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 這樣的我,你還會娶嗎?
眼淚從眼角滑落,沿著眼角落入發裏,他抬手輕輕地擦去我的眼淚,動作輕柔帶著憐惜,還有稍許的抱歉,我偏過頭,躲開他的手。
他的手凝注半空,然後無力地下垂著。他伏下頭,埋在我的肩窩上,深深的呼吸著,他的手緊緊地環住我的腰。此時若是我認真地感受,應該能感知到他的不安,隻是我陷在自己的世界裏,不想走出來,也不想去理解。
他撤離出來,緩慢地起來,他還回頭看了我一眼,我依舊直直地望著天花板,望著精美的吊燈,它如同一個旁觀者見證了太多,我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成為陳逸軒的枕邊人,再慢慢讓自己深愛上他,現在又被傷得遍體鱗傷的身體和心。
不一會兒,浴室裏傳來很大的聲音,好似什麽碎了,可是我還是躺屍般,一動不動,心也慢慢地靜寂下來。
我閉上了眼睛,耳邊還是清楚地聽到水流聲,穿衣服悉悉索索的聲音,他離開的腳步聲,自始至終我都沒有睜開眼睛,沉默著,傷疼著。
片刻後,夏姨走了進來,她看了一眼我,隻是長長的歎息了一聲,然後她進了浴室,收拾碎片的聲音進了我的耳朵,我不想去想我們之間到底誰錯了,又是誰對。僅是不解我們怎麽會變成這樣呢?
自從那天後,我失眠的情況變得更加嚴重了,晚上十點鍾躺下去熬到六點鍾,期間有兩三個小時能入睡已經非常不錯了。
也不知陳逸軒怎麽了,無論多忙,那怕是半夜三點鍾,他也會回來。往日我絕對會興奮喜悅,可現在他呆在我的身邊,我更加無法入睡,兩個人各居一邊,中間的距離可以睡下一個人,我們有著一道彼此都無法邁過的鴻溝了。
又是四點鍾就睜開眼睛,我極其討厭這種失眠的感覺,可它似乎已經賴上我,不走了。回過頭看著還在睡著的陳逸軒,惱怒的情緒盤在心頭上,我謔地從爬起來,腳步也發出巨大的響聲,來來回回地在屋子裏走著。
他也是淺眠的一個人,也睜開了眼睛,看著我問“又睡不著?”
我不想和他說話,一句話都不想說。這半個月裏,我和他交談沒有超過十句。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走去窗台。
遠離都市的繁華,蟲鳴發出叫聲,聽著這些聲音,煩躁的心安定了幾分,我低頭看著下麵,每次腦子都浮現一個想法跳下去會怎麽樣?三樓應該還不會死,可能就是一個植物人吧!
可是如今我也跳不下去了,窗台上也不知什麽時候裝上了欄杆,圍得嚴嚴實實的。
陳逸軒從後麵走了過來,他抱住了我,低聲哄著“今天早上我們去拍婚紗照,青嵐阿姨也會陪著你!”
上個星期六,家裏來了一位四十歲的婦女。她陪著我吃早餐,陪著我聊天。雖然我不太想和她說話,不過她說話好聽,帶著蘇州的方言,我喜歡她說話。
我不喜歡他的懷抱,躲閃著,要遠離他。他有點無可奈何鬆開了手,站在不遠處,聲帶柔和“小亦,乖!我們回去睡覺好不好?”
仰頭看了一眼月亮,我蹲下身子抱著膝蓋對陳逸軒說“我想回家。”
陳逸軒沉默一下,也蹲下了身子,他抬手想撫摸我的臉,可看到我眼裏的戒備和不悅,收回了手,神情溫雅“好!我明天送你回去!”
我搖了搖頭,其實我是想說心好累,身子也好累,我想離開了。可是喜帖都發出去了,婚禮一個月後就要舉行了。我跑了,媽在親戚麵前怎麽抬頭見人?婚姻不是兒戲啊!你說結婚就結,不結就取消。
頭低下看著自己腳下可愛的拖鞋。陳逸軒是疼我的,他知道我喜歡流氓兔,連我的拖鞋睡衣都是流氓兔。我的頭埋在膝蓋上,什麽話都不說了。
一陣子後,我的腿也麻了,索性坐在地麵上,瞪著大眼睛看著天空一點點變白,夏天夜短日長,四點左右天就蒼白,五點就白花花一片。
陳逸軒也坐了下來,陪著我。可是我和他之間還是隔著長長的距離。
六點多,我走進浴室,浴室換一麵新鏡子,還是做工精美。這些天來,我全身都疲勞,骨骼都泛著疼,連打理自己都懶得動。今天就要拍婚紗照了,我抬頭看了一眼自己,可我看到鏡子裏的人嚇得一大跳,頭發枯黃幹燥,整張臉都瘦下來,臉頰凸出,眼睛大大的,毫無精神,黑眼眶大得可怕,臉色暗黃,一張三十歲女人的麵孔,往日貼身的睡衣鬆鬆垮垮地搭在身上。
手裏的牙刷啪地摔下來,我好似看到一個妖魔鬼怪,撒腿就要往門外衝去。陳逸軒正在穿衣服,看到我慌慌張張地跑出來,關切的問“小亦,你怎麽了?”
