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撿到邵江洲
連續快一周的陰雨天。入夜,雨下得越發大了,窸窸窣窣的聲音砸在窗玻璃上,寢室裏不知是誰嘟囔一聲:“呀,是不是下雪子了?”
“也該下了,年年都盼著椿城下雪,年年不下。”另一個人附和一句,南方的人對於雪總有莫名的情懷,說很喜歡倒也說不上,可一到冬天就會不由自主地開始企盼下雪天。
有學生會的人跟著宿管阿姨來查寢,寢室裏就立刻安靜下來,打著手電看小說的,縮在被子裏拿手機玩俄羅斯方塊的,全都把自己的家夥藏好,不輕易露出來。學生會過去十幾分鍾,寢室才重新熱鬧起來。
對床的女生爬到自己的下鋪,兩個人一個星期裏起碼有三天睡同一張床,嘰嘰喳喳好像有說不完的話題。阮知荷也不是故意偷聽,盡管她們刻意壓低了音量也有控製不住的時候,前天她們說學校裏好看的男生,昨天她們講老師們的壞話,這兩個話題毫無懸念引起了寢室裏其他人的共鳴。今天……
“你信世界上有鬼嗎?”
“信,也不信。”
“我和你說,我們村上有個老爺爺死了老婆……”
阮知荷聽著她們的悄悄話,慢慢睡去,迷迷瞪瞪裏好像有誰不滿地喊了一聲:“你們不睡覺,別人也要睡的呀!”
總覺得自己睡去很久,所以當手機在枕頭底下震動起來,阮知荷伸手摸去,眯著眼看閃爍的屏幕,看見時間還不到十一點,心裏有些不信。
她接起電話,聲音因為睡意和不滿有些沙啞:“喂?”
等了一會兒,電話那頭才傳來章舟結結巴巴的聲音,隱約還有其他男生的哄笑聲:“阮,阮知荷……我,我,我喜歡你!”電話被掛斷。
阮知荷的睡意瞬間被嚇去大半,她把手機拿到眼前看,剛剛接通的電話可不就是章舟的。章舟和她告白了……這可如何是好?室友都睡了,時不時有人打著鼾,作為呼應,又有另一個人磨會兒牙,氛圍也還算可愛。
阮知荷睜著眼睛看被外麵廊下路燈照亮的寢室的天花板,怎麽也睡不去了。
當早上到教室,看見章舟的背影,她整個人都不自在。她佯裝鎮定地走到位子上,在章舟身邊坐下。章舟就靠過來,滿臉通紅,他指了指阮知荷桌上的保溫杯:“水我已經幫你裝好了……那個,昨天的告白……我大冒險輸了。”
緊繃的神經立馬斷了弦,阮知荷心下鬆一口氣,又聽見章舟笑得尷尬:“哈哈,你不是當真了,昨晚沒睡好吧?瞧你的黑眼圈。”
阮知荷斜睨他一眼,也不再說別的,兀自抽了英語課本來讀:“today……”
章舟卻不依不饒靠過來:“狐狸,你放心,我怎麽也不會喜歡你的。我喜歡那種特活潑特開朗的女孩子,那種成績很好,人也很乖,笑起來眼睛彎彎,還有酒窩的……”
阮知荷就被哽了一下,那還真和她相差挺大的。
轉眼又到周五,阮知荷收到楚涵的短信,說請她喝奶茶。章舟說,他不想太早回家,也跟著她一起。兩個人因為收拾東西,稍稍遲了一點,卻發現小小的一間奶茶店早就被人擠得水泄不通。在奶茶店外立著一麵黑板,上麵寫著清秀的幾個大字:慶祝老板爺回家,奶茶一律半價。
聽說過有叫老板、老板娘的,老板爺這個稱呼倒是第一次接觸……總感覺楚涵冥冥之中在漢字文化界開了什麽先河……
等人走了幾波,阮知荷帶著章舟擠進去,楚涵隔著煽動的人群衝他們擺擺手,示意他們去裏麵等。
兩個人在最裏麵總算找到兩個空位,身邊等奶茶的學生們都趴在桌子上寫便利貼,臉上是與他們年齡相符的天真與朝氣。
章舟躍躍欲試,也拿了兩張來,一張遞到阮知荷的麵前:“我們也寫一個吧。”
阮知荷拿著筆沒動,也沒吭聲。這些心願都是要貼到心願牆上去的,內心裏最隱私的秘密被那麽多人看去,還能實現嗎?
章舟卻迅速寫好,見阮知荷拿著筆發呆,有些詫異:“你怎麽不寫?”而後又看看自己的,臉頰飄起可疑的紅暈。他難得沒有和楚涵分享自己便利貼上的心願,飛快地擠到心願牆前,又回來,不知道把心願便利貼貼到了哪裏。
“狐狸,你,你可不許去偷看。”
阮知荷有些無語,用手擋住便利貼,在紙上萬分真摯寫下幾個字母和一句話:“sjz&rzh能夠在一起”這張便利貼她沒當著章舟的麵貼到牆上,神態自若地揣進了自己的衣服口袋。
楚涵捧著兩杯奶茶過來,自來熟撞了撞章舟的肩:“這一次便宜你小子了,下一次算你雙倍的錢怎麽樣?”
阮知荷見她得意洋洋的樣子,有些不確定地問:“你和黑子好上了?”
