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容而又迅速的出了一樓大廳,並沒有直接走醫院的大門,而是徑直去了地下車庫,店主早早的候在那裏,在後續警力趕來之前,載著她順利離開。
顧名城全城都是昏迷的狀態,戴著氧氣罩,穿著病號服,梵音定定的看著他,他不會就這麽死了!絕不會就這麽死了!車子一路開向了城外,連夜往深州去了,店主說,“他現在情況還好嗎?”
梵音搖頭,“我不知道,隻知道他還活著。”
那些人說他撐不過今晚……
梵音下意識伸手想要握住顧名城的手,可是伸出去的手又默默的縮了回去,許是覺得自己沒有資格碰他,她轉手將小奶狗抱進懷裏。
店主說,“我已經跟我姐聯係了,她是混夜店的,認識一些黑市醫生,會幫你看護他。”
梵音說,“可靠麽?”
店主說,“有些黑市醫生也是很厲害的,隻要有錢,什麽樣的專家醫師都找得到,我讓我姐給你找最好的。”
梵音忽然想起了薛冗,那麽總是很從容的男人,他也是黑市醫生。
車子行駛了半夜終於到達了深州,深州並無首京那般潑天的大雨,李鎬的姐姐在加油站口等著他們,身邊站在一男一女,梵音頓時緊張起來,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的槍。
李鎬說,“別緊張,那是我姐,她帶黑市醫生來了。”
梵音警惕的盯著他們,李鎬的姐姐三十五歲左右,染了一頭大紅色的發,衣著暴露時髦,車子剛停穩,她就拉開車門徑直給了梵音一個大大的擁抱,哈哈笑說,“李鎬,可以啊,連夜店女王,皇後之神都能勾引來,你小子開竅了嘛!”
她熱情的說,“妹子,你在全國都出了名了,底下的馬仔混子可是對你佩服的五體投地啊,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從條子眼皮底下溜走,還敢公然挑釁條子,我告兒你,你現在是邊緣地帶的大姐大,聲名如雷貫耳!”
“快上車,別說廢話!”李鎬催促了一句。
兩名黑市醫生上車以後,很快的對顧名城進行全項檢查,其中一名女人說,“情況很不好,先送去醫院。”
梵音皺了皺眉。
李鎬的姐姐李敏說,“妹子別擔心,醫院也是黑市的醫院,設備什麽的,不比大醫院差,咱們這些打擦邊求的人,賺的就是比那些正兒八經的醫生多了去了!隻要你有錢,死屍也給你救活!很多有名的專家撈外快掛兼職!一個頂一個的厲害!你有錢吧?”
“姐!”李鎬訓斥了一聲。
李敏撇了撇嘴,“你開你的車,能不能把人救活,就看你這車速了。”
話音落地,李鎬一腳油門就蹬了出去,這是一輛套牌麵包車,為了躲避警察的追蹤,套了車牌號,車子避開電子眼,在一家寵物醫院前停下,兩名黑市醫生十萬火急的將顧名城的輪椅推了進去。
梵音慌慌張張的跟在身後,“他怎麽樣啊?”
五十多歲的黑市醫生神情凝重的說,“心率在下降,很危險。”
梵音深吸了一口氣,下意識上前一把抓住了顧名城冰涼的手,“錢不是問題,你要多少錢都行,隻求你救活他,多少錢我都願意給!”
那些醫生將顧名城推進了搶救室,梵音全程陪伴在身邊,她慌慌張張的握著他的手,間歇進來了三名穿白大褂的人,他們神情嚴肅而凝重。
梵音為了不影響他們,後退至一旁的椅子上,這裏的醫療設備與公立醫院無差別,同樣精良的設備,甚至更優質的專家團隊。
搶救整整持續了三四個小時,梵音的眼神一瞬不瞬的盯著顧名城蒼白沉靜的臉,有血水順著他的額角汩汩滑落,很快被醫護人員擦去,梵音的心狠狠揪了起來。
心電圖的波動很不規律,一直時起時伏的嘀嘀聲忽然急促起來,很快那不規則的心電圖驟然降至了一條直線,波長繃直了,全無生命征兆,嘀————
梵音緩緩睜大了眼睛,這意味著顧名城的心跳沒了……
有醫護人員緊張的說了句,“電擊除顫,200J,準備!”
電流吸附過顧名城的胸膛,他的身體顫動了一下,200J的心髒複蘇沒有效果。
醫護人員急道:“300J準備!”
強大的電流再一次吸附過他的身體,心電圖上的波長始終沒有變化,那條線繃得那麽直,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不可以……不可以……梵音踉蹌的撲上前,握住了顧名城的手,流淚道:“顧名城,你不可以死,嘉嘉還等著你,你爸爸沒有死,他還活著,你不能就這麽走了……”
“再來一次!300J準備!”醫護人員的電擊還在繼續。
梵音雙手緊握顧名城的手,顫聲說,“顧名城,你舍得拋下嘉嘉嗎?沒有你保護她,這個世界會把她摧殘成什麽樣子,你愛她對不對,求你活下來保護她。”
“你爸爸沒有死,他還活著,他一定還活著。”
“頌梵音那個壞女人一定不會放過沈嘉穎的!你不保護她,沒有人能保護她!”
“我是沈嘉穎,我來看你了,名城,你能聽到我說話嗎?我不允許你死,你死了,我怎麽辦呢?”
