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傳功
師父領陸傾安和春芽來到了一處安靜且寬廣的庭院中,陸傾安好奇地打量著庭院角落栽培的綠油油的翠竹。
“那是我親手栽培的,今後那便是你的活了。”師父捋下巴間的銀色長須,淡淡地說道:“今後,你便住在這裏。”
“弟子知道了。”陸傾安回應著。
師父將一柄木劍遞給了陸傾安,低聲問道:“倘若我肯教你用劍,你有沒有想過為何學劍?”
陸傾安目光呆滯地望著師父,搖了搖頭。
師父苦笑道:“等你想清楚了,便告訴我。”
“嗯嗯。”陸傾安回應道。
師父離開了,庭院中,隻剩春芽和陸傾安二人,陸傾安仍然低著頭注視著手中的木劍,似在沉思。
“小白,你在想什麽?”春芽笑嘻嘻地問道。
陸傾安瞪大了眼睛,向春芽反問道:“這裏是什麽地方?”
春芽愣了愣,回答著,“琅琊劍閣。”
“琅琊劍閣是什麽地方?練劍的地方嗎?”
春芽微微一怔,笑著說道:“你覺得呢?”
陸傾安還是搖頭,想了想突然說道:“這裏的飯菜好吃。”
春芽抿嘴笑道:“除了飯菜呢?”
“床也舒服。”
“還有呢?”
陸傾安看看春芽,臉色微紅,“還有,春芽姐對我很好。”
春芽笑得合不攏嘴,“小白,這話姐姐愛聽。”
陸傾安低著頭,小臉更紅了,像是春芽常常捧來的紅蘋果。
“小白。”春芽眨眨眼,笑著說道:“這裏是以劍道為尊的宗門,也是象征著這個國家武學的至上學府,但這些都不重要,你隻需要記住,這裏是你的家就夠了。”
陸傾安的眼眶濕潤了,他使勁點點頭,說道:“那春芽姐就是我的家人了。”
“是的。”春芽撫摸著陸傾安的小腦袋,笑嘻嘻地說道:“姐姐就是你的家人。”
陸傾安將手中木劍在空中虛砍了兩下,氣勢高漲地說道:“我知道該如何回答師父為何學劍了。”
“為了什麽?”春芽笑著問道。
陸傾安雙手握劍,眼神淩厲地說道:“為了保護我的家人。”
三日後,陸傾安獨自一人拿著木劍在庭院中對空劈砍,師父不知何時來到了他的身後。
“師父。”陸傾安隱隱有些吃驚,但還是恭敬地行禮道。
師父冷冰冰地點點頭。
師父還是一襲白袍,仙風道骨。春芽似乎有早料到陸傾安的師父會來似的,有意地給陸傾安換上了一塵不染的白色衣衫,並叮囑陸傾安一旦師父透露出要傳他劍法的意圖,立馬答應下來。
陸傾安不懂,可春芽一本正經地反複強調,陸傾安隻好硬著頭皮答應了下來。
“你這是在練劍?”師父冷冷地問道。
陸傾安答道:“弟子不會用劍,隻是用來消遣罷了。”
“哼。”師父冷笑數聲,“莫不是知道我要來,提前做好架勢給我看?”
陸傾安一愣,伸手摸著後腦勺說道:“弟子這幾日一直在院子裏揮劍消遣,
並不知道師父要來。”
“那我問你,你這劈砍的動作是和誰學的?”
陸傾安一怔,開口答道:“和畫上的小人學的。”
師父愣住了,一臉疑惑地問道:“什麽畫上的小人?”
“就是那種印在白畫布上的小人,在火光的照映下,小人的影子還會動呢。”
師父恍然大悟道:“你說的可是皮影?”
“皮影是什麽?”陸傾安一臉疑惑,“弟子隻是見過小人手裏拿著劍就是這麽劈下來的,不知道那叫什麽。”
原來,右丞相陸星瀾帶著私生子陸傾安來到琅琊劍閣的路上,曾在王域的幾處驛館留宿,有一次正逢當地集會,陸傾安在小鎮的街道上見到了耍弄皮影的藝人正在上映荊末陽初時期有名的《九霄神劍錄》,陸傾安被皮影中的劍聖伏九霄耍劍的身姿所吸引,當時便邁不開腿。
陸星瀾知道陸傾安少年天性犯了,便體貼地停住了腳步,愣是讓陸傾安看完了皮影的整整一章才啟程。
師父捋了捋銀須,對陸傾安說道:“然後你就記下了皮影的劍招?”
陸傾安撓了撓頭,膽小地說道:“弟子隻是模仿小人揮劍的動作,並不認得那是什麽劍招。”
師父儼然笑道:“也對,我也是老糊塗了,區區皮影戲,裏麵能有什麽劍法可學?”
