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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舌戰不敵他

  窗外一片銀杏葉掉在我臉上,將我從回憶的沼澤裏拉出。


  我聽到廚房裏大姐煮水的“咕嘟咕嘟”聲,還聞到風送來的淡淡茶香。


  此刻,好安寧。


  不一會兒,困意來襲,我便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醒來時,窗外天色微黃。


  我睡迷糊了,骨碌碌轉著眼睛。瞄瞄左邊,掃掃右邊。茶幾上一杯清茶早已冷卻……終於想起自己身在何處!

  我慌忙從椅邊的包裏翻出手機,看了下時間:媽媽呀,都五點了,我得回家了!

  我正準備喊大姐,驀地聽到有人在書房外的客廳裏談話,其中一個聲音是葉雅人的。


  他說:“這份企劃書,你送給盛世的袁總。而這份計劃書,修改意見我寫在空白處了,讓曾經理按照我的意見重新修改。對了,我明天有什麽行程?”


  “明天早上是全體總結大會。下午三點約了梁總在存真堂喝茶。”回答葉雅人的這個女聲,我很熟悉。


  “梁總好紅酒。”葉雅人低喃。


  “所以,我已挑好一支紅酒放您的車後備箱了。”


  這個,聲音綿柔裏帶著一點嬌媚,一點柔情。


  是盧怡詡。


  他們在客廳談工作,我這會兒出去不合適啊。


  我忍不住又瞄了眼手機。


  隻能等他們結束了,不知道還要待多久……


  突然,我聽見葉雅人說:“你和勵長安是同學。”


  聽到自己的名字,我頓時清醒了三分。


  不複之前的流利,盧怡詡頓住了。


  翻閱文件聲中,夾雜著葉雅人平靜的聲調:“我從沒聽你提起過。”


  “勵小姐是富家千金,與我有雲泥之別,雖然我們同校,但我們沒說過話,勵小姐恐怕不會記得我。”


  我蹭地站直,蓋在身上的毯子掉在地上,我慌張去撿,結果膝蓋磕中箱角,疼得我呲牙咧嘴,無聲哀嚎。


  “是嘛。”他對盧怡詡這樣的回答不置可否,我聽到他稍微拖長了音調。


  葉雅人沒再深究:“你還有什麽事嗎?”


  “沒了。我去拿昨天送來的合同。”


  高跟鞋有序敲擊地板,是盧怡詡向這邊走來。


  緊接著,我所在的書房門發出悠長的“吱——”……


  她要進來了!

  我後背不禁一緊。


  “小詡,合同在這兒!”葉雅人聲音再次響起。


  推門聲猛頓住。


  清脆的高跟鞋聲遠去。


  我忍不住鬆了口氣。


  緊接著又覺得不對勁起來。


  我又沒做什麽壞事,幹嘛要緊張啊!


  “葉先生……”


  盧怡詡還準備說什麽,葉雅人打斷她:“在家還用這麽生疏的稱呼?”


  “葉先生……雅人哥,那我先走了。明天見。”


  “明叔的車在門外,你坐他的車回去。”


  長久的沉默之後,我聽到盧怡詡溫婉道了聲“謝謝”,然後逐漸遠去的高跟鞋聲和關門的聲。


  我徹底鬆下緊繃的肩膀。


  我的輕鬆未過三秒,就聽到有人大踏步朝這邊來,這回,對方利落推開了房門。


  條件反射一般,我迅速坐回原位,將手中的毛毯兜頭蓋臉,假裝尚在沉睡。


  一秒,兩秒,三秒……


  我仍能感覺得到有人停在了我麵前。


  他在看我嗎?

  走了嗎?

  還沒走!

  我憋著,扛著,死撐了好久好久,我覺得自己快要不行了,聽見毛毯外,葉雅人的譏諷:“別裝了,我知道你還活著。”


  我一把將毛毯拽下來。


  他一瞬不瞬盯著我,目光裏滿是犀利的挑剔。


  這人身上就有一股天然的壓迫感。


  我站起身,硬著頭皮強裝鎮定:“誰說我裝了,我是在聞這毯子的味道。”


  不知道是什麽牌子的洗潔劑,有股柔柔的很好聞的香氣。


  我的辯解令他表情變得很奇怪,好像,在看一隻怪物……


  好吧,我承認,我的借口很拙劣。


  “你來這裏做什麽?”


  “問候傷患。道歉兼道謝。”我說著將蛋糕捧到他麵前,“我特意帶過來送你的,芒果口味。”


  他不接,反問:“傷患?勵小姐是找錯人了吧。如果勵小姐指得是昨夜的事,我隻是站在安全圈外看了場戲的觀眾。”


  我感到一陣無語。


  那天晚上,我們——包括後來加入戰局的吳路的跟班、還有前來拉架反被誤傷而氣急敗壞加入的人……一群人廝打得那叫如火如荼、難舍難分,場麵一個火爆。就連以優雅冷靜著稱的周斯遠周少也未能完全幸免。


  而這位仁兄,守著VIP席位近距離觀看,不摻和也不避開。


  在服務員尖叫“這套碟要兩千呐”時,他幽幽地來了句:“所有損失掛我名下。”


