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遺忘之都（4）
海螺裏那道聲音，很明顯隻是念了一下自己的名字, 其他的什麽內容也沒說。
池溪聽完, 陷入了沉默中。
白池的聲音跟自己的聲音一模一樣, 並不能說明什麽, 畢竟這個世界上聲音相似到極點的人, 並非沒有。
但是，先前小連翻譯過來的話語, 再加上這麽一句，卻讓池溪不得不多想。
“今天小海妖被柏彥川送回家了，還乖乖的吐了一摞子絲，柏彥川可以給白池準備一個禮物了……”
所謂的小海妖, 多半是鮫人, 傳聞鮫人非常擅長於用海中的某種原料紡織出一種質地柔軟輕薄的絲綢，名為鮫綃。
所以，“小海妖乖乖的吐了一摞子絲”並非指的是小海妖真的把絲給吐出來了, 而是指小海妖把鮫綃給柏彥川了。
然後，柏彥川用鮫綃給白池準備了一個禮物。
池溪以前一直沒弄清楚自己手腕上纏繞著的紅絲帶是什麽材質, 隻知道紅絲帶質地輕軟絲滑，韌性極佳, 入水不濕。
現在看來，紅絲帶的材質, 十之□□便是鮫人織成的鮫綃。
白池的聲音跟他一模一樣，柏彥川送給白池的禮物也在他身上，那麽他和白池的關係, 顯而易見……
不是轉世，就是替代品。
“你一直跟在我身邊，是想確認我是不是白池，對嗎？”池溪抬眸，看向男人。
柏彥川無奈苦笑，“不是。”
一開始，他並不知道池溪是白池。
他隻是，因為想要留在池溪身邊，所以遵從了自己的本意而已。
“我的記憶有很多缺失，很多事情都記不起來了，也是最近，才記起來一些。”
柏彥川深墨色的眸子，認真的凝著少年，“池溪，你是白池很重要，但你是現在的你，更重要……”
現在的他，還沒有完全恢複記憶，他不記得他和白池最後怎麽樣了，可他卻能珍惜現在和池溪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過去，是用來緬懷的，活在當下，才是最重要的。
男人表達出來的情緒太過濃烈，讓一向情緒很淡的池溪難以適應，隻能低下頭，避開了柏彥川的眼睛。
夜越來越深，但是整個冰殿裏的光線並沒有絲毫的變化。
繼續前進的門要等到第二天早上才能打開，這裏這麽多海螺，除了柏彥川留下的那些話語，幾乎沒有找到任何與這個宮殿相關的信息。
小連翻譯累了，躺在地上，蜷縮成一團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池溪則是背輕靠在冰柱上淺眠，柏彥川見狀，皺了皺眉，抬手扶住了少年的肩膀，往自己身邊帶了帶，盡職盡責充當了一個人肉靠墊。
大殿裏其他的人也相繼入眠，整個空間，一時之間，隻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第二天早上，池溪剛醒，大殿裏就吵吵嚷嚷起來。
“這裏是哪裏？我們為什麽會在這裏？”
“真是凍死了，我們不是在船上嗎？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是誰趁著我們睡覺的時候把我們搬運到這裏來的嗎？”
池溪靜默的打量著周圍的環境，他的身體，並沒有感覺到什麽不適。
但是，他也忘了，他為什麽會在這裏……
他現在的記憶，還停留在船艙裏的時候，完全沒有來到這裏的記憶了。
他失憶了……
“我們的記憶缺失了。”
柏彥川看了看周圍的人，確定在這個大殿裏的人，全都喪失了來到這裏以後的記憶。
池溪轉過頭，看向看看被吵醒的小連，小連睜開了眼，茫然的看著周圍，顯然也不記得這裏是哪裏了。
小連患有失憶症，每隔一小段時間就會忘記發生過的事情。
但是自從池溪把紅絲帶給了小連以後，小連這種失憶的症狀就沒有再發生過。
如今，紅絲帶仍舊在小連手腕上，他卻跟大家一樣失憶了，隻能說明，這次失憶跟個人無關，而是因為這座大殿……
“看來我們要想辦法把在這裏發生的所有事情都記下來。”
池溪猜測，呆在這裏，失憶這種事情可能不會隻發生一次。
“嗯。”柏彥川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池溪邁開腳步，朝著顧玄烈和唐連玉走去。
雖然他對怎麽來到這裏已經完全沒有了記憶，但是他對這兩人的懷疑，卻是在船艙上就已經開始了。
所以，他在失憶之前，肯定接觸過這兩人其中一個。
更何況，也許別人沒發現，但是池溪卻發現了。
這兩人剛睜開眼的時候，雖然出現了短暫的茫然，但是很快，眼神就恢複了清明，對於失憶這件事，似乎沒有絲毫的意外。
他們，可能已經找到了解決失憶的辦法。
“唐先生，該行動了。”池溪站定在唐連玉麵前，神情冷淡從容。
唐連玉蒼白的笑了笑，似乎覺得有些奇怪：“需要我做什麽嗎？抱歉，我不記得了呢。”