“……”
梵音慌張之下,說了那麽多的胡話,不知道哪一句傳進了顧名城的耳中,在電擊心髒複蘇的又一次刺激作用下,心電圖上的波長終於突兀的跳動了一下,嘀的一聲,又跳動了一下。
顧名城冰涼的指尖似乎輕輕動了一下,有一個反握的動作,似乎有意識的想要握住頌梵音的手。
梵音心跳豁然漏了一拍,猛地抬起頭,心電圖上的波長恢複了跳動。
搶救的醫生終於鬆了一口氣,他們做了緊張的收尾工作,最終對梵音說,“目前隻能穩住病情,如果他能熬過二十四小時,病情會趨於穩定,如果熬不住,我們也無能為力。”
梵音臉色瞬間蒼白下去。
醫生說,“陳醫生是國內頂尖的專家,她也沒有辦法,病人腦中的血塊壓迫了神經,貿然動手術取出血塊,手術成功的幾率隻有百分之十五。如果暫時不取出,病人有可能恢複到正常人的健康水準,但是血塊壓迫視覺神經,或許會導致病人雙目失明,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百分之十五……
梵音哆嗦的握住顧名城的手,百分之十五……這相當於沒有生還的可能,她不敢冒這個風險在這種關鍵時期做手術,慌張許久,她問,“沒有別的辦法取出來嗎?”
醫生搖頭,“要看他整體恢複情況,如果能熬過明天,後續都是恢複期,需要觀察。”
梵音謝過醫生,陪同顧名城回到病房,她的眼睛一刻也不敢離開顧名城的臉,耳邊聽著心電圖裏均勻的嘀嘀聲,她下意識握住了顧名城的手,“名城,我是沈嘉穎,我在這裏陪你,求你一定要撐下去,撐下去啊。”
她一直同他講話,似乎想用這種方式留住他遊走的意識,開心的,不開心的她都同他講,度秒如年,梵音從來不知道自己會有這般本事,從出生到如今所做的事情,一一拎出來以沈嘉穎的名義全都講了一遍,記憶原來是如此深刻的東西,平日裏不曾發現,如今刻意回想,連某年某月某日穿的襪子顏色都記得。
她給他講胡大拿,講兩人在一起的二逼事,明明是笑著講的,眼淚卻那麽多。
沒有電視劇裏生死時速般的劇情,顧名城平穩的熬過了二十四小時,他像是一個聽故事的人,安靜的聽完了“沈嘉穎”所有的訴說,她的淚,她的悲,她的喜,她的歡。
盡管如此,梵音依然高度緊張,像是隨時會失去他那般,寸步不離的守護他,她不讓別人碰他,所有護理工作一一代勞。
李鎬看不過去了,勸她去休息,她不肯,顧名城一天不醒來,她一天不敢合眼。
顧名城事故當晚被人從醫院帶走的消息在全國引起了軒然大波,監控錄像捕捉到了梵音的行動軌跡,於是人們再一次被刷新了膽大妄為的認知,那個身背數項罪名的頌梵音,居然敢持槍劫走重刑犯顧名城!
她是怎麽做到的?有沒有同夥?現在藏在哪裏?她為什麽要救一個將死之人?那人還是被她一手送進監獄裏的!
梵音的身上瞬間充滿了濃鬱的傳奇色彩,有關她的新聞報道鋪天蓋地,從人們一開始對她的唾罵憤慨,轉變成了對她的好奇和探究。
她的過往被人從網上扒了出來,曾經認識她的人爆出了猛料,她幼年的成長環境,平生經曆,小姐背景,都被人一一扒了出來。
有人嘲笑,有人同情,更多的是好奇和神秘。
是怎樣一個女人,能同時勾搭上那麽多的掌權者,將那些男人玩弄於股掌之中。
溫颯寒的人趕到醫院的時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大量的警力包圍了現場,但是頌梵音再一次神奇的消失了。
警方夜以繼日的摸排走訪,審查每一個交通電子眼,亦調查了梵音消失前經常逛得那家夜店和刺青店,皆無所獲,因為所接觸的人,均有不在場的證據。
那日李鎬的店鋪照常二十四小時營業,有顧客為他提供了不在場證據,而此時,警方終於在連續一周排查交通電子眼後,案情終於有了重大突破,他們發現了那輛套牌的麵包車,從醫院地下車庫駛出,一路行駛向深州。
由於車子巧妙的避開了車庫的交通電子眼,行駛入深州以後,便駛進了背街小巷,從交通電子眼下消失,所有的線索斷在了這裏,但基本確定了犯罪分子在深州活動過,考慮到顧名城命懸一線,大量的警察從醫院開始著手調查。
這半個多月,梵音收集了所有跟案情相關的報紙,她看到了那些解讀她扭曲她的新聞報道,也看到了有人采訪胡大拿的母親時,胡母抱著胡大拿的遺像,聲淚俱下的維護梵音,她不相信那個跟胡大拿從小一起長大的姑娘會對大拿下毒手。
當輿論一邊倒的認為梵音綁架沈嘉穎,害死了胡大拿時,也隻有這位母親勇敢的站在鏡頭前提出了質疑。
關於她的報紙充斥著頭版頭條,對胡大拿母親的采訪更是用了大篇幅,梵音從照片的角落裏看到了趙雅鴻,她披頭散發的站在人群的邊角,戴著墨鏡,就此定格。
這些日子梵音的煙抽的很凶,一包接著一包,當時局愈發對她不利的時候,她決定離開,顧名城的病情已經穩定,陷入重度昏迷,什麽時候能醒過來,還是個未知數,這麽耗下去,對她和顧名城並沒有任何好處。
梵音離開的那天,留下了一張巨額的銀行卡和密碼,再次從人們視線裏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