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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少年英雄

  十八歲,她喜歡的那個人,為了救一個小朋友,留在了椿江裏……


  夏天的雨來得急切迅猛,先是狂風大作,緊接著,豆大的雨點就砸下來,坑坑窪窪的地麵很快積滿積水。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意外下了很久,衝散所有炎熱。


  阮知荷搬了一張凳子坐到屋簷下,她把褲腿特意卷上去,雨水濺到腳上。五言詩裏,相思是種病,不重也非輕。自古無方治,從來不斷根。她用手指將嘴角扯出一個向上的弧度,笑不出來。


  相思隻有甜味,單相思完全是苦的。


  這是邵江洲第幾次銷聲匿跡,了無蹤影?

  阮知荷把手機從口袋裏掏出來,她發出的短信,邵江洲一條也沒回。她甚至懷疑倘若自己將電話打過去,手機那頭會傳來硬邦邦卻專業的聲音,告訴她那是一個空號。


  風把雨吹到臉上,阮知荷眨了眨眼睛,她說不清自己此刻是難過多一些,還是憤怒多一些;她能確定的隻有一點——希望邵江洲可以回她一條信息,治愈她的幻聽症。手機被她反複摁亮,舉到眼前看,甚至半夜她都會被驚醒,以為有他的短信進來。


  邵江洲你知道嗎?相思病和精神病其實是很接近的,它可以導致癲狂、抑鬱、迷茫、狂躁、妄想等一係列的病症,嚴重者可致命。而我,顯然病的不輕。


  身後有腳步聲,窸窸窣窣,每一步腳後跟都拖在地上走。阮知荷沒回頭,奶奶已經走到身旁,遞給她一塊西瓜:“坐這裏幹什麽?都淋濕了……”


  她看著奶奶臉上深邃的溝壑,突然問道:“奶奶,你喜不喜歡爺爺?”


  奶奶被她問住,她莫名瞟了一眼窗外的雨,神情莫測。阮知荷以為她不會回答自己了,卻不想奶奶在轉身回屋的時候,腳步停頓了一下:“我們那時候不由自己做主,你太婆叫我嫁,我就嫁了過來,還計較什麽喜不喜歡……”


  掛鍾敲出沉悶的聲音,阮知荷看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又敲錯了。


  她突然把臉埋進手臂裏,沒有哭泣,隻是這樣單純地維持自己的姿勢,像是要把所有委屈都掩埋進自己的心底。


  兩天之後的淩晨,手機在手心裏震動起來,有些癢。阮知荷立馬被驚醒,她甚至等不及睜開眼去看屏幕上的號碼,把手機放到耳邊:“邵……”


  “黑子死了。”


  這個夏天,黑子成了椿城的名人,椿城零距離連著很多天都在報道有關他的英雄事跡——少年英雄為救落水的孩子,永遠留在了椿江底,留在了這個夏天的第一場雨裏。


  屏幕上,那個被救的孩子神情怯懦地說著事情經過,他和幾個玩伴一起在江邊抓小蝦,不知道是誰不小心推了他,一瞬間,江水就湧過了他的頭頂,雨下起來,江水變得湍急。視線模糊裏,他隻看見了小夥伴們慌亂逃跑的背影。


  “我當時以為我會死的。”卻有人毅然跳入水中,將他的身子拖起,“那個哥哥對我說,不要怕,他會帶我回家。”江水渾濁,他都沒有看清救了自己性命的人的臉。


  黑子是在兩天之後被打撈上來的,他的身子被泡得腫脹,臉有被魚啄食或者磕碰到石頭的痕跡,讓人沒法輕易辨認出他原來的樣子。


  阮知荷跟著邵江洲去了黑子家,哄亂的場麵,哭聲搶地。黑子的媽媽把黑子的骨灰緊緊抱在懷裏,終日不肯撒手。有人湊到跟前,她一臉笑意:“我們家大澄子模樣俊不?他才半歲,還不會叫人,你們趕明兒再過來看,小孩子長得快。”


  邵江洲走過去,於是黑子的媽媽就看向他,起先愣了愣,然後馬上將臉貼在那骨灰盒上:“大澄子不哭不哭,娘沒有把他認成你,娘不可能會認錯我的大澄子。”


  阮知荷慌忙低下頭去,有眼淚滲出來,幹涸在泥土裏。總覺得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以往做過的某一場夢,蒼涼的太過分,讓人沒法說服說它是真的。


  明明前不久,黑子還和楚涵依偎在一起,臉上有初為人父的喜悅。阮知荷堅信黑子會是一個好爸爸,他的手掌覆蓋在楚涵還十分平坦的肚皮上,表情嚴肅地照著手機裏的百度百科,朗讀圓周率:“3.1415926……媳婦,我覺得到他出生我都沒讀完。”


  圓周率是一個無理數。


  明明半個月前,黑子還和楚涵一起在自己麵前唱著酸掉牙的老情歌。他們唱:“聽我說手牽手跟我一起走,過著安定的生活,昨天已來不及,明天就會可惜,今天你要嫁給我。”


  “聽我說手牽手我們一起走,把你一生交給我,昨天不要回頭,明天就要到白首,今天你要嫁給我。”


  明明隻是兩年的光景,他們被人打得鼻青臉腫,黑子把她護在身下,他因為疼痛齜牙咧嘴,可是他說:“狐狸,你是我見過第二個勇敢的女孩子。”


  人頭攢動,原本聚攏的人全部都四散開來,阮知荷在其中,被擠得七葷八素。黑子的媽媽依然抱著骨灰盒,但她的手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多出一把菜刀,她的頭發散亂下來遮住臉,她說:“我要去殺了他。”


  客廳的電視機被人不小心打開,屏幕上年幼的男孩兒,有怯懦,有躲閃,唯獨沒有感激。他說:“我想謝謝那個哥哥。”


  可是黑子的媽媽赤紅著眼睛,被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摁在地上,臉埋進黃土裏,她仍舊在嘶吼:“我要去殺了他。”他們都說,我的大澄子是因為他死掉的,是不是隻要殺了他,大澄子就能活過來?


  黑子的爸爸坐在黑暗裏,無動於衷。他仿佛睡著了,整個人佝僂著,老態龍鍾。阮知荷聽見有人說,黑子的爸爸一夜白頭。


  “楚涵。”


  楚涵坐在吧台上,晃著雙腿看自己麵前的許願牆。聽見有人叫自己,她把臉轉向他們,眼睛平靜無波:“你們來了。”楚涵的聲音讓阮知荷嚇一跳,她的聲音仿佛是被撕裂的,沙啞粗糲,叫人心悸。


  陽光照進來,整條光線都翻滾著灰塵。


  楚涵的手覆蓋在自己的肚子上:“你呀,怎麽會這麽嘴饞,什麽都吵著爸爸去買,以後再也沒有好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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