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雨天
“要你管!”章舟把數學試卷拿出來寫,他不耐煩地揮手趕著男生將臉朝回前麵去。
也不知到底是有意無意,男生瞥阮知荷一眼:“章舟,你臉紅什麽?”
“……”
梅雨季節,接連的下雨天。
在所有天氣裏,阮知荷最喜歡下雨天。小時候,每逢下雨,她都會拉著張淮北到外麵踩水坑玩。髒汙的泥水高高濺起,弄髒他們兩個人的衣服和臉。
戲耍的時候,張淮北從來不會讓著她,總是和大傻子似的猛地跳進一個大水坑裏,濺了他自己一身泥水不說,更是將阮知荷濺得不成樣子。張淮北哈哈大笑,得意的仿佛屁股上能長出一條尾巴來翹到天上。
他這樣做的後果,就是惹來阮知荷更加瘋狂的還擊。兩個人踩遍所有水坑,到最後髒到衣服難辨顏色才心滿意足地回家。
回家的路上,張淮北抱著阮知荷的胳膊不撒手:“小荷,你要說話算話,保我不被挨打。”
“嗯。”
到了家,兩家父母皆心裏窩火地追究緣由。阮知荷一臉坦然——因為一塊小餅幹,張淮北對自己大打出手,他們倆在回家的路上打了一架。
這一天,阮知荷又躲過一劫,張淮北卻難逃皮肉之苦,聽說,他媽打他,打斷了兩個雞毛撣子……
事實上,一開始,阮知荷拉張淮北踩水坑,張淮北都是拒絕的。他說,水坑裏的水髒,雨也髒,淋濕頭發,是會長虱子的。
可是沒有,不愛打傘,愛淋雨和踩水坑玩的阮知荷的頭發上從來沒有長過虱子。倒是張淮北,在某天陪她淋了雨後,成為了她見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頭上長虱子的男生。哦,那天,張淮北還發燒了……
被拉著剃了光頭堪比小和尚的張淮北獨自坐在陰暗的樓道裏,暗自垂淚——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就這樣,以至於幾乎整棟樓的街坊鄰居都見過他涕淚橫飛的損色樣兒。
阮知荷心裏覺得抱歉,坐到他身邊。
張淮北氣狠了,難得不買她的單。屁股挪向一邊,抱住扶手的欄杆,臉上印出兩道又黑又黃的印子:“阮知荷,你就是克我!”
張淮北之後,再也沒有人陪著阮知荷瘋鬧了。阮知荷耐不住的時候,最多也隻是穿著雨鞋,輕輕地踩過水坑,連半點水花都沒濺起。
她深知,假使自己因為這個原因弄髒衣服,奶奶一定會用竹條抽她的腿,也不算虐待,村子上的人大多用這種簡單又粗暴的方法教育自家的孩子。
除了害怕挨打,還有更要緊的原因。阮知荷不願意承認,她是心疼奶奶。奶奶家沒有洗衣機,洗衣服什麽的都靠奶奶的一雙手,天冷的時候,奶奶的手指就會長滿凍瘡,又紅又紫,腫得硬邦邦的,連拳頭都握不起。過段時間,因為凍瘡,奶奶的手指皸裂開,然後開始腐爛,時常有膿水,需要好長一段時間才能愈合。
但她依然喜歡下雨天。忘記是從哪本書上看來的了,上麵說,雨是天上的天使掉下來的眼淚。
阮知荷看著雨時常想,天使的眼淚總能洗去這個世界的汙垢——這個世界,真的太髒了。
她把臉揚起,讓雨水撲打到臉上——她覺得自己也需要被淨化,奶奶時常罵她狼心狗肺,長了一副黑心腸。
“別告訴我這就是你臉上長痘的原因。”邵江洲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身後,阮知荷轉過身,就見他離自己隻有一步之遙。
是中午吃飯的時間,班裏沒有人。邵江洲拉過她的手,動作輕柔地攏到自己的嘴邊,哈了口氣,又搓了搓:“怎麽不去吃飯?我在食堂沒找到你。”
“我不餓。”
教室外傳來聲響,楚涵和黑子相繼走進來,手上都拎著東西。
阮知荷有些意外,楚涵衝著他們嚷道:“你們還愣著幹嘛,快過來吃雞啊。”
邵江洲拉著阮知荷的手走過去,阮知荷忍不住問:“你們怎麽來了?”
說是招呼他們,楚涵卻已經抓起一個雞腿往嘴裏送:“還不是你家邵江洲說給你換換口味?”
邵江洲將吸管插進奶茶才遞給阮知荷,語氣有些嫌棄:“我叫你帶的是烤雞?”
黑子趕緊擠過過來攔在楚涵身前:“老邵,你別欺負我媳婦。烤雞怎麽了,狐狸不就長了幾顆痘嗎,還吃不得雞了?要我說你就是太小心了。”
楚涵在後麵使勁點頭,雞腿已經吃了一半:“就是就是。”
邵江洲難得吃癟。阮知荷偷看他即使尷尬也照樣冷峻的側臉,神色動容。
楚涵對著她眨眨眼睛,怎麽樣,是不是被邵江洲難得的溫柔感動到了?
阮知荷笑得春風得意,我堅信我上輩子是雷鋒……拯救銀河什麽的,太難了。
楚涵翻一個白眼,出息!
黑子見她倆眉來眼去,關心地伸出手去將楚涵的眼睛撐開,細致地吹了吹:“媳婦你咋啦?眼睛抽筋還是進沙子了?”
邵江洲:“……”
阮知荷:“……”
楚涵:“黑子,你可能是個傻子。”
真喜歡這樣的生活,有自己心愛的人,有親近的朋友,肆無忌憚地嬉笑打鬧,像個正常的孩子。
阮知荷將邵江洲遞來的雞肉含進嘴裏,她想,有什麽辦法才能永遠留在邵江洲身邊:“邵江洲。”
“嗯?”
“你要不要考慮喜歡我?”
大家都噤聲,邵江洲的臉色沉下來:“別鬧。”
阮知荷佯裝毫無察覺,不依不饒:“邵江洲,我說的是,你要不要考慮一下,真正喜歡我?”
隻要你喜歡我,我的西瓜就會沒有籽,蘋果香蕉還會自己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