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在很普通的一天,橫濱失蹤了兩個人。


  這實在太正常了。


  在橫濱這個地方,盤踞在這裏的黑手黨的爪牙可以伸到任何一個地方,火拚與械鬥隨時都可能發生,在鮮血和死亡麵前,失蹤隻是一件再小不過的事情。


  作為前黑手黨的織田作之助對這種事再清楚不過,他還在港口黑手黨工作的時候,就常常處理這種事情。


  織田作之助並沒有意識到失蹤的是誰。


  他最開始什麽都不知道,無論是太宰治還是白咲都沒有經常和他聯係的習慣,一兩個月見不到也是常事,所以織田作之助隻是安安靜靜的等待著,就和以前所有日子一樣,在lupin等待太宰治,在咖喱店等待白咲。


  他什麽都沒有意識到。


  ——直到有一天,年幼的女孩子咲樂拉住了他的褲腳。


  “怎麽了咲樂?”織田作之助停下寫作的手,彎腰抱起咲樂,耐心的哄道,“有什麽事情嗎?”


  咲樂舉起手中的小鏈子,一臉‘誇誇我’的表情:“看!這是我給阿咲姐姐做的生日禮物!”


  織田作之助頓了頓,仔細打量著小鏈子。鏈子上的吊墜五花八門,有幼稚的卡通人物,也有精致的鑽石吊墜,這兩個看上去不太搭,但由於色彩搭配得不錯,看著也能誇一句可愛,隻是其中還有不少玻璃珠和貝殼,所以不需要問白咲,織田作之助也知道白咲絕不會戴上這種隨時會暴露位置的首飾。


  但這是小朋友的好意,白咲也不會跟咲樂直說她用不上。所以織田作之助道:“咲樂真是好孩子,阿咲也一定會喜歡的。”


  咲樂羞澀的笑著,她用小手捂住臉,很不好意思的小聲問道:“那我們什麽時候去找阿咲姐姐啊?我想把這個禮物親手送給她。”


  織田作之助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揉揉咲樂的頭,笑著問道:“你怎麽突然想給阿咲姐姐送禮物?”


  “是生日禮物!”咲樂認真嚴肅的糾正他,然後她低頭擺弄著項鏈,小聲道,“之前阿咲姐姐帶我們去遊樂園……我覺得阿咲姐姐其實很喜歡熱熱鬧鬧的!那個時候阿咲姐姐好像很羨慕我們幾個……但是她總是一個人,又不常來找織田作玩,所以,我就想,我們可以給她過一個生日呀,這樣阿咲姐姐就不是一個人了。”


  織田作之助才忽然意識到這件事:他不知道白咲的生日。


  盡管他們相識兩年,但白咲並沒有說過她的生日是在哪一天,也沒有類似慶祝生日的舉動,織田作之助又向來對這些不太關注,也就沒有主動問過這件事。


  隻有一天的話。織田作之助心底柔軟的想,哪怕費盡千辛萬苦也隻能有一天時間,那麽這一天用來過個生日也不錯吧。


  織田作之助轉身將筆收好,他蹲下來摸了摸咲樂的頭:“你知道阿咲姐姐的生日嗎?”


  咲樂的眼睛濕漉漉的,她搖搖頭,充滿期待的問:“但是織田作一定知道吧!”


  “我不知道,”織田作之助誠實的回答道,“但是咲樂說得對,大家可以在一起過一個生日,熱熱鬧鬧的,阿咲一定會高興的。”


  他穿起風衣,囑咐道:“要好好待在家裏哦,我出去一趟。”


  織田作之助聽太宰治說過,他在武裝偵探社工作,而阿咲是他的同事的話,那應該去武裝偵探社就可以找到了。


  “啊。”織田作之助頓住,他自言自語道,“我好像沒有跟阿咲說過我和太宰的關係。”


  ……阿咲會生氣嗎?

  哄女孩子的話……買個蛋糕?還是買花?


  他一路思考著,然後停在偵探社的門前。


  “啊,名偵探大人就說吧!等下會有客人上門!”門內傳來了這樣一個聲音,然後很快,門從裏麵被打開。


  開門的是一個係著小辮子的金發青年,他扶了扶眼鏡,側身邀請道:“如果有委托的話,就請進來吧。”


  織田作之助搖了搖頭,他巡視了一圈,禮貌的問道:“我找人,請問白咲在這裏工作嗎?”


  他並沒有在辦公室發現白咲的影子,由於普通工作也會有值班請假的工作時間變化,織田作之助不太確定白咲是換了一份工作,還是今天沒有來上班。


  “——你是白咲的?”一個女聲插進了對話,織田作之助望過去,是一位頭戴金色蝴蝶發誓的短發女性,她皺眉說道,“朋友?還是……”


  最開始的自稱名偵探的人說道:“是阿白的朋友哦,看樣子還不知道呢。”


  織田作之助有了不好的預感,求解似的望向麵前的兩個人。


  國木田獨步隻是沉默,他旁邊的女性則是垂下眼睛。


  “……請問阿咲到底……?”


  織田作之助內心閃過諸多猜測,他問道:“是生病了還是?”


