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捐贈
流言四起。
有人說,高三的一個男同學在暑假裏給一個董姓的英語老師捐了一個腎。
阮知荷覺得大家看自己的眼神都十分憐憫,甚至班上有女生在自習課的時候,突然將她拉到廁所裏,滿臉善解人意加關懷:“狐狸,我們知道你難過,你哭吧,哭過就好了。”
阮知荷掃視她們,麵無表情地說:“我一點兒都不難過,真的。”
她這時候才發現,董小姐原來早就消失在她的生活裏,那樣久,以至於她把她都忘記。一切都說得通,邵江洲的不斷缺席也變得情有可原——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有更重要的人要陪。
體育課,她躲到圍牆上,打開手機,發給邵江洲的短信,每一條都事無巨細地訴說著自己平淡的生活——早上吃了兩個蛋;中午打飯的時候,食堂阿姨多給了她一個雞腿;新的數學老師很性感,愛穿露臍裝,露出馬甲線……每一條短信的最後,都是“邵江洲,我很想你”
她眨了眨幹澀的眼睛,敲擊鍵盤:“邵江洲,你丫混蛋!”
下一秒,手機竟然猛烈地震動起來,屏幕閃爍,那串數字,阮知荷爛熟於心:“喂。”
“我們分手吧。”
阮知荷覺得自己呼吸困難,她將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努力讓語氣輕快起來:“聽說,你英雄救美,捐了一個腎?”
手機那頭依然是寂靜,阮知荷突然覺得憤怒——邵江洲到底是有多厭惡她,所以除了分手再沒有話同她說?
怒極反笑:“邵江洲,你有沒有……”
“江洲,輕點兒。”電話被掐斷。
邵江洲,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哪怕,一星半點兒?
有籃球滾過來,卜譽跑到牆根下。抱起籃球的時候,終於發現阮知荷,他被嚇一跳,笑嘻嘻地問她要不要和他們打籃球:“不會也沒關係,我們可以教你。”
阮知荷看著他,眼淚滴落在卜譽的臉上。
走進小區,保安大叔從保安室裏追出來:“唉唉,你們什麽人,幹什麽的?”
“找人。”
很不耐煩的聲音:“找什麽人,真是……過來登記一下。”
即使登記名字的時候,他依然喋喋不休,沙啞的嗓音仿佛喉嚨裏有一口萬年化不開的老痰:“和你們講,這裏可不是隨隨便便什麽人都能進的。”
直到黃毛將匕首掏出來拿在手裏把玩,那人才總算是安靜。
從地毯下摸出鑰匙,門剛打開,司令就從門縫裏擠出來,猛得將她撲倒。阮知荷拍了拍它的腦袋,眼眶微紅:“你倒還認得我。”
她把司令推開,拍去身上的狗毛,走進屋裏。
沙發上,有個女生隻穿著內衣內褲坐在邵江洲的腿上,他們應該是在接吻,所以沒有立刻發現突然闖入的她。阮知荷有些眩暈,抬手扶住牆,司令過來蹭她的腿,她的心裏倏爾躥出一股火,燒滅僅有的理智。
黃毛百無聊賴地站在門外,看著自己手裏的匕首,臉上的表情意味不明。屋裏有聲音傳出來,帶著撕裂的破碎感。
“邵江洲,你他媽混蛋!”
“夏莉?嗬嗬,我操你媽!”
大概是邵江洲把阮知荷攔住了,他的聲音無限疲憊:“你他媽是不是瘋了?”
阮知荷從屋裏走出來,她臉色慘白,頭發淩亂,黃毛收了匕首迎上去:“丫頭,你怎麽和個鬼似的。”
走出小區,任由黃毛給自己帶好頭盔。阮知荷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他:“黃毛,我願意和你睡。”
成年人的世界,從來都不單純,所有的付出都是有利可圖,這是你告訴我的。
不後悔? 不後悔。
夏莉起身,一邊揉著被掐痛的胳膊,一邊去撿散落在地上的衣物,當著邵江洲的麵一件件穿上。她從茶幾上拿起煙,點了,盤腿坐在沙發上抽:“邵江洲,這會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嗎?”
身邊的少年沒有說話,他閉著眼睛,撫摸著司令搭在自己腿上的腦袋。晌久,喉結滾動:“嗯。”
“有沒有人說過,你是一個冷血無情的人?”夏莉眼眶漸紅,她連忙別開臉,煙灰抖落在手指上,有些燙,“可是,我還是喜歡你。”
“你真喜歡那個董老師嗎?”
離開之前,夏莉為邵江洲整理好屋子,她彎下腰親吻在邵江洲的臉上:“邵江洲,你不欠我的了,可是為什麽呢?”
邵江洲睜開眼,看著嬉皮笑臉的夏莉,然後聽見她用憐憫的語氣質問自己:“為什麽要對她這麽殘忍?”
“因為不愛。”
夏莉嗤笑,站直身子,和他揮了揮手:“邵江洲,再見。”
因為不愛麽?夏莉望著身後被自己帶上的鐵門,眼裏有嘲諷。
午夜時分。
喂,邵江洲?
明天我去接你。
她把外套搭在肩上,走出幾步。她有點兒分不清,她和那個叫狐狸的女生到底誰更加可憐,又或者,是那個因為尿毒症死掉的英語老師……
真的不愛麽?
還是因為深愛。
阮知荷悉數穿上衣服,在黃毛複雜的眼神下,和著礦泉水吞下手心裏的藥片。她看一眼黃毛:“你猜,我現在有沒有成年?”
黃毛仍然盯著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阮知荷卻笑得花枝亂顫,連眼淚都笑出來:“我都知道,那個周末,在椿城,你是故意發短信約我出去的吧。你也是故意問我是不是和邵江洲分手了,然後假裝說漏他其實一直都和夏莉廝混,對不對?”
“黃毛,我原是不知道,你和邵江洲的關係竟然這樣好。”
“你說,他們遲早都要進去,應該很快了吧……”
黃毛的眼裏閃過一絲疑惑,伸手抓住阮知荷的胳膊:“那你為什麽……”
阮知荷指著自己的胸口,嘴角自始至終都向上揚著,一派天真:“因為我這裏很痛,聽說第一次是很痛的,身體痛了,心髒是不是就會好過一點?”
“十年、二十年,哪怕是無期徒刑我都願意等的……可是,他怎麽可以為了別人捐掉自己的一個腎髒?我以為……”
他愛上我了。
阮知荷想,黃毛一定無法理解的,歲月漫長,辛酸苦楚她都能夠容忍,唯獨邵江洲不愛她,叫她再也沒有辦法堅持。
狐狸,你怎麽也開始戒煙了?
怎麽,隻許你改邪歸正,就不許我從良哦?
我這不是因為懷孕嗎?事出反常必有妖,你還不老實交代。
你看,邵江洲煙癮那麽大,萬一他以後心髒不好了,興許我還能給他捐個健康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