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辱負重的深情師叔
祁霄跌跌撞撞的跑了回去, 他猛地推開門,快步衝到了床邊,他要親口問這個人。
事情一定不會是這樣的……
不可能是這樣的……
男人安安靜靜躺在那裏, 他側著頭, 發絲落下來遮住了半張臉,蒼白清冷的麵容, 眉心困倦的微微蹙起, 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祁霄死死看著麵前的人。
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閉了閉眼睛, 裏麵仿佛是一觸即碎的脆弱,過了許久, 似乎終於下定決心般,輕輕推了推麵前的人。
然而男人毫無反應,依然睡的深沉。
祁霄心頭驀地升起不妙的預感……他霍然轉身,厲聲道:“讓太醫過來!”
太醫一直留在幽蘭境,得到消息立刻趕了過來, 一看祁霄臉色十分可怕, 頓時緊張的道:“祁公子,可是有什麽問題?”
經過這段時間調養,蘭君河身體已無大礙, 雖然……雖然祁霄確實對他有些過分,但那些行為, 按理說應該不會傷及性命才是啊?
太醫十分忐忑。
祁霄的手死死的握緊,他甚至來不及去分辨, 自己心底恐懼從何而來,深呼吸一口氣, 聲音低啞:“你去看看他,為何醒不過來……”
太醫上前握著男人的手腕,片刻之後露出疑惑之色,拿出銀針-刺向他的穴位,折騰了半晌,男人卻始終一副睡著的模樣……
祁霄眼看太醫試了數種方法,卻依然沒能喚醒蘭君河,心口不住的下墜,不安如洪水鋪天蓋地而來。
不會的……
他不相信……
祁霄聲音隱隱發顫,道,“他到底怎麽了?”
太醫算是見多識廣,可是蘭君河的情形,卻是從未見過,蘭君河明明沒有任何問題,為何會昏睡不醒呢?
他擦了擦額頭冷汗:“老,老夫才疏學淺,一時間也想不明白……”
祁霄下頜緊繃著,死死看著他,雙目泛紅帶著戾氣。
太醫被看的背脊生寒,連忙小心翼翼開口勸慰:“不如先觀察一番,說不定過會兒就醒了……”
他這話說的極沒底氣,祁霄如何聽不出來?
魂蠱,魂蠱。
控人心神,吞噬魂魄……
既和身體無礙,自然看不出來。
祁霄已然是信了,但是他不甘心,不願意接受這樣的結果。
許久,祁霄緩緩吐出一口氣,聲音嘶啞:“你走吧。”
太醫匆忙拎著箱子離開,他是真的有些害怕祁霄,這少年雖然年紀不大,但是性格偏執喜怒無常,偏生又是個絕頂高手,若是當真一怒之下殺了自己,自己也隻能認命,殿下是絕不會為自己得罪祁霄的……
太醫出去的時候,恰好遇到迎麵而來的鳳濯。
鳳濯問道:“蘭君河如何?”
太醫羞愧道:“蘭君河昏迷不醒,然而身體無礙,臣無能看不出原因來……”
鳳濯點點頭,若有所思,道:“你走吧,這事兒不必再管,我心中有數。”
有了鳳濯這句話,太醫如蒙大赦,千恩萬謝的離開。
總算可以不用管著燙手山芋了!
鳳濯緩步來到院內,便看到祁霄形影孤立,定定站在蘭君河床前……不由得心情複雜感慨。
他一開始得到消息的時候,心中也是震驚且難以置信的。
但是塗岐之沒有必要在這事兒上麵糊弄自己,說謊也沒有好處,他之所以全然說了毫無隱瞞,無非是想討好自己,以示誠意,尋得一線生機罷了。
鳳濯看了片刻,最終還是沒有上前,而是轉身離開。
祁霄需要一些時間,去接受事實。
這時候,留他一人最好。
………………
林子然最近很容易疲乏,雖然祁霄離開並不久,但他沒多久就昏昏沉沉睡過去了,總感覺有睡不完的覺似得……
這一覺好似睡了很長時間,直到餓的受不了了,才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一睜眼……便看到祁霄跪坐在床邊,伏在那裏似乎是睡了,他一隻手還緊緊抓著他的手腕……
林子然有些疑惑,祁霄為什麽要這樣守著他……
不過不管了。
他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不知是否睡太久了,身子不太利索,明明是想要直接抽回的,誰知隻是微微動了動,沒能一下子抽開,身子便的不太聽使喚……
這感覺十分熟悉,當初幽池控製他的時候,便像是這樣,但那時候他是完全無法控製身體,隻能看著自己動,現在是他可以控製自己,但又好像隔著什麽,像是身體這具機器接觸不良,反應不靈敏般……
林子然立刻想到。
難道幽池死了,但魂蠱對自己的影響還在?