我沒有搭理他的話,跑到化妝台照鏡子,裏麵還是那張消瘦滄桑的臉,我拿起了上麵的化妝品拚命地朝鏡子扔過去,隻想把妖怪消滅掉。
啪!一聲意大利進口的豪華化妝台被我毀了,鏡子碎成了許許多多的碎片,倒影出無數個猙獰的我。
我害怕地大聲尖叫,陳逸軒跑過來抱住了我,死死的控製我的雙手,拍著我的後背,低聲說“沒事的!沒事的!”
我拉住陳逸軒的前襟,抬起頭問“那些都不是我對不對?對不對?我才二十三歲,怎麽會那麽老呢?你說啊!那些不是我是吧!”
我大聲地怒吼著,我以為隻要陳逸軒否認了,我還是原來的我。
陳逸軒拍著我的後背,輕撫著,柔聲安慰著“我的小亦最漂亮了,還會是最美麗的新娘。”
他的話有了幾分鎮定的作用,我從他的懷裏鑽出來,我樂嗬想笑,當我看到他烏黑眼珠裏倒影一張慘白枯萎的臉孔,所有的理智都消失了,我瘋狂地推開陳逸軒,嘴裏喊著“那不是我,一定不是我。”
我扭過頭看向碎成一地的鏡片,無數張麵孔出現在我的眼前,她們張開眼耀武揚威著。我費勁所有的力氣推開陳逸軒,我跑了上去狠狠地踩著地麵的鏡片嘴裏不停地念叨著“這些都不是我!”
拖鞋飛走了,我的腳踩在玻璃上,鮮血染紅了鏡片,我看不到自己了,心裏竊喜著,看不到了,看不到了。
陳逸軒把我攔腰跑了起來,他按了C邊的紅色按鈕,馬上就有一大批的人走了進來,我看到為首的就是青嵐阿姨。
她看了我兩眼,口氣嚴肅地吩咐“給她注射鎮定劑!”
我揮舞著雙手,試圖起來。可陳逸軒按住了我的雙手,我抬起上身,就要咬人。
一隻針管插入我的皮膚,液體湧進了我的血液裏,煩躁的心靜靜地安定下來,在模糊間我聽到青嵐阿姨問“她被刺激到了,病情再一次惡化。”
我想張開口反駁著:我沒有生病,我沒有病!
黑暗很快把我所有意識淹沒,大腦失去所有的意識。
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到一場婚禮,陳逸軒身穿著白色的西裝,很符合童話書裏的白馬王子,他的身邊站著一位穿著婚紗的女子,女子慢慢地轉過身,我看到了她的麵孔,那是一張濃妝讀掩蓋不住蒼老的臉,下麵的人大聲地嘲笑著。
我大聲尖叫著,猛地從夢裏驚醒過來。
“小亦,你做噩夢了嗎?”熟悉的性感嗓音,我側過頭看向聲音的來源。那是一張和夢裏一樣的俊美臉龐。
我伸手輕輕地撫摸著,從他的眉眼到鼻梁,再到嘴巴,我無比熟悉的五官,此刻居然有的陌生了。我再一次看到他眼瞳裏的自己,頹廢就是一被風雪摧殘一夜的隻剩下幾片花瓣的玫瑰花。
我笑了笑問“這個樣子的我,你還會娶嗎?”
他抱住了我,揉著我的後腦勺柔聲說“會啊!我的小亦隻是生病了,打敗了病魔就會好了,還是那個漂亮可愛的女孩!”
陳逸軒不是一個油嘴滑舌的人,他也學會說謊了啊!我從他的懷裏掙紮出來,再一次睡下,弓著身子,語氣強硬地說“我沒有生病!”就不再說什麽了。
他在我的身邊守了很久,直到有一個電話帶來,他揉著我的發道“小亦,你媽媽和弟弟過來了。我先去接他們好嗎?”
身子僵了一下,我拉著被子把自己緊緊地纏繞住,就是不回答他的話。
陳逸軒走後,青嵐阿姨走了進來。想起剛才的一幕,我用一種戒備的目光望著她,皺了一下眉。看著她,我就想起電視裏麵的醫生對病人落下審判:你得了不治之症。
她坐在我的旁邊,友好地笑著,她低聲細語向我說“小亦,你不用太擔心,你隻是得了一種小病。它就像是感冒,一種比較頑固的感冒而已。”
我還是不應她的話,她繼續道“小亦,你以後想做什麽?我記得上次你還說將來要帶著媽媽和弟弟一起去歐洲旅遊,你還說結婚後,你就要出去找工作,你還有許多事情沒有完成對不對?”