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拿大咧咧的說,“放心吧,哥說是晴天就是晴天,哥比天氣預報還準呢!今兒個和下周三是晴天!你行李準備好沒?跟阿姨說沒?溫颯寒安排的那些盯梢的人你打算怎麽處理?”
梵音將手插進衣兜裏往屋內走去,“除了我爸的骨灰和一本相冊日記,沒什麽行李要拿,輕裝上路。至於我媽那裏,哪兒能告訴她實話啊,隻能忽悠著跟咱們走了,你那邊照我說的去安排,這邊我會處理幹淨利落的,下周三火車站廣場見。”
自從溫颯寒走後,這些日子她安分守己,按兵不動,唯一不同的是她每天都會陪媽媽一起去菜市場買菜,李阿姨也會陪同一起來。
梵音終於見識了傳說中的小奧究竟是何等模樣,那是一個中等身材的平頭年輕人,不苟言笑。
梵音還記得第一次看見小奧的時,他從別墅後方的倉庫裏走出來,梵音著實驚了一下,住在這棟別墅這麽久,還是第一次看見陌生臉孔,居然還是同一個屋簷下的人。
這個時候,梵音基本確定上次把溫颯寒從房間裏解救出來的人,就是這個小奧了,那間倉庫很有可能就是監控室,二十四小時有人盯監控錄像,她找機會進去過一次,確實是一間整麵牆都是監控視頻的“倉庫”,小從廚房大至整條西湖街區都有監控視頻。
溫颯寒把她們監視的這麽緊,究竟是為了什麽?難道她真的對他那麽重要麽?至於對一個棋子把控到了這個地步麽。
梵音基本摸清了每一個監控攝像頭的具體方位,包括門前那條僻靜的法國梧桐街道上那些電子眼,嘖嘖嘖,溫颯寒做事真是有夠謹慎狠毒的。
她用了一周的時間讓所有人習慣了她陪同音媽去菜市場買菜這件事,2月22日這一天,她照例不動聲色的拿著一個菜籃子跟著媽媽一起去菜市場了,小奧寸步不離的跟隨。
梵音也不跟他套近乎,挑了幾個土豆,買了幾顆白菜,跟著音媽到處看看轉轉,毫無異常。
中途她要上衛生間,音媽陪她一起去,梵音便將菜籃子遞給小奧,微微一笑,“我們去趟衛生間,麻煩你了。”
小奧這些日子習慣了梵音的隨性,未做多想,接過菜籃子點了點頭,守在衛生間外。
菜市場的公共衛生間相對簡陋,獨立位於整個菜市場的後方,是白灰白瓷平腳樓,梵音之前過來踩點過幾次,女衛生間裏有五個便池格子間,洗手池上方有一個通風的天窗足以支撐一個人通過。
她將音媽帶入衛生間以後,關上門,若無其事的小解完後,狀若無意的說,“媽,你不小解嗎?”
音媽站在洗手池邊等她,笑說,“我不急。”
“噢。”梵音大喇喇的拉開衛生間的門,剛要走出去,臉色微微一變,猛的又把門關上了,她死死的抵著門,驚恐地看向媽媽。
音媽瞧梵音臉色不對,擔憂的說,“怎麽了音兒?臉色怎麽變得這麽難看?外麵有什麽東西嗎?”
梵音哆嗦的說,“媽……我……我好像看見……看見餘老六了……他……他追來了!”
音媽瞬間麵如死灰,雙手抓著棉服下擺,有些慌了神兒,“溫先生不是幫我們把錢還清了嗎?他為什麽還要追我們,小奧呢?小奧負責保護我們,音兒,不要怕。”
梵音把門開了一條縫,說,“媽,小奧不在外麵,餘老六一定派人把他引走了,他們正守在外麵!像餘老六那種惡棍,怎麽會輕易滿足呢!隻要他想,他會有各種各樣的借口從我們身上榨取錢財!”
音媽湊過來看,果然看見餘老六標誌性的大光頭一閃一閃的走動,雖然看不清臉,但是那體型和大光頭不是餘老六又是誰!
音媽嚇的全身發軟,這些年餘老六給她的噩夢已經成為一個女人心上的陰影和傷疤,她慌張的站在原地,雙手顫抖不止。
梵音指著天窗說,“媽!從那裏出去,我們隻有這一個辦法了!”