手沒抽出來,卻把祁霄驚醒了。
少年驀地抬起頭,雙目通紅,眼下是青色的,仿佛很久沒有好好休息一般。
而他看著自己的眼神,如此的複雜幽暗,又像是瀕臨崩潰瘋狂的邊緣……
林子然心頭一驚,他之前拿祁霄父母之死來刺-激他,祁霄都沒有這副模樣,雖然怒極了還是穩住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讓祁霄露出這般表情來?
祁霄定定看著麵前的人,甚至不敢眨眼睛,他已經守了兩天一夜了,他很害怕,很害怕這個人就那樣一睡不醒,因此一刻都不敢離開……
還好,還好你醒過來了……
祁霄看著麵前的人,視線眷戀又脆弱,悲哀又難過,許久,他緩緩開口,一個字一個字的道:“我都知道了,你和我娘的事……還有魂蠱的事……”
少年嘴唇微動,聲音低啞中,仿佛有一絲微不可聞的顫音,又像是在哀求:“你告訴我,這些都是不是真的,對不對?”
求求你告訴我,這些都不是真的。
告訴我啊……
【林子然:……】
【係統:怎麽了?】
【林子然驚了:你還問我怎麽了,你怎麽這麽淡定?他都知道了啊,我該怎麽辦啊啊啊!】
【係統:反正劇情也崩了,涼拌?】
【林子然:……】他就不該找係統吐槽的!
林子然頓時非常的著急,他都要準備退出遊戲了,怎麽又鬧這麽一出呢?這不應該啊,幽池都死了,還有誰會告訴祁霄這些……
等等……塗岐之!
那小樣兒假裝是蘭君河的朋友,其實是幽池的人,一直幫幽池看著蘭君河,是個不要臉的奸細!兩麵派!
塗岐之對他的事情了如指掌,剩下的再腦補一下,基本就能知道全貌了……可是原劇情裏麵,塗岐之根本沒有被捉住,也沒有說出這些,而祁霄幹掉幽池之後很快就殺了自己……
這段劇情根本不曾發生。
可這次祁霄遲遲不肯殺自己,難道時間拖久了,竟生出了這樣的變數來嗎?
林子然終於急了。
他是要走的人,死就死了唄,何必還讓祁霄知道真相呢?孩子肯定接受不了啊!
林子然當即就要否認,張嘴就急切的叭叭叭:你知道什麽?事情根本不是那樣的,不要隨便信別人的話!
他有一大堆的話想要說,還準備冷嘲熱諷祁霄一番,結果張開嘴,卻發出咿咿呀呀,斷斷續續的聲音:“你……啊,不……哈嗬……”
林子然越急,越說不利索,頓時懵了。
【林子然急道:我特麽怎麽了?啞巴還結巴了?魂蠱還有這作用?】
【係統:不是啞巴,是癡傻。】
【林子然:???】
【係統:魂蠱的主人是幽池,一旦幽池死亡,魂蠱就會開始吞噬宿主的三魂七魄,直到宿主死亡,但這個過程需要十幾天時間,前期不甚明顯,到後期宿主會產生癡傻的症狀……為了幫助玩家更好的表演,盡管你其實是清醒的,但是你的身體會表現出症狀來,比如行動遲緩,動作不協調,說話不清楚等等……】
【林子然:……靠。】這是老年癡呆吧?!
