以他說的話還是很有可信度的，並且以他的性格，根本不屑於說假話騙人，那麽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古裳被卿疏帶去了神界!
顧青袂剛想動身去神界，忽然就看見，楚恪王府裏，運進了一具棺材。
他微微皺眉，神識往裏麵探去，卻意外的在房間裏麵發現了神力散發的地方，還伴隨著血腥的味道，那是.……蘇燁!
蘇燁死了，可他身上卻有古裳的血，顧青袂一時間竟然有些慶幸，這至少能說明，古裳還是活著的。
顧青袂偏頭看了一眼古衣，說道：“你隨我一起走吧。”
說罷，兩個人的身影瞬間消失在原地。
神界飛羽殿，在這偌大的宮殿裏，安靜冷清的可怕，似乎幾萬年都沒有過人氣的地方，卻還能依稀的聽見一絲微弱的呼吸聲。
在很久這樣的沉寂之後，一道白光自門口而入，在床邊一閃，一個白色的身影出現，直身而立，以一種無比平靜卻奇怪的眼神看著床上的人。
從她臉的輪廓裏還能依稀看出落亭的影子，當初那個驕傲的不可一世的落亭公主，融合上眼前這張更加精致絕美的臉，卿疏忽然間就升起了一股無名的怒火。
除了有本源神力，落亭有哪點比她強？可她偏偏一出生就注定了神界主宰的地位，偏偏她一出生就可以得到一切，而如今呢，她死了，她終於死了神界是她的了，但為什麽她的女兒又要冒出來，又要來和她搶這一切？
而且……還搶了青袂。
卿疏慢慢的抬手，眼睛裏除了恨意已經再沒有其它的情感，她緊緊的盯著古裳的臉，手中白光閃現，然後手腕一轉，直朝古裳而去。
畢竟是上界的神力，放在普通人身上，斷然是承受不住的，甚至會落得灰飛煙滅的下場，但是那白光在接觸到古裳身體的同時，仿佛有一股更強大的力量瞬間湧出，卿疏瞳孔一縮，身子一偏就要躲開，但卻還是來不及，那股力量混著她自己的神力，從她的身側擦過，直接就帶出了一道血跡，卿疏捂著手臂，吃痛的悶哼了一聲。
落亭還真是想的周到，本以為她不過封印了古裳的力量，可她竟然還在那個封印上留下了她的神力，就是為了保護古裳，雖然之前她把顧青袂留下的神力給抹去了，可是落亭的神力，卻是她改變不了，也抹不去的。
這不過落亭留下的一絲神力，便已可以傷了她，而如今這個人的身上，卻同時擁有了神魔兩界最本源的力量，一旦封印被破，那整個三界，又該如何的混亂？
她卿疏，該如何自處？
她絕對不能讓那一天到來，可是她也殺不了她。
卿疏直起身子，目光在這宮殿內環視了一周，然後又透過大門往外麵看去，忽然間，她似乎想起了什麽，眼睛一亮，勾唇輕輕的笑了。
神界，有毀心門啊!
九方鬼怪，諸天神魔，隻要一入毀心門，必都再無生還之可能。
一門毀心，身心俱焚。
隻要把她送入毀心門，不就好了嗎。
就在此時，床上傳來了細微的動靜，古裳的睫毛輕輕的顫了兩下，手指微動，然後就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她也昏迷了許久，這剛剛醒過來，難免腦子有些漲的發痛，一時間也來不及去查看自己身處如何的環境之中，隻是輕聲的說了句：“有水嗎？”
卿疏聽見聲音，走到桌子旁，倒了一杯水，在床邊坐下，然後一手扶起古裳，讓她在床邊斜躺著，把杯子遞到了她的嘴邊，輕聲說道：“喝吧。”
古裳感受到水的滋潤，卻是連來人是誰都顧不得，直接一手托起杯子，湊進嘴巴裏，連著咕嚕一口就喝完了。
口渴的感覺稍稍緩解了些，古裳這才注意到自己正身處一個陌生的環境，這個地方，是她在楚恪王府不曾見過的宏偉大氣，正疑惑間，忽然又感覺到身後有溫熱的觸感，古裳一驚，馬上就直起了身子，回頭無比警惕看著卿疏，問道：“你是誰？這又是哪兒？”
卿疏並沒有急著答話，隻是起身，把手上的水杯放在一邊，然後看著古裳的臉，溫柔的笑著說道：“我叫卿疏，這是我家。”
古裳看她的樣子如此和善，心中的緊張也就緩解了一些，但同時一股疑惑又從心底升了上來，她腦海裏留下的最後一幕記憶，明明還是在蘇燁的房間裏，那種血從身上一點一點流走的感覺，她到現在都無法忘記，當時她的身體變得越來越虛弱，後來實在是支撐不住了，眼前一黑就――
然後呢？她為什麽在這了？
古裳想到這兒，馬上就抬起自己的右手到眼前，挽起袖子一看，卻無比驚奇的發現，她手腕上的皮膚完好如初，沒有任何受過傷的痕跡。
她腦海裏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顧青袂。
一定是他救了她!
於是她抬頭，眉上染了一絲笑意，往四周觀望了一圈，然後朝著卿疏說道：“顧青袂在哪？”
聽見這三個字，卿疏的表情一僵，笑意就要凝固的時候馬上又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微微的垂眼，說道：“他出門了。”
“啊？”古裳皺眉疑惑了一聲。
“你有什麽事的話可以和我說。”卿疏說著，又有意無意的補充道：“這裏也是他的家。”
古裳本來還不明白她話中的意思，但看這周圍的環境，和眼前女子出塵的氣質，不知為何心中就產生了些許的自卑感，心中很不是滋味，隻是尷尬的點頭：“哦。”
“沒事，你先在這兒待著，他估計過會就回來了。”卿疏留下這一句話，然後就輕輕一笑，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古裳心裏還有一肚子的疑惑，卻看她眨眼間就沒了人影，剛到喉嚨口的發問又給咽了回去。
隻剩下了古裳一個人的飛羽殿，感覺周身的氣溫一下子就驟降到了零點，她顫顫的看著周圍，然後“咕咕”的兩聲傳出，打破了這無盡的沉寂。
古裳摸了摸肚子，哀歎了一聲，已經整整一天沒吃過東西了。
她從床上爬起來，想著自己總不能餓死在這裏，就盡量的放輕了腳步，往門口走去，腳步停在了門檻處，探出頭去，看向外麵。
外麵的情景同裏麵也差不多，都是冷冷清清的，一個人都沒有，這看起來怎麽一點煙火氣都沒有，古裳摸了摸自己已經餓得不行的肚子，想著還是出去看看吧，找點吃的才行。
古裳邊走邊打量著周圍的環境，山石環繞的，一望無際的空曠，真的就像是人間仙境，古裳第一時間想到的，竟然是覺得隻有這樣的環境才能生長出像顧青袂和卿疏那樣的人，清冷的不食人間煙火，可突然間心裏又有點苦澀，她總覺得聽了卿疏那番話後，心裏堵得慌，可她自己也明白，她和他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懷著心裏的落寞感，古裳連腳步都變得沉重了起來，就耷拉著頭，一直漫無目的的往前走，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前方若有若無的，傳來了一陣食物的香味。
古裳閉著眼睛，抬頭用鼻子一吸，瞬間感覺自己餓得更厲害了，於是順著香味，加快了腳步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