  他哪裏是隔岸觀火,明明是煽風點火。


  反正,我哥聽了他的話下手更痛快了。


  後來,我哥前往處理清潔與賠償事宜時,被經理告知葉先生已留下支票賠付了所有費用。


  我將蛋糕盒放回茶幾,再拿出一張支票放在蛋糕盒上:“這個,還給你。”


  “不必,傳聞中的緋聞女王的派頭,我有幸也領教了一回,我付觀賞費。”


  我:“……”


  昨夜那麽驚天動地的一場架,的確很難得一見。


  想到這裏,我點點頭:“嗯,你確實不吃虧……”


  說完這話,我就在心裏賞了自己一巴掌。


  幹嘛要和他頂嘴,嘴欠得很。


  見他眉梢一挑……


  我毫無節操地立刻改口:“不是,我意思是你沒有受傷……真是太好了。”


  他不置可否,抬手看了一下腕表說:“接下來我有個電話會議。”


  這是要趕人的意思了。


  “你忙,我先走了。”我很知趣。


  他也懶得表演留客那招,爽快道:“我幫你叫車。”


  “不不不。”我連連搖手拒絕,“不麻煩了,我還想再坐一回校園紅巴士,回味一下我的堇大生活。”


  我三步並做兩步,快速走出了葉家。


  出了門,往右拐,我記得道路盡頭就有公交車站。


  然而,我走到路盡頭,發現什麽也沒有,與此同時,我還發現我的手機沒電了。


  不對啊,我記得葉家大門附近不過走個五分鍾就有好幾個站牌了。


  難道應該是出門往左才對?

  我又回返,又走了好久好久,還是沒車站。


  我真是太高估自己的記路能力。我無方向感,又容易迷糊,在堇大這種路路相通、道道相連,動輒幾萬平方公裏的校園,我路癡本性暴露無遺。


  看哪條路都覺得眼熟,這麽來回折騰幾遍後,我徹底糊塗了。


  約莫瞎晃了一個小時,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叫的我名字。


  “勵長安?”


  有救星!

  我興衝衝扭回頭一看,看到葉雅人悠閑地朝我走來。我轉半天,結果還在他家門口晃蕩。


  再定睛一看,他手上拎著的是——什麽?我的包!

  “看來勵小姐還沒有發現自己落了包。”


  “我……迷路了。”


  他皺眉,嚴峻道:“勵小姐真的是堇大學生?”


  我:“……”


  不管怎樣,有葉雅人當向導,我終於找到了公車站。


  沒想到的是,葉雅人也隨我上了公車。


  “你要去哪兒?”


  “送你回家。”


  “不必了吧……”我有些受寵若驚。


  他用下巴比了一下收費機,我替他“嘀”一下。


  “為了避免將來被當做‘最後看到勵小姐的人’而被反複問詢,我隻提前阻殺麻煩。所以,我決定送你回家。”他多少還是解釋了一下。


  我:“……”


  這人,真能氣死人不償命啊。


  更鬱悶的是,我說不過他。


  “你一定沒談過戀愛。”我惡狠狠說。


  他表情一頓,以沉默應答。


  我不知發了什麽神經,竟有點飄飄然:“哈,被我說中了吧。”


  “我無需向勵小姐兜售隱私來獲得肯定。”


  “我就是挺同情你未來的對象,每天得忍受金屬般冰冷的話語。”他沒吭氣,我再接再厲,“要知道,溫柔話語可是會加分的。”


  “勵小姐總是這麽,四處給人評分?”


  他突然的問話發讓我一愣,想了想之後,我說:“評分可以讓複雜問題簡單化。做得好就加分,做得差就減分咯。”


  他又問:“如果是做了‘救人性命’這種事呢,當事人能給恩人能評幾分?”


  “救命之恩……一百分?”我也有些不確定起來。


  “百分製的一百分?”見我點頭,他又問,“滿分又能怎樣,有獎品拿嗎?”


  今天,他問題有點多啊……


  “以身相許?”


  聞言,他一怔,隨即冷笑。


  “哈哈,我開玩笑的啦。”


  我也發現邏輯出現重大疏漏,都怪他把我帶偏了。


  他冷冷地瞟了我一眼,我下意識噤聲。


  別人都說,好看的人笑的時候像天亮,像春光,像拂麵不寒楊柳風。為什麽,我看他“笑”,非但覺得冷、寒,內心還湧出一汩汩不安?


  之後我們零交流,哦,不,有一次。是葉伯母打電話給他,他“嗯嗯”兩聲後將電話交給我說了幾句——如果這算交流的話。


  公車一路搖搖晃晃,搖到了我家時天色已完全暗下。


  我跳下公車,指著前方不遠處:“我到了,坡道上那白色的雙層小房子就是我家。”


  我在心裏補上——


  我不會在回家途中死於非命,你也不用擔心自己成嫌疑犯。


  葉雅人沒有說話,他正看著開在路邊的小店。


  “這就是你說的加分站吧?”


  “什麽?”


  我還沒明白他什麽意思,他轉身鑽進路旁花店,出來時,他捧著一束白色的海芋。他將花束遞給我。


  “這是——”


  “不是給你的。是送給挑選蛋糕的人,謝謝她。”


  我腳下一崴,懷中的海芋顫然抖動。


  他,知道蛋糕不是我送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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