祁霄看著男人醒來,原本心中是慶幸的,懷著一絲微末的希望……可是此刻,那一絲剛剛升起的慶幸,在短短的時間裏,被徹底擊的粉碎,讓他的瞬間墜入無底深淵。
男人雙眸朦朧,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他似乎看到自己很激動,想要張嘴說話,可是說了半天,卻隻發出咿咿呀呀的字眼……口水從他的嘴邊流了下來……
祁霄一動不動像一座石像,眼前這滑稽一幕,慢慢變的朦朧,讓他有些分不清虛幻和現實,隻覺得很冷,好像從心到外都是冷的,冷的連呼吸都像是有刀在割。
他清楚的知道。
這個人,再也不會親口回答他了。
直到這一刻,心底再無絲毫僥幸,塗岐之說的,全都是真的……
可是他寧可,塗岐之是騙他的。
寧可,這個人從未在乎過他。
寧可,這個人真的想要殺他。
那樣至少……他還活著,不會死。
祁霄就那樣跪在那裏,目光中悲哀無法壓抑。
難怪當時蘭君河一再激怒自己,想要自己殺了他,因為他不想自己看到他這樣一麵,不想自己知道真相,他為自己付出了這麽多,犧牲了一切……他最後唯一想要的,隻是有尊嚴的死去。
而自己,卻連這一點都不願意做到,反而對他百般折磨……
當他被自己折辱的時候,該是多麽的難過,多麽的心灰意冷啊……
那時候,他是如何忍受痛苦,看自己傷害他。
卻又做到不發一言的。
祁霄不敢去想,隻要一想到,便痛徹心扉,比當初那一劍穿胸帶給他的痛苦,還要更甚百倍千倍。
為什麽,為什麽自己沒有早點發現?
為什麽,為什麽自己什麽都不知道?
一無所知的,傷害著這世上僅剩的,唯一最愛他的人呢?
林子然一看祁霄的表情就知道不好,孩子怕是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啊,可是自己該怎麽安慰他呢,自己連一句話都說不利索了,摔!
【林子然怒了: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我會這樣?】
【係統疑惑:這重要嗎?】
【林子然:……當然重要!】
【係統:我告訴過你的,你很快就會死。】
【林子然:……】
林子然不想和係統說話了,他伸手就要去抓祁霄的手,再次努力試圖開口:“啊,啊……嗬……你……好,好……嗬嗬……”
祁霄眷戀的望著麵前的人,看著男人露出癡癡的笑容,他伸手試圖去抓他的手,那雙眸中沒有往日的清冷淩厲,沒有陰冷殺意譏諷嘲笑……隻有如同孩童的純摯,清澈透明,仿佛還有著對他的關切……
沒有了任何掩飾……
所以,這才是你真正的心意,對嗎?
你想要我好好的,對嗎?
哪怕到了現在,你的本能,依然在關心我對嗎?
祁霄伸手緊緊握-住林子然的手,他的眼神忽然變的溫柔下來,我終於知道,你原是在乎我的了,你終於不再掩飾了,這就是我想要得到的……
可是為何,心髒上,像是在被千刀萬剮一般呢?
祁霄眼底神色溫柔中夾雜著悲哀絕望。
大約是因為,當我知道這一切的時候,就是失去你的時候吧……
祁霄緩緩籲出一口氣,眼睫顫了顫。
他卑微又小心翼翼的,握著男人的手,許久許久,用溫柔哄勸的聲音道:“師叔您睡了兩天了,餓了嗎?您等一下,我這就去給您做飯……”
他輕輕拍著男人的背,直到對方終於安靜下來,才快步離開。
祁霄去了一趟廚房,之前做的食物一直熱著在,因此很快就端了回來。
林子然躺在那裏,他累了。
真是沒想到,說個話居然這麽難!好氣哦。
這個身體真是不行了,自己都已經無法控製了,啥子破破爛爛的玩意兒。
祁霄很快回來,他沒有立刻上前,而是忐忑的詢問:“我喂您吃,好嗎?”