師父一邊說著,一邊向陸傾安伸出了手,陸傾安會意,這是要他將木劍給他,陸傾安趕緊恭敬地將手中木劍呈上。
師父右手握劍,突然向前橫掃揮出,陸傾安並未看出什麽變化,但是耳目聰慧的卻聽到庭院角落的翠竹發出了一聲脆響。
“大音希聲,大象無形。你可懂得?”師父淡淡地說道。
陸傾安搖搖頭。
師父雙手負在身後,走到了翠竹麵前,伸手輕輕彈去,十幾棵翠竹的頂梢齊齊斷裂。
“欲修劍道,須先修劍心,劍心若失,任你劍法如何,終不會是絕頂高手的對手。”師父緩緩說道。
“弟子謹記。”
師父回過身來,注視著陸傾安弱小的身姿說道:“我隻演示一遍,你可要看仔細了。”
“弟子明白。”
“看好了。”師父突然向前邁出一步,微微弓腰,右臂伸出,注視著前方,手中木劍突然向前刺出,又迅速回劍。
陸傾安趕緊瞪大了雙眼,死死盯著師父的招式,師父有意讓陸傾安記下,是以動作忽快忽慢,但總體是十分緩慢的。一連貫的劍式行雲流水,陸傾安不敢眨眼,全都一一看在眼中,記在心中。
約摸半盞茶的功夫,師父便停下舞劍,將手中木劍還給了陸傾安,對他說道:“現在,把你看到的動作模仿出來。”
“是。”陸傾安恭敬地應答著,小跑到庭院中心,也學著師父的樣子邁開了腿,右手木劍刺出。
陸傾安憑著記憶,將記下的一招一式竭盡所能地模仿出來,偶有忘記的部分他便自由發揮,幾招劍式竟也學得像模像樣。
師父站在一旁,默默地注視著,不自覺地捋著銀須頻頻點頭。陸傾安雖然沒有記下他示範的全部劍招,但竟也能模仿個五六成。這讓
琅琊劍閣這位年過七十的劍仙不禁想起了當年。
“此子,或許真得有得教。”劍仙在心中喃喃道,可看陸傾安的眼中,總是存在著一些揮之不去的芥蒂。
他還是沒能忘記,這個孩子畢竟是他的孩子,雖然隻是沒有名分的私生子,但畢竟身體中流淌著他的血。
老劍仙不敢放下心防,他不知道這個孩子長大後會成為什麽樣的人,幾十年的經曆告訴他,不能養虎為患。
可他實在不忍心拋棄這塊上乘的璞玉,自陸星瀾將陸傾安領到琅琊劍閣的第一天起,老劍仙便一眼認出此子骨骼精奇,靈根繁盛,是不可多得的劍術天才。
雖然陸星瀾口口聲聲說讓這個孩子遠離武學,一生僅從文,可老劍仙知道,陸星瀾這是在以退為進,既然送進了琅琊劍閣,豈有不學劍的道理?再說,劍仙的徒弟不會用劍,傳出去豈不是玷汙了劍仙的一世英名。
老劍仙想了很久,最後向陸傾安開口道:“你年紀尚輕,毫無內力根基,現在學劍還不是時候。”
“是。”陸傾安謙卑地低下了頭。
“但是,我可以先傳你內力,待你根基已穩,到時領悟劍道對你來說,有益無害。”
“謝師傅。”陸傾安興奮地叫道。
老劍仙說道:“坐下。”
陸傾安一怔,隨即盤膝坐在地上。
“脫掉上衣。”
陸傾安沒有猶豫,動作麻利地脫掉上衣,露出了潔白如玉的後背。
春芽跑過來,對老劍仙說道:“老先生,要不進房修行吧,地上太髒了。”
老劍仙眉毛一挑,不屑地說道:“婦人之見,需知修行者,需與萬物相感應,身處自然,方能感應世間萬物。”
“是。”春芽小聲地應著,抬頭望了望火辣辣的太陽,退到了一旁。
老劍仙也盤膝坐在了陸傾安身後,一隻粗糙的大手按在陸傾安後背的風門穴。
陸傾安緊緊閉上了眼睛,感到一股柔和的內力自身後傳來,那股內力似乎進入他的體內,忽冷忽熱的,突然,像一隻脫韁的野馬在他的體內亂竄。
陸傾安漸漸感到胸膛氣悶難忍,不禁開口道:“師父……”
“何事?”老劍仙冷冷地說道。
“好……好悶。”陸傾安咬著牙,艱難地說道。
“能忍住嗎?”
陸傾安一怔,知道師父是有意為之,便咬著牙,大聲叫道:“能!”
“那就不要出聲,專心感受體內那股氣的流動。”
陸傾安緊緊閉著眼睛,點點頭,默默地承受著。
春芽見陸傾安的臉色紅彤彤的,像是處在燒開的熱水中,心中不禁擔憂起來。
“你先出去。”老劍仙向春芽吩咐道,春芽猶豫地看看陸傾安,最終還是依依不舍地走出了院門。
老劍仙手中內力不斷傳輸著,突然向陸傾安說道:“現在,仔細感應體內那股內力流動的途經,死死記在心中。”
“是。”陸傾安艱難地應著,他話音剛落,又是一股緊迫的劇痛自背後傳來,痛得他想要大叫,陸傾安卻緊緊咬著牙,就是不肯發出聲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