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遺忘之都（15）
池溪從背包裏拿出一隻小海螺來, 隨後掀開了連音手腕上的袖子。
連音膚色白到幾乎透明, 但是很奇怪的是，在這幾乎透明的皮膚下麵，卻看不到血管的存在。
池溪拿起小海螺, 便用海螺的尖端往連音手腕上輕輕劃了一道。
細嫩的皮膚霎時被劃開一道口子, 滲出黑色的海水。
“這是？”
陳煥東看著眼前這一幕，簡直震驚了。
“海妖的身體裏流淌著的難道不是血, 而是海水嗎？”
“不。”
池溪搖了搖頭, 看著黑色的海水往下沉去，按住了連音的傷口。
“海妖的身體裏流著的是血, 隻有連音的不是而已。”
眼看著那黑色的海水越飄越遠, 池溪不再耽誤，拉著連音的身體，就跟了上去。
陳煥東心裏還有諸多疑問，但也沒有再問，而是沉默的跟在了後麵。
那從連音身體裏流出來的黑色的海水在這一望無垠的大海裏，就像是受到了什麽牽引似的，不停的往下沉, 一直沉到了最深處, 忽然就消失在了海水裏。
前麵分明已經無法再前進了，池溪和柏彥川卻沒有停下來，結果身影也消失了。
難道是障眼法或者結界嗎？
陳煥東不確定，咬咬牙，一頭撞了上去。
沒有預料之中的疼痛, 他的身體好像穿透了什麽。
再次睜眼，周圍已經是一片黑色的海水。
是先前見過的那種黑色海水！
隻是，這裏的黑色海水，更加的濃鬱，也更加的讓人感受到壓迫。
陳煥東在這黑色的海水裏遊著，開始感覺到費勁，手臂酸軟無法抬起。
再看前麵的池溪和柏彥川，好像並沒有受到什麽影響，往深處遊去的速度一點沒減慢。
“小連的意識正在逐漸蘇醒。”
柏彥川感應到，進入到這片黑色的海域之後，小連的意識已經開始逐漸複蘇，隻是，等到完全蘇醒過來過來，還需要一點時間。
“果然跟這黑色的海水有關。”
池溪仍然記得海神殿的壁畫上所記載的，這裏的海水是在連音死後，海妖一族覆滅才變成黑色的。
第一次顧玄烈意外把連音的身體從海神殿拉出來，生命力開始回流到連音身上的時候，海水是黑色的。
第二次旋轉房間破碎的時候，顧玄烈拉住了連音，海水依然是黑色的。
這兩次，都是顧玄烈先鬆了手，生命力回流才停止。
唯有第三次，顧玄烈想要把所有的生命力都回流到連音身上，連音的身體恢複正常以後，黑色的海水忽然褪去了，變成了正常的藍色，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生命力的回流停止，顧玄烈被強行彈開。
可就算生命力回流終止了，小連的身體也已經恢複了正常，小連卻不願意醒來，池溪便猜測，小連的異狀，大概是與這黑色的海水有關。
更何況，當初他和柏彥川一直試圖在小連身上尋找到其他人的氣息，最後發現的，也隻是小連身上的氣息以及……大海的氣息罷了……
是的，就是大海的氣息。
從他們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就完全被困在了這片海域裏，身邊充斥著的，全都是大海的氣息。
這氣息，就如同空氣一般，實在是難以讓人特別注意到，也難怪，他和柏彥川一直都沒有發現那個所謂的“其他人”的存在。
因為，一直蘊養著小連身體的並不是什麽人，而是大海啊……
黑色的海水令人感到格外的沉重，而就在海域的深處，電閃雷鳴，每次雷聲轟鳴，這片黑色的海域，就會劇烈的顫動一下。
“下去看看？”
池溪感覺到，下麵很危險。
但是他們似乎隻能繼續往下走。
柏彥川眉心微擰，盯著下麵的無盡的黑暗，似乎感應到一絲久違的熟悉。
這種氣息……
“池溪。”
柏彥川按住了池溪的手，纏在兩人手腕上的紅線，悄然隱去。
“你留在這裏等我。”
池溪垂眸，看了眼兩人被鬆開的手，眸色微動，似乎明白了什麽。
柏彥川：“…………”
擔心池溪生氣，可他不願意讓他下去冒險。
“池溪，這件事我之後再向你解釋，你——”
“不用解釋了，我知道。”
池溪卻是打斷了他的話語，隨後扯下了綁住小連雙手的紅絲帶，收了回來，麵無表情的綁在了他和柏彥川的手上，打了個死結，隨後抬眸看向柏彥川，平靜無波，“解不開了，所以一起下去吧。”
柏彥川哭笑不得，隻能抬手揉了揉少年的腦袋，“好吧。”
池溪和柏彥川一起繼續往下，陳煥東則是留在了這裏照看小連。
越是往下遊去，就越是感應到可怕的氣息，濃鬱的雷霆氣息，充斥著黑色的海域，而在黑色海域的最深處，似乎跪著一個人，全身都被黑色的海水覆蓋，男人低垂著頭，長長的墨發遮住了大半張臉，看不清容顏，生澀的海妖文字圍繞在他身邊，將他禁錮，無法脫離，隻能硬生生的承受著閃爍著冷厲電光的雷霆一道又一道的劈在他身上。