好不好還是你說了算,我現在又說不清楚話。
林子然木然。
祁霄小心翼翼的抱著他,眼底痛色浮現,握著勺子的手微微用力,男人順從的躺在他懷中,他終於不會再反抗了,也不會對他露出失望厭惡的神色了,也不會指責他刺-激他讓他殺了他了……
他什麽都不知道了。
祁霄用力閉上眼睛,再睜開,拿著勺子慢慢喂林子然吃飯。
林子然覺得吞咽都變的有些困難,一頓飯吃的很不順利,等吃完的時候,粥弄的唇邊下巴上都是,衣襟上也弄髒了。
祁霄連連道歉,又拿幹淨的衣服幫他換上。
換衣的過程中,看到男人身上的痕跡,斑駁青紫,都是自己留下的,昭示著自己的禽-獸行徑,這讓他的手都在發抖……
恨不得殺了自己。
他到底做了些什麽……
祁霄胸口悶痛不敢再看,他輕柔的讓林子然躺下,直到男人又昏睡過去,這才走出房門,抬頭看天,眼中是暗沉寂然之色。
他轉身,又去了地牢。
塗岐之已經被放了下來,但依然被關押著,他看到祁霄過來十分緊張。
祁霄麵色冷凝,聲音低啞:“魂蠱,可有解除的辦法。”
塗岐之搖搖頭:“據我所知,魂蠱無法可解,隻能轉移,但是轉移的辦法,隻有幽池知道……”
祁霄聲音冰冷,陡然厲聲道:“胡說,那蘭君河是怎麽做到的?”
塗岐之怔了怔,“我,我也不清楚……”
祁霄看他一眼,直接轉身離開。
他再次來到幽池的住所。
無論如何,他都要找到轉移魂蠱的辦法!也許隻要現在轉移回來,蘭君河還有可能得救,一定還來得及,一定還來得及……
祁霄不斷的告訴自己,他要把魂蠱轉移回來。
也許這樣,蘭君河還能活下來。
祁霄沒日沒夜的尋找,還讓鳳濯的人一起找,恨不得將整個幽蘭境都掘地三尺!
………………
林子然睡著的時間多,醒著的時間少。
他每次醒來沒多久祁霄就會出現,祁霄會溫柔又小心的喂他吃飯,幫他擦洗身體,給他換衣服,看起來還算平靜正常,不再像上次那般絕望難過,這讓林子然又慢慢放下心來。
也許祁霄比他想象的堅強呢,他可以撐過來的!
眨眼就過了幾日。
這天祁霄再次守著林子然,看著他睡著,又一次來到幽池那裏。
這麽多天,所有人都出動了,可是卻一無所獲。
他找了所有能找的地方……
但是,都沒有……
慢慢的,希望變成了絕望,絕望變的越發沉寂。
祁霄恍恍惚惚之間,走在漆黑冷寂的石道上,然後,走到了當初發現男人的密室……
潮濕陰冷的石室,如今空蕩蕩的。
祁霄走了進去,閉上眼前,眼前浮現的,卻是當日男人出現在他麵前的一幕。
那一天,他曾以為這是上天的恩賜。
因為這個人還活著。
他還沒有死。
當時他不明白自己心中到底是何情感,現在他終於明白過來,當時自己心中的是慶幸……他對蘭君河還活著的慶幸,大於了憎恨。
他是如此慶幸這人活著,而不是死在幽池手中,他這樣的高興,幽池是騙他的……蘭君河沒有死。
可是現在他明白了。
幽池並未騙他。
也明白了,幽池臨死時那個笑容的真正含義。
他說,他殺了他。
事實也是如此。
幽池死的時候,其實便帶走了蘭君河的命,他隻是給這場注定的死亡,一個短暫的寬限時期,給了自己一個虛無縹緲的希望……
那不是所謂的恩賜,隻是幽池的一個惡作劇。
他的歡喜,他的慶幸,都是一場笑話。
在他親手殺死幽池的時候,也把他最愛的人親手殺了。
現在的時間,不過是老天留給他,懺悔的時間……可是自己竟連這麽一點點最後的時間都沒有好好把握,他沒有好好照顧蘭君河,反而傷害了他,令他對自己失望難過……
祁霄慢慢的滑倒,坐在地上,背靠冰冷的牆壁,他仰頭閉上了眼睛。
眼眶有些酸澀。
抬手拂過自己的臉,好像有濕潤的痕跡。
幽池沒有留下轉移魂蠱的辦法,他不會給自己留下這樣的希望的,自己早就應當認清現實,卻還是抱著微末的奢望……
可是沒有的……
他沒有希望了,他的希望,被自己親手葬送了。
如果自己,沒有殺死幽池就好了。
什麽仇恨,什麽報複,都不重要了……
祁霄低低一笑,又像是在哭泣,嗓音詭異難聽……
他隻是,想要他活著啊……
哪怕付出一切,都沒有關係。
可是他卻沒有,挽回的機會了。
………………
林子然這天醒過來,發現祁霄守在身邊,少年神色有些疲憊,但眼神溫柔眷戀,他就這樣伏在他的身邊,像是回到z窠的倦鳥,這樣依賴的靠著他。
祁霄見他醒了,露出喜色來,眼睫顫了顫,輕輕道:“師叔您餓了嗎?我去做給您做飯。”
他立刻小跑著出去,沒多久就做了一大桌子菜,用討好的神情看著他,說:“您想吃什麽?這個、這個……還是這個……?”
