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喝醉
阮知荷與章舟並肩走出醫院,突然照射進眼裏的太陽讓瞳孔條件反射地縮小,章舟不著痕跡地舉起空出來的那隻手舉到阮知荷的眼前。
“章舟……”阮知荷看向他,欲言又止。
“狐狸,你要知道,這世界上,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夠被原諒的。”
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意外有涼風徐徐吹過,阮知荷打個寒顫。她抿著嘴巴看著章舟,這樣皺著眉頭麵無表情的樣子當真像極了邵江洲,可又分明不一樣,章舟的冷更多的像是一種防備,帶著剔透而堅硬的棱角,把企圖接近他的人都凍住。
四目相對,章舟突然覆過身來,把阮知荷抱在懷裏。不再是以往那種中間甚至可以隔著一個人的紳士擁抱,這一次章舟抱得很用力,阮知荷都沒辦法將他掙脫開:“章舟你快放開我!”阮知荷有些生氣了。
章舟恍若未聞,他繼續將手臂收緊,下巴抵在阮知荷的頭頂,他輕輕地乞求道:“阮知荷,就這樣安靜地讓我抱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阮知荷掙紮地動作停下來,她覺得自己麵對章舟變成了一個很容易心軟的人。章舟卻放開她,哈哈大笑:“喂,這麽怎麽好騙?狐狸都這麽容易心軟嗎?”這樣的章舟看上去好像真的很快樂,他笑著大大彎下腰去,眼角有淚出來。
阮知荷皺著眉看著章舟,嘴巴輕啟,最後所有想說的話全部如數被她艱難地吞回獨自裏——或許這也是章舟保護自己的一種方式?可是她真的很討厭這樣的章舟啊,笑意始終無法抵達到眼底,讓人感覺得到的不真誠。
龍蝦店的老板因為收到假錢和老板娘爭吵,阮知荷與章舟有些尷尬地走進去,他們才勉強停住,都麵色不虞,別扭著誰也不看誰。
阮知荷請求老板娘在龍蝦裏放很多辣椒,是黑子告訴她的,味蕾上的刺激可以麻木心裏的痛苦。章舟坐到她對麵,自始至終沒有說自己不吃辣,以及他海鮮過敏。
阮知荷到旁邊的冰櫃裏提來兩瓶啤酒,又拿了開瓶器撬開瓶蓋。她把其中的一瓶推到章舟麵前:“敬你!”
“敬我什麽?”
“敬你前程似錦!”
章舟眼裏有深意,像墨汁,沉悶又濃鬱,黑黑的化不開。他嘴角擒著一抹很清冷的笑下巴處長著青色的胡渣,有點兒像大人了。章舟什麽也沒說,將酒倒入手中的玻璃杯,仰頭喝下。
阮知荷將自己手裏的酒杯也滿上,再次將胳膊橫到章舟麵前:“敬你苦盡甘來!”
於是章舟又將自己的酒杯倒滿啤酒,悉數喝下。
章舟麵前的桌子上是由龍蝦殼堆起來的小山,阮知荷的碗裏,龍蝦肉卻多到快要滿不出來。顯而易見,阮知荷有些醉了,隻見她下巴抵著桌子,把龍蝦肉喂到鼻孔裏去。
章舟笑得十分無奈,他撥開桌子上數不清的啤酒瓶,腳步有些虛浮地坐到阮知荷身邊。動作輕柔地奪下她依然使勁往鼻孔裏塞的蝦肉,又抽了紙巾仔細地為阮知荷擦幹淨臉和沾滿油的手。
阮知荷有一點,經常讓章舟想不明白——明明是悶葫蘆的性格,且酒量也不行,卻十分喜歡用喝酒這樣粗魯地方式,快意泯恩仇。
他將阮知荷已經軟得像是沒骨頭的身子掰正:“以後不許這樣同別人喝酒知道嗎?”
阮知荷就睜開眼睛來打量他,半晌,不太高興地皺了皺鼻子,又往一邊的椅背上靠去:“你又不是邵江洲,你憑什麽管我?”
章舟愣住,他將阮知荷的身子掰回來,繼續威逼利誘:“如果你不答應,我就去告訴邵江洲。”
“我答應你。”
章舟付了錢,將阮知荷背到身上。出門的時候,天邊有夕陽,空氣中是沒有散去的熱。在之前章舟特意將外套從書包裏拿出來蓋在阮知荷的身上,並且遮住她的頭。下午,街上還有很多人,章舟背著阮知荷在人行道上走,來來往往的人都看過來。
章舟麵無表情,額角有汗水順著臉滑落到下巴。有私心的,他不想那麽快就打車送阮知荷回家,於是偏過頭對趴在肩頭已經不清醒的人“商量”:“等我背不動你了,在叫車送你回家好不好,狐狸?”
阮知荷:“……”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總算打心裏開心起來,笑得像一隻偷腥的貓。
章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背著阮知荷走了多久,肩上的人很乖,始終安靜地趴在,有時候會夢囈似的哼哼幾聲邵江洲的名字。
章舟苦笑著逗她:“你是不是隻記得一個邵江洲?”
以為阮知荷又睡去了,卻在不抱期待的時候,聽見她輕輕地“嗯”了一聲,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答案。
嘴角努力向上扯了扯:“我知道你一定也還能記住章舟,阮知荷,你會記住我嗎?”
這一次,背上的人再也沒有回答。
章舟背著阮知荷繼續走,身邊的人由多到少,身邊的景象也由店鋪到民房再到田野。他覺得自己走不動了,就停在樹蔭下休息,與阮知荷相互緊貼在一起的皮膚感覺得出來的潮濕與悶熱。章舟心裏抱歉,覺得自己像是趁著阮知荷喝醉,占了她許多便宜。
身上開始瘙癢起來,艱難轉過頭瞥見手臂冒出的紅點。章舟將阮知荷放到大石塊上,將外套在她身上套好,然後拉好拉鏈。這才從褲兜裏掏出手機叫車,視線發暈,章舟伸手碰了碰額頭懷疑自己開始發燒了。
“唔……”阮知荷扶著額頭坐起來,迷茫地環視四周,不大的房間,靠門的雪白的牆壁上貼著一張周傑倫的房間。瞳孔驀地放大,她怎麽會在自己的房間裏?
時間有一瞬間的靜止,阮知荷抱住腦袋縮成一團,隻覺得耳邊哄哄作響,仿佛有人趁她不注意在她耳朵裏塞進兩隻馬蜂窩。
暮色四合,無人的馬路上,章舟的臉紅得很不正常。他對著已經醉得不太清醒的她,先是笑,那是一種很天真的笑,不設防的,牙齒都露出來。可是笑著笑著,就有大顆大顆的眼淚從章舟的眼睛裏滿出來,順著臉龐往下滑。
阮知荷,其實我才不稀罕什麽前程似錦!
邵江洲真的能夠保護好你嗎?我有點不放心呢。
阮知荷,如果我做了什麽讓你傷心的事,你會原諒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