柏彥川聞言，輕笑，“不用跟我們演，你知道，沒用的。”
柏彥川的態度，太過篤定，以至於唐連玉都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些許動搖。
難道，池溪和柏彥川，都不受這裏影響嗎？
不可能，沒有人能在這裏不受影響，他和顧玄烈也一樣。
他們，隻是用了別人不知道的方式，保存了先前失去的記憶而已。
“我真的沒演，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應該做什麽？不如你們提示一下？”唐連玉謹慎的回話。
池溪眸色倏然冷了下來，抬腳朝著顧玄烈胸膛踢了過去，柏彥川手中長劍具現，一個箭步，便衝到了唐連玉麵前，劍刃抵住了唐連玉蒼白的脖子。
“少廢話，開門。”
唐連玉瞳孔驀然睜大，他們竟然真的記得。
雖然，雖然這次威脅他的不是池溪，可兩人的動作和行為幾乎一致，完全複現了昨天發生過的情景。
唐連玉舉起了雙手，認命苦笑：“好，我開門，你把劍挪開。”
柏彥川回過頭，和池溪對視一眼，把劍收了回來。
唐連玉走上前去，雙手貼在了緊閉的門板上，門板上的冰層逐漸脫落，顯露出原來的樣子。
其他人也被這動靜給吸引了過來，見著門被緩緩推開，先後走了進去。
不一會兒，大殿裏裏的人都走光了，池溪卻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方才他和柏彥川那些行為，不過是在試探唐連玉和顧玄烈。
事實證明，他的猜測沒有錯。
這個地方會剝奪人的記憶，如果他隻是一味的往前走，卻不記得之前發生過什麽，那麽他在通關途中就死亡的概率會高達百分之九十以上。
所以，不能著急。
池溪的目光，落在大殿裏到處散落的小海螺身上，走了過去，拿起好幾個，放到耳邊聽了聽。
小連也學著他的樣子，拿起小海螺，放在了耳邊。
“柏彥川喜歡白池……”
柏彥川：“…………”
這種事情，昨天肯定也發生過了。
柏彥川突然覺得有點悲哀，第一次發現，原來有時候失憶也並非是件壞事。
池溪拿起一隻又一隻的小海螺，放到耳邊仔細聆聽，然後把沒有儲存到什麽聲音的小海螺篩選了出來，遞到了柏彥川麵前，神色平靜冷淡。
“你幾千年前儲存下來的聲音到現在都十分清晰完整，所以，為了能夠最完整的保存下來我們在這裏經曆過的一切，這一次也由你的聲音來儲存。”
“海螺裏聽到的聲音，也要重複？”柏彥川輕聲歎了口氣，雖然他已經知道結果，可還是想再爭取一下。
池溪冷漠且堅定，“是。”
柏彥川：“…………”
淩遲處死一次不可怕，可怕的是每天都被淩遲處死……
一想到以後在這裏的每一天，池溪都會重複聽一邊海螺裏儲存下來的記憶，柏彥川就感覺心力交瘁。
池溪低垂著頭，又挑了幾個空置的海螺，並且補充：“對了，儲存的聲音用龍語吧，這樣我們的海螺就算弄丟了，一般人也聽不懂裏麵的內容。”
柏彥川看了眼站在池溪身後，精神明顯已經疲軟很多的小連，預想到了自己的將來。
親口翻譯自己中二時期不停跟白池表白的話語，間接性不斷的對池溪表白，並且時時刻刻如履薄冰擔心池溪厭惡自己……
每天都要過一遍這樣提心吊膽的日子。
嗯，優秀。
花了好一會兒的時間，柏彥川才把今天發生的事情以及推測出來的先前發生過的事情，用龍語儲存到了小海螺裏。
池溪把小海螺裝進了背包，然後才進入那被唐連玉打開的門。
往裏走遠一些，前麵已經完全沒有了路，但有一個可以容納三人的方形空間。
三個人一起走了進去，那小小的方形空間便開始自動上升，把池溪三人帶到了一個空蕩蕩的屋子裏，隨後，方形空間消失。
屋子裏什麽都沒有，連小海螺都沒有，隻有其中一麵牆上有一扇門。
池溪走了過去，推開了門。
門外，是深沉的大海，池溪伸出手去，能觸摸到海裏的水，但是黑色的海水卻像是被什麽阻隔了一般，完全進不來裏麵這屋。
沒有可以離開的通道，也不見其他人的蹤影，現在這裏，隻剩下池溪三人。
“一定有可以離開這裏的通道。”池溪確定。
否則的話，其他人的，都去哪兒了？
“轟隆隆——”
地麵忽然開始震動起來，整個空間陡然傾斜，變故發生得突然，小連沒注意，瘦弱的身子一下子就滑到了門對側牆麵上。
池溪被迫往後退了兩步，後背撞上男人健碩的胸膛，兩人的重心很快固定，站在原地，沒有再受到地麵傾斜的影響。
而池溪麵前的門，違反重力，自動合上。
震動漸漸停止，傾斜也漸漸停止，原本的牆麵變成了地麵，而池溪和柏彥川腳下的地麵已經九十度豎直。
現在他們的模樣，就像是平躺著站在牆上一般。
池溪控製著身體的重心，邁開腳步，再次朝著前麵的門，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