林子然吞了吞口水,別說這桌子菜還挺吸引他的,他想吃那個水晶蝦,於是咿咿呀呀的指著那邊,吃吃吃快喂我吃!
祁霄立刻會意,夾了一個喂給他,怕他吃快了噎著,輕輕拍著他的背脊。
味道棒棒的!
林子然想吃什麽就指什麽,祁霄從小就善於察言觀色,這頓飯把他伺候的特別舒服,不由得對祁霄露出一個讚許的眼神。
祁霄望著男人燦爛的笑容,他一無所知的,開心的吃著,開心的對自己笑,全然不記得,自己對他做了多麽過分的事情……
他都不記得了。
祁霄眼神一黯,手微微攥緊,但是很快露出笑容,抱著林子然的腰,靠在他的肩膀上,聲音低啞繾綣:“師叔,等您好了我們就離開這裏,我有很多地方還沒有去過,聽說外麵很有趣,您陪我去好不好……”
他說著說著,露出期待的神色,喃喃自語:“您對我這麽好,如果不是您,我早就死了……以後,都由我來照顧您好嗎,我一定會好好的照顧您的……”
祁霄說著說著,似乎想到什麽,鳳眸深處是眷戀溫柔之色,他摟著林子然腰的手,緩緩收緊,好似還有一點羞赧,“師叔,我,我是真的真的喜歡您……我們再也不會分開對嗎……”
林子然本來吃的挺開心的,還以為祁霄放下了,知道生死有命不可強求,此刻一看他這副癡癡模樣,自說自話,心中頓時又開始著急了,孩子不會給逼瘋了吧!
不行不行,自己都要死了,不能讓祁霄這樣。
林子然抓著他,著急的想要開口:“你,你……師,師姐……”
我隻為了師姐才對你好的啊,你該都知道的,可千萬不要做錯事真的愛上我啊!
祁霄怔怔看著他,半晌,心髒像是被緩緩撕-裂,銳痛令他幾乎無法呼吸。
每當他以為已經來到深淵的時候,還可以跌的更深一些。
他刻意回避的事實,不願想起的一切,終歸無法繼續自欺欺人下去。
師姐?
你想到我娘了……
是的,我都知道的,你之所以對我好,隻是因為我娘,這些我都知道的……
在你眼中,我隻是你心愛的女人的孩子。
我的樣子,是不是和她很像……
你為我付出那麽多的時候,你陪伴著我看著我的時候,是否想著念著的都是她?
可是,我愛你啊。
我對你的感情,不隻是對長輩的尊重,我還愛著你啊。
可是你不知道。
以後也沒機會知道了。
祁霄低頭自嘲一笑,但是再抬頭的時候,已經看不出分毫情緒,他更緊的抱著林子然,柔聲道:“你可以把我當做她,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你是否已經分辨不出我和她了。
不過那不重要,隻要你還在我身邊,隻要你還活著,你心裏有著誰愛著誰,都不要緊的……
哪怕你對我好,隻是因為她。
也不要緊的……
【林子然:……我不是這個意思。】
【係統:你是什麽意思?】
【林子然:……】
靠,他是什麽意思?就這副傻樣,誰知道自己是什麽意思?摔。
林子然算是徹底放棄了。
他發現自己不管說什麽,最後出來的效果都天差地別,還不如不說呢。
心累,幹脆睡覺吧!