“是神罰。”
柏彥川抬起手，指尖觸及到邊緣處微弱的電光，隻是一點，指尖便傳來劇痛。
真是，久違的疼痛。
“神罰？”
池溪雖然也經曆過許多奇奇怪怪的事情，但他畢竟是在普通世界長大的人，對於這些，了解還是太少了。
“嗯，神罰。”
柏彥川目光落在圍繞在男人身邊的海妖文字上。
“罪孽深重或者是妄想逆天改命的人，都會受到神罰。”
神罰一旦降落，便不會停止，除非，那人罪孽洗淨或者是生命終結。
眼前的這個男人，生命已經快走到終結了……
池溪聞言，眉心微擰，沒有再說話。
他知道原因。
連音早在被奪走生命力和容貌的時候，就應該死了。
是下麵那個男人，一直在挽留連音的生命。
這樣的做法，顯然是違反規則的，因此，他便要一直在此，接受神罰。
那麽……
柏彥川呢？
池溪偏過頭，看向身旁的男人。
柏彥川也曾為白池續過命，如此逆天改命，柏彥川的身上，也曾降下過神罰嗎？
“小連醒了——”
身後，忽然傳來陳煥東的聲音。
池溪剛回過頭，就見著一抹藍色的身影迅速從身邊掠過，然後往雷池裏遊去。
“小連——”
池溪想要抓住小連，隻是他還沒來得及動手，小連的麵前忽然就豎起一道水牆，將他阻隔在外。
“讓我進去——”
小連抬手，用力的拍打著水牆，然而，麵前的水牆堅硬如磐石，根本敲打不動！
“讓我進去——”
小連幾乎快要哭出來，他其實在剛被池溪帶進這片黑色海域的時候，就已經醒過來了。
他隻是動彈不了而已，但是他能感受到周圍的情況。
他慢慢的開始恢複記憶，開始記起以前生活的種種經曆。
他記得顧玄烈，記得唐連玉，記得對他們的怨恨和不甘。
可是他記得更清楚的，卻是在他死後，那份一直守護他的溫柔。
隨著時間的流逝，對唐連玉和顧玄烈的怨恨早已變得無足輕重，唯有那份溫柔如此清晰的銘刻心底。
他不知道那份溫柔的主人是誰，又叫什麽名字，甚至從未見過麵，可他隻要置身於這片黑色的海水，就清楚的知道，那份溫柔一直存在……
“讓我進去吧，求求你了……”
小連哭得淚眼模糊，可是圍繞在男人身邊的海妖文字卻是那麽的刺眼。
——罪人月骸，身為月之海守護，卻擅自破壞規則參與海妖族人之間的爭鬥，致使海妖一族覆滅，不思悔改，更自棄神格，墮入魔道，為已死之人逆天改命，違抗天道，罪加一等，故，降下神罰，罪孽不消，神罰不滅。
月骸的罪孽，是黑色的。
黑色不消退，罪孽便不會清除，罪孽不除，神罰永在。
可是，誰都能看得出來，這片黑色的海域，黑色永遠也不會有褪盡的那一天。
除非月骸身死道消，否則，便要永受神罰之苦。
“月骸——求求你了，讓我進去吧……”
這是連音第一次知道月骸的名字，卻是以這樣的方式。
“月骸——”
連音哭得嗓子都啞了，跪在雷池中間的男人，卻完全不為所動，甚至，連頭都沒有抬一下，隻是道。
“連音，欠你的，我已經全都還給你了。”
“從此以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再無瓜葛。”
話語落下，最後一道雷霆，降落在男人身上。
冷漠的電光閃過，男人的身影轟然破碎，擋在連音身前的水牆悄然破碎，連音大腦空白了一下，隨後趕緊朝著雷池中間遊了過去。
細碎的電光還在閃爍著，觸及到連音的身體，立即就讓他感受到了劇烈的疼痛。
隻是，這麽一點點僅餘的電光啊，就已經讓人如此的疼痛，身處神罰中心的月骸，到底在承受著怎樣的痛苦啊。
連音無法去細想，他死後的這麽多年裏，月骸一直在承受著這樣的痛苦，還一直在保護者他的身體，到底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他隻知道，如果他再不快點，就再也無法擁抱到月骸了。
“月骸——”
連音終於趕到了雷池中間，然而，月骸的身影，已經煙消雲散。
無法擁抱，無法觸及。
月骸了解他的一切，對他溫柔備至，嗬護有加，甚至，為了他，獨自承受了這麽多年的痛苦，最後丟了性命。
而他，卻對月骸一無所知，以後，也沒有機會再了解……
“啪——啪——”
黑色的海水褪盡，整個海麵開始緩緩破碎，出現一道又一道巨大的裂縫，眼前的世界，逐漸消失。
池溪停留在原地，眨了眨眼，忽然轉過身，抬手揪住了身旁男人的領子，將人往下拉了一些，冰涼的唇，貼上男人的，一觸即分。
“柏彥川，我的棺材喜歡你。”
作者有話要說：PS：下一個就是最後一個副本，應許之地啦，然後寫幾個短小的番外就完結，撒花啦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