  國木田微微低下頭,如同哀悼一般的說道:“阿白她失蹤了。”


  失蹤!?織田作之助還未消化完這兩個字的意思,國木田緊接著道:“你作為她的朋友,應該知道她被懸賞這件事吧?”


  織田作之助艱難道:“……懸賞被撤下了嗎?”


  短發女性與謝野晶子低聲道:“沒錯。”


  “是什麽時候的事?”


  與謝野頓了一下,報出他們推測的日期。


  那一天實在太平凡了,甚至連追殺過來的人都沒有,白咲笑著和與謝野約好第二天一起吃蛋糕,輕輕鬆鬆的走出了偵探社的大門。


  太宰治也是,一如既往的哼著歌離開偵探社,沒有任何一個人發現什麽——江戶川亂步倒是有察覺到些許,但即便是亂步,也隻是推測出白咲會短暫離開偵探社幾天。


  白咲一天沒出現,國木田有些擔心,但是也沒有往失蹤方麵想,至於太宰治,這貨一天不出現實在太正常了。


  然後緊接著兩天、三天——


  直到國木田獨步在和花袋通話的時候,田山花袋無意識的說了一句話:“你們是不是已經解決了懸賞的事情了?”


  國木田獨步楞了一下:“什麽?”


  田山花袋察覺到不對勁:“網站的懸賞已經撤下了啊——不是你們解決的嗎?!”


  “……當然不是啊!!”國木田獨步幾乎立刻把白咲失蹤和懸賞撤下兩件事聯係了起來,“懸賞是什麽時候被撤下的?!”


  花袋嚴肅道:“我正在查——”


  ——那個日期,正是偵探社眾人最後一次看到白咲的日子。


  國木田無意識的扣緊桌子:“到底、到底是怎麽回事,太宰那家夥也是……!”


  偵探社兩名成員陷入失蹤狀態,社長福澤諭吉下了緊急命令,調動全城監控,甚至連亂步先生也一句話都沒說的加入搜尋工作。


  然而他們也隻是找到了白咲最後出現的地點而已。


  此後白咲和太宰治去了哪裏,是不是還活著,就連江戶川亂步也得不出答案。


  國木田獨步道:“你是阿白的朋友的話……有什麽別的線索嗎?”


  ……沒有。織田作之助混混沌沌的想,他不知道白咲去了哪裏。


  最後一次和白咲見麵的場景浮現在眼前,那個莫名的擁抱……阿咲是預知到了什麽……?不!阿咲絕不是這樣悄無聲息離開的人!


  他渾渾噩噩的告別偵探社的人,不知不覺走到了當初白咲租下的倉庫。


  裏麵的東西稀稀拉拉、很隨意的擺放著。


  織田作之助一件一件的摸過去,摸到紅酒盒時,他似有所感。


  紅酒盒被打開。


  織田作之助找到了“遺書”。


  白咲親手寫下的遺書。


  他跌跌撞撞的扶住一邊的箱子,箱子猛烈晃動一下,紅酒跌落在地,酒香傳遍倉庫。


  織田撐著浸濕的地麵,如絕境的野獸一般嘶吼著。


  MIMIC也好——


  兩年後的現在也好——


  人類為什麽總是這樣迎來悲劇啊?!


  紅酒沾濕他的衣服,就算走了那麽長一段路,回到家的時候氣味也依然沒有絲毫減少。


  咲樂不滿的看著他:“織田作是壞蛋!明明說好要去找阿咲姐姐的!大家還要一起慶祝生日啊!”


  “……抱歉咲樂。”織田作之助蹲下來,聲音低到幾乎聽不清,“阿咲……她很忙。”


  咲樂懂事的說道:“那、那好吧!織田作一定要把我的禮物送過去哦!生日聚會就等下一次,阿咲姐姐不忙的時候再說吧。”


  “……啊,一定。”


  織田作之助摸著她的頭,輕輕道:“去睡吧。”


  咲樂說了晚安,然後囑咐道:“織田作也要好好洗澡!臭死啦!”


  他回到房間,用手撐著額頭,好半天,他摸出手機,不知道是懷揣著希望還是絕望的撥通了電話:“——嘟嘟嘟,該用戶不在服務區——”


  打不通太宰治的電話。


  白咲那個本來就是臨時用的手機號也早就被注銷了。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朋友失蹤了那麽久,他卻一點消息都沒有。


  “阿咲、太宰……”他的尾音顫抖著,同時捂住了眼睛,“我一定、一定會找到你們的。”


  盡管偵探社早就全員出動過十幾次,盡管這十幾次的全部都一無所獲,盡管他們都對那個“可能”心知肚明——


  “這個委托,偵探社結下了。”國木田獨步這樣說道,“我答應過那個孩子,一定會解決她背負著的重擔。”


  “這種以玩弄別人為目的的遊戲,我國木田獨步以性命發誓,絕對會將這背後的陰謀徹底粉碎。”


  ——哪怕最終他們隻能找到腐朽的屍體。


  ——也一定要讓那個女孩安睡在毫無陰霾的陽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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