祁霄摟著林子然,眸光波動,猶豫許久,啞聲開口道:“師叔,你抱抱我好嗎?”
林子然沒有反應,但祁霄並不失望,他輕輕拉過林子然的手放在自己的身上,往林子然的身邊靠了靠,眼神眷戀溫柔偏執,兩個人就這樣靜靜依偎在那裏……
一動不動。
………………
靠著這個人感到十分安心,祁霄這一覺睡的難得的沉,天色蒙蒙亮的時候,清晨的陽光從門縫照射進來,他緩緩睜開眼睛,想要喚醒蘭君河起來,可是微微一碰,手心卻是一片冰涼。
男人靜靜躺在那裏,像是睡著了,神色恬淡安寧。
他隻是,胸腔不會起伏了,身體沒有溫度了。
祁霄感到身軀重若千鈞,像是被什麽魘住了,許久他顫-抖著抬起手,撫-摸著男人冰涼的麵容,又小心翼翼的貼著他的臉,低聲哀求:“師叔,醒醒了,天亮了。”
可是男人沒有回答,就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樣,睡的很沉很沉。
祁霄沉默許久從床上起來,他去外麵做了早餐端了進來,一來一回,可是男人還是不曾醒,祁霄露出忐忑不安的神色,聲音低啞帶著一絲哽咽:“別睡了,您是不是又在騙我?您總在騙我……”
男人還是沒有反應。
祁霄便守在他的身邊,一動不動。
從白天到黑夜,從黑夜到白天。
祁霄坐在男人的身邊,握著對方的手,沒有一刻鬆開,那隻手冷的像冰,連帶著他的身體,也好似要被凍斃一般,祁霄便拿著兩隻手去捂,可是怎麽都捂不熱,他開始感到無力,神色頹然又難過,聲音低低的:“您是不是還在怪我,我知道錯了,您別嚇我了,睜開眼睛看我一眼好不好……”
“都是霄兒不對,您原諒霄兒一次好不好……”
祁霄眼中泛著一層水霧,可不論怎麽哀求,男人都再沒有絲毫回應。
他知道都怪自己做錯了,所以師叔才不肯理他了,誰讓自己做了那麽過分的事呢?
他根本不配得到原諒……
祁霄就這樣跪坐在男人身邊,伸出手,用指尖輕輕描摹對方的麵容……
第三日早上。
祁霄搖搖晃晃站起來,端來水和毛巾,幫蘭君河擦了臉,又幫他換了一身衣服,然後抱著他來到了後山。
以前青衣叔叔總是在這裏陪他修煉。
祁霄將蘭君河小心翼翼的放在樹下,靠著樹幹坐著,然後來到前麵開始練武,他一招一式沉穩有力,工工整整,練的十分認真,很快汗濕了衣服。
練了幾遍之後,祁霄擦擦汗來到蘭君河麵前,露出討好的靦腆笑容:“師叔,我練的怎麽樣?”
蘭君河沒有回應。
祁霄便自顧自的道:“您沒看清嗎?我再練一次給您看。”
以前你總是默默陪伴我,費盡心機的點撥我磨煉我……當時我不明白,可是我現在都知道了,你說的那些話,做的那些事,都是希望我能夠強大起來。
因為這個世界上,隻有強大才可以活下去,你想要保護我……
你打我罵我的時候,你的心比我的還痛……你從未真的想要傷過我,所以那一個個夜晚,你才會那樣溫柔的來幫我療傷,你還怕我吃不好睡不暖,偷偷給我送吃的送用的,在我痛苦難過的時候,會耐心的哄著我入睡……
你的苦心,我如今都明白了。
你沒能護住我娘,可是你想要護住我。
你的期望,我都會為你實現。
祁霄垂下眼簾,他轉身,又練了一遍又一遍。
直至天色漸漸暗了。
黃昏來臨。
祁霄才抱著蘭君河回去,蘭君河吃不下東西,祁霄也不舍得折騰,他就把他放在床上,靠在他身邊臥下,一瞬不瞬的看著這個人,不舍得移開視線。
直到第二天天亮。
祁霄扶著蘭君河坐起來,對他笑著道:“師叔,您看今天天氣好好,我帶您出去透透氣,好嗎?”