音媽顫巍巍的點頭,有些六神無主的樣子,任由梵音攙著她爬上了天窗,從前門跳往了後門。
梵音唇角一揚,飛快的脫掉了身上的羽絨服扔進廁所裏,隨後又脫掉了一件紅色棉服拿在手中,她今日大羽絨服內少說穿了兩件不同顏色款式的棉服,用來變裝出行的。
梵音從天窗爬向了衛生間的後方,跳下地之後,脫掉了音媽的棉服從天窗扔回衛生間內,將自身脫下來的紅色棉服給音媽穿上,順勢戴上了衣服的帽子遮住眉眼,說,“這是我羽絨服裏麵的棉服,媽,我怕被餘老六認出來,你穿我這件棉服,咱們就這樣逃吧。”
音媽擔憂的摸了摸她,“穿的這麽單薄你的身體怎麽受的住,你羽絨服呢?”
“扔了。”梵音一邊擁著她向另一個出口匆匆走去,一邊將身上淡藍色的薄棉服後的帽子拉起來,低聲說,“顧不了那麽多了,我身上這件雖薄,但擋風,沒事。”
兩人離開菜市場的刹那,女衛生間裏一老一少從另外兩個便池格子間裏走出來,撿起梵音留下的衣服穿上,戴上事先準備好的如梵音母子相同款式的假發,兩人在衛生間裏逗留了半個小時,直等到小奧沒有耐心地時候,兩人看了看手表,這才開了門,低著頭匆匆混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小奧一開始沒注意,當察覺不對勁的時候,一老一少忽然拔腿就跑,小奧分身乏術的追,漸漸遠離了菜市場。
此時,梵音已經叫了計程車往火車站的方向去了。
音媽下了車,慌張的說,“音兒,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梵音說,“媽,餘老六涉黑,他像吸血鬼一樣難纏,他既然找到我們了,如果我們繼續留在這裏,不曉得會給溫先生添怎樣的麻煩,我好怕……我怕溫先生卷入我們的事件中,怕餘老六對他不利,我們走吧,隻有離開這裏,才不會拖累溫先生啊。”
音媽蒼老的臉上有深深皺紋,她六神無主的點頭,“對,對對,不能拖累溫先生,餘老六心狠手辣,溫先生鬥不過他,走,我們這就走,千萬別給溫先生添麻煩。”
梵音牽著媽媽的手飛快的往火車站廣場跑去,邊跑邊撥了一通電話,“大拿,你收到我的訊息了嗎?快來火車站廣場找我!”
“大拿也跟我們一起走嗎?”音媽手足無措的問。
梵音說,“我在車上的時候給他發過訊息,讓他幫我買火車票,他說跟我們一起走,怕餘老六發現他以後,拿他威脅我。”
音媽有些混亂的點了點頭,仍由梵音牽著離開,許是她這半身都糟蹋在了那個叫餘老六的惡棍手中,隻是聽見這三個字,音媽便懦弱的邁不開腿了。
胡大拿一身灰色的羽絨服,正雙手插兜的靠在燈柱下左右張望,遠遠的看見梵音走來,他狹長的眸子一亮,快步走上前,大喜,“阿姨!”
音媽看到胡大拿,灰土色的臉上忽然有了神采,“喬木。”她上前兩步抓住了胡大拿的手,熱淚盈眶,“臭小子,阿姨兩三年沒有見過你了,時常聽音兒說你也在首京,總不見你來看看阿姨。”
說著說著,音媽便摸了把淚,“都長成這麽帥這麽高的小夥子了,我是看著你從那麽點的樣子長成這麽大個兒,都快一米九了吧。”
胡大拿紅了眼眶,清秀帥氣的臉上有鮮活的朝氣,“阿姨,我想去見你呢,梵音妹子不給我這個機會啊,她成天兒的在我麵前作威作福……”
音媽笑了起來,“她打小喜歡欺負你,也隻有你能這麽任由那個鬼丫頭欺負。”
“媽,你們別寒暄了,以後有的是時間膩歪,咱們趕緊走吧,大拿買的早十點的票,時間快到了,在餘老六發現我們之前,快走吧。”梵音牽起音媽的手便往人群裏擠去。
音媽遲疑的說,“那溫先生那裏怎麽交代?找不到我們他會擔心呀。”
“等我們安頓好了,我會跟他解釋,您別擔心。”梵音眉眼很淡,越走越快。
胡大拿猶豫了一下,幾個大步跨上前,牽住了梵音另一隻手。
梵音怔了一下,轉臉看向胡大拿。
胡大拿撇了撇嘴,“這樣牽著你哥才放心,別擠散了。”
他其實長得很帥,特清秀,像是女孩子似得,皮膚是健康的麥色,在皇後出入時性感極了,尤其是左耳的藍色耳釘,讓他顯得既潮流,又洋氣。
那耳釘是梵音幫他挑選的,他從未取下來過。
隻是兩人太過熟悉,從穿開襠褲時就在一起廝混,所以少了男女之情,多了兄妹的熟稔,至少對梵音來說,她是這樣看待的,所以她下意識反握住了胡大拿的手,他的掌心一如既往的溫暖,有早年做苦力時留下的厚厚的繭,可是那些繭是那麽讓人安心的眷戀。
胡大拿察覺到她沒有拒絕的時候,忽然心情愉悅的大步往前走,低聲問,“你爸的骨灰和相冊日記本呢?”