楚涵笑得春風得意:“可不是嘛,所以才要特意半價,昭告天下!”
這邊正說著,黑子在人群裏喊:“媳婦快來,這抹茶什麽的我不會弄啊!”
楚涵應一聲,匆匆回去。大多學生走的時候,都會和楚涵打聲招呼:“涵姐,我們走啦!”“涵姐再見!”“涵姐周日見!”“……”顯而易見,大家來買奶茶,也不光是為了奶茶,還為了靠一杯杯奶茶錢建立起和楚涵淺薄的友誼。
楚涵眉開眼笑地送走一尊尊財神爺,她總是匪夷所思,有自己當靠山的阮知荷怎麽就那麽招人恨。有時候她會開玩笑:“狐狸,你再努力努力回憶一下你的上輩子,是不是當漢奸投胎過來的……”
科學老師說,聲音在真空中無法傳播,所有聲音的傳播都需要依賴介質。可是如果隔得遠,即使有介質,也很難被聽到吧。畢竟,在不同的介質中聲音的傳播速度,一般固體內聲速大於液體內聲速,氣體是聲音傳播最微弱的途徑。
可是,邵江洲,在你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呢?
阮知荷越來越堅信自己和邵江洲是有緣分的——她總能夠在各個街頭撿到落魄的他。天知道當她下公交車,看到邵江洲的那一刹那有多驚訝:“邵江洲?你怎麽會在我們村村口?”
邵江洲聽見聲音也向她看來,神情淡淡的,因為額頭上結著血痂,整張臉都帶著血腥味的冰冷。阮知荷想起,邵江洲一直都是這樣的,內斂、冷淡,哪怕是把妹,哄女孩子開心,他的臉上也不會出現其他什麽豐富的表情。
她走過去,挨著邵江洲蹲下,汽車一輛輛地過去,灰塵漫天。
“邵江洲你怎麽會在這裏?”
邵江洲眨了眨眼,似乎連他自己都困惑:“不知道,隨便走到這裏的。”
阮知荷向天發誓,她在見到邵江洲的第一刻,絕對沒有要把他偷偷帶回家的想法。然而,當她和邵江洲告別一步一回頭,她看著邵江洲瘦削落寞的背影,忽然動了惻隱之心。她自欺欺人——如果她不把邵江洲偷撿回去,邵江洲可能就要凍死在這個晚上了,沒有其他的可能。
“邵江洲,你要不要和我回家?”
兩個人做賊似的在黑暗裏穿梭,路上遇到村子上的什麽人,兩個人就立馬拉開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邵江洲是陌生麵孔,總免不了引來一些關注:“那個是誰家的小後生,怎麽好像沒見過……”“不曉得,高高瘦瘦,倒是長得蠻好看的。”
阮知荷覺得自己身後的溫度低了幾分,昏暗裏,邵江洲的表情難辨,陰鬱的氣息卻不能再明顯了。
阮知荷熟門熟路先探了路,見路上再沒人,周圍幾戶鄰居也都關起門來吃飯。她貓著腰在自家門外瞅了瞅,又踮著腳走進屋裏,瞧見廚房裏奶奶忙碌的身影。連忙跑到門邊衝邵江洲招了招手,兩個人飛也似的衝到樓上。奶奶聽到動靜追出來罵:“回來響也不響一聲,魂都要嚇掉了!你就是成心把我嚇死了才開心!”
麵對邵江洲,阮知荷有些尷尬,想解釋什麽,又覺得口幹舌燥。兩個人站在房間裏麵麵相覷,還是邵江洲莫名笑起來,曇花一現的笑,真是好看:“狐狸,你懂什麽叫偷漢子嗎?”
“……”
一直捱到半夜,阮知荷才從廚房偷了雞腿帶給邵江洲,她有些手足無措:“都冷了。”
邵江洲並不介意從床底下伸出一隻手來,示意阮知荷把盤子遞過去。大丈夫能屈能伸,說的大概就是邵江洲這一種。
兩個人一個在床上,一個在床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被窩裏,阮知荷用手捂著胸口,像是要把什麽東西摁回去。
“邵江洲,你的額頭怎麽回事?”
“我爸用煙灰缸砸的。”
阮知荷聽著一陣心悸:“為什麽?”
無邊的黑暗裏,傳來邵江洲的一聲嗤笑:“哪有那麽多為什麽……他喝醉酒就這樣。”
“哦。”
沉默半晌,她又問:“邵江洲,你冷嗎?”
“如果我說冷,你要邀請我去床上睡嗎?”
“……”
房間門突然由外向裏推開,燈光在房間裏鋪陳開來,霎時有幾分刺眼。阮知荷抬起胳膊去遮眼睛,心髒卻早就跳到嗓子眼。她抱著被子坐起,和奶奶對視:“奶奶你怎麽還沒睡?”
“你剛剛在和誰說話?”
“沒誰……”
“早點睡,大晚上打什麽電話。”奶奶像是洞察一切,不滿地瞟了瞟她,又瞄一眼她枕頭邊的手機。搖搖頭,關了燈走出去,帶上房門。
兩個人都不敢再輕易說話,阮知荷覺得自己好像睡過去了,又覺得自己好像沒睡,半夢半醒,邵江洲好像和她說了許多話。
我最討厭別人說我長得好看了!好看難道不是用來誇你們女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