他說著幫蘭君河整理好衣服,又溫柔的幫他梳理頭發,時不時的說上幾句話兒。
鳳濯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清冷的男人靠坐在床邊,閉著眼睛,好似隻是睡著了一般,而祁霄一手拿著他的一縷發絲,專注的打理著,他的眼神溫柔眷戀,麵帶笑容,似乎在說著什麽……
鳳濯忽的有些看不下去了。
他以為揭穿真相,祁霄能夠醒悟過來,給蘭君河一個痛快,徹底放下過去。
可是結果呢?
這一瞬間,鳳濯開始不確定,自己的行為到底是對是錯,也許……他錯了。
他沉吟片刻,大步走過去,道:“他已經死了。”
祁霄動作驀地一頓,他回頭,神色似乎極為憤怒,但是卻努力壓製著,壓低聲音道:“你走吧,別吵著師叔了,我怕師叔不高興。”
鳳濯厲聲道:“你還不明白嗎?他已經死了!”
祁霄臉色微變,似乎有些著急,眼神陡然變冷,泛著危險的光芒,一字字道:“他沒有死,如果你再胡說,休怪我不客氣了!”
鳳濯對上祁霄的雙眼,許久,緩緩道:“到底如何,你心中清楚,我言盡於此。”
鳳濯搖搖頭,終是轉身走了。
這世上任何人都可救,唯獨救不了,自欺欺人之人。
他從未想過,要被救。
眼看鳳濯走了,祁霄連忙回頭,聲音忐忑的道:“師叔您別生氣,他都是胡說的,我會好好照顧您的,您不會有事的。”
他說著終於打理完了,於是背著蘭君河出門了。
這一天祁霄幾乎把他們曾經的足跡都走了一遍。
祁霄想起曾經相處的一幕幕,想起那十年的酸甜苦辣……想起蘭君河表麵冷淡,對自己看似又凶又狠,背地裏卻那麽溫柔,不由得心中溫暖,隨即又覺得懊惱不已,自己那時候真是太不懂事了,怎麽就不能明白,這是蘭君河對他的保護呢……
還是他不夠聰明。
於是越想越難過,愧疚。
晚上祁霄帶著蘭君河回家,又像往常一樣安頓下來,雖然蘭君河從來不回應他,但是他卻從來不會懈怠,始終小心翼翼的照顧著他。
像是要把以前沒錯的事,都彌補回來,要把以前沒來得及說的話,全都說出來。
這晚祁霄幫蘭君河擦洗臉頰,盡管他動作很輕柔了,但是碰上蘭君河的臉,忽的一塊皮膚脫落了下來。
祁霄看到男人破損的麵容,惶恐不已,連聲道歉,眼神委屈難過:“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看著男人這樣,心中難過極了,我做事這麽不小心,你都不會怪我了。
為什麽不肯罵我了呢?
祁霄坐立難安,他忽然想到什麽,匆忙出去又回來,拿過那張熟悉的黑色麵具,給蘭君河戴上,這樣便看不到男人破損的麵容了。
沒錯,他還好好活著。
祁霄覺得安心了,他溫柔的抱著男人,喃喃低語,眼神期待:“青衣叔叔,你答應過我,等一切結束了,會和我離開的……”
“現在一切都結束了,我們離開這裏,去隻有我們兩個人的地方,好不好……”
那一聲輕輕的詢問,低的像是要融入夜色中。
可卻如此虔誠,堅定。
像是亙古不變的承諾。
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事,可以將他們分開。
即便死亡,也一樣。
………………
鳳濯處理完幽蘭境的事情,要離開了,臨走之前,想了想還是去同祁霄告別吧。
他再次來到那個院落,但是意外的十分安靜。
靜謐的不似有人。
鳳濯疑惑的走進去,門窗大開,濃烈的香氣夾雜著屍臭味,此刻已經快要散盡了。
屋內空蕩蕩的,什麽都不剩下,唯獨角落裏,落著祁霄那半截斷劍。
至於人,已經是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