梵音說,“衣服裏塞著呢。”
胡大拿瞟了眼她蓬鬆的棉服,笑說,“行啊妹子,做事兒一套一套的,都快不需要哥幫著操心了。”
梵音沉默了一會兒,說,“謝謝你。”
如果不是胡大拿,怎麽會有人幫她們引開小奧,還安排了跟餘老六那麽相像的人讓媽媽信服。
胡大拿撇了撇嘴,笑說,“真要謝我,就以身相許啊。”
梵音瞪了他一眼,抬腳就踢他。
胡大拿忽然閃開,大喇喇的走在最前麵檢票,似是忽然想起了什麽,他看向音媽說,“阿姨,渴不?我去給你買點飲料。”
音媽搖了搖頭。
胡大拿說,“我聽音妹子說您最近身子不舒服,您等等,我去買點喝的,再買點暈車藥。”
“馬上就要檢票了,你這會兒去來得及嗎?還是別去了,一會兒走散了……”梵音問。
胡大拿說,“放心,趕得上,你們先檢票去車上等我。”說完,他的身影便淹沒進了人潮人海之中。
梵音帶著媽媽先行檢票進了候車廳,人頭攢動摩肩接踵,首京的火車站有著全國第一站之稱,占地麵積極廣,是首京人口最密集的場所之一,梵音極目遠眺,除了黑壓壓的人頭,還是黑壓壓的人頭,裏麵的人出不去,外麵的人進不來,她蹙了蹙眉,大拿也真是的,明明知道會被擠散,還要去買什麽藥……
不過話又說回來,媽媽有暈車的毛病,大拿一直都記得。
“音兒,我們不等大拿了嗎?”音媽擔憂的問了句。
梵音壓低帽子,說,“時間快到了,我們先上車,對號入座以後,他按照座位找我們會容易許多。”
她在心中細細計算了一番,這個時間點小奧一定發現她逃了,所以他會第一時間通知溫颯寒,在溫颯寒動用所有關係尋找她的這段時間裏,她會有足夠的時間離開,這足夠的時間裏計算了人脈資源、交通電子眼篩查等手段,最遲兩個小時內她必須離開,超過兩個小時,很有可能會被溫颯寒查出她的行動軌跡,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小時。
梵音牽著媽媽的手,走過長長的地下通道,步子又急又快,像是急於擺脫掉身後追擊的洪水猛獸,擺脫掉那無數雙肮髒的手那般,用盡力氣邁開了步子。
隻要離開首京,隻要離開這裏,她便能拋棄掉過往的一切,沒有溫颯寒,沒有顧名城,沒有沈嘉穎,沒有那些恩怨糾葛,不會有愛恨便無情仇。
她要離開這裏,從這沼澤的深淵中脫身,不被人利用,不去利用他人,要重新開始,重新活的像個人,去邊城辦護照,再去土耳其,安安穩穩的嫁個人,帶著媽媽平平凡凡的過一生。
急切地心潮牽引著腳步越來越快,幾乎一路小跑起來。
“音兒,你慢點跑,慢點跑,我老了,跑不動了。”音媽連連喚她。
梵音這才如夢初醒,火車如長龍盤踞在十米開外的軌道上,仿佛承載著她自由和夢境的列車,梵音微微咬著唇,將眼淚逼回眼眶,緩緩放慢的腳步,她控製了臉上的表情,穩了許久,忽然回頭衝音媽笑說,“擔心被餘老六追上了,所以才跑這麽快呢。”
音媽疼惜的摸著她的臉,“不要怕,不要怕音兒,有媽媽在,媽媽不會讓他傷害你的。”
梵音唇角微微抖了一下,從小到大媽媽一直這樣安慰她,用她並不高大的身軀保護她,沒有讓她被那些人糟蹋,將她保護的這樣好,梵音將臉輕輕地放在媽媽的掌心,眉眼溫柔的說,“離開就再也不回來了,壞人們就再也找不到我們了。”
音媽含淚點了點頭。
“走吧。”梵音重新牽起媽媽的手,對應著火車票尋找六號車廂,她找的太過專注,終於找到票上的車廂時,臉上的笑容還未綻放,便那麽蒼白的凝在了唇角。
如墜冰窟。
似魔降世。
絕望頃刻間包裹了她。
隻見六號車廂前,溫颯寒靠在門口,他一身白色西裝,單手瀟灑的插在褲兜裏,微微低著頭抽煙,晨光稀薄的塵埃浮動的兩人之間,如落雪折射的光線將溫颯寒白皙的俊臉